第三百一十五章 :仇人見面
翌日深夜,經過一天一夜的疾馳,柳尋衣一行隨楊槐離開坂城,應邀來到天山玉龍宮。
一路上,無論柳尋衣如何追問,楊槐只說「宮主有請」,其他的卻隻字不提。對於任無涯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柳尋衣等人皆是一頭霧水,滿腹疑雲。
正所謂「既來之,則安之。」柳尋衣既是奉命而來,斷不能因為多疑而避之不見。因此,即便他猜不透任無涯究竟是善是惡,也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硬著頭皮隨楊槐上山。自己能做的唯有謹言慎行,其餘的則要隨機應變,走一步看一步。
客房內,燭火幽暗,靜謐而清冷。
「門主,喝口酒暖暖身子。」湯聰哆哆嗦嗦地依偎在炕上,身上裹著厚厚的被褥,將酒囊扔給柳尋衣后,又趕忙將手縮回被窩,抱怨道,「此地天寒地凍,他們竟連個火爐都不捨得給我們,豈是待客之道?」
「子時已過,玉龍宮弟子大都睡下,大半夜的去哪兒給我們找火爐?」
在桌旁整理包袱的柳尋衣,接過酒囊,「咕咚咕咚」猛灌兩口,喉嚨里不禁發出一陣舒爽的酒嗝,淡笑道:「休要抱怨,連日趕路身體早已疲憊不堪,你只管躺下便能呼呼大睡,哪裡還管什麼暖和不暖和?」
「大男人倒還好說,凍一夜也無妨。」湯聰面露詭譎,故作擔憂道,「只是苦了洵溱姑娘,她一介弱女子,這麼冷的天氣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說罷,湯聰突然眼珠一轉,壞笑道:「門主,我看那洵溱姑娘與你頗有緣分,今夜天賜良機,你何不去她房裡……」
「住口!」湯聰話未說完,柳尋衣突然眼神一正,訓斥道,「你再敢口無遮攔,胡言亂語,我便讓你去屋外凍一夜!」
「別別別!」湯聰大驚,嚇的趕忙將身上的被褥裹緊幾分,賠笑道,「我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門主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嘿嘿……」
「記住,洵溱和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以後說話要注意分寸,尤其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混話,一個字也不許再提。」柳尋衣叮囑道,「事關女子的清白名節,你再悖言亂辭,當心被她割了舌頭。」
聞言,湯聰下意識地縮了縮自己的舌頭,繼而信誓旦旦地舉手起誓:「門主教訓的是,玩笑是小,舌頭是大。」
柳尋衣被湯聰的「恬不知恥」弄的哭笑不得,嗤笑道:「再者,洵溱並非弱女子,她天生在西域長大,自幼見慣風霜雪露,這驅寒御冷的本事,比你我都要厲害的多。與其擔心別人,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這倒是。」湯聰臉色一暗,憂心忡忡地呢喃道,「也不知道任無涯究竟想幹什麼?他派人把我們請上山,卻死活不肯說出緣由,我這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
言至於此,湯聰突然眼神一變,低聲道:「門主,任無涯會不會殺了我們?」
「他為何要殺我們?」柳尋衣自顧疊衣,頭也不抬地反問道。
「因為他和金復羽是一丘之貉……」
「噓!」
柳尋衣急忙打斷湯聰的話,嚴辭道:「休要無中生有,妄加揣測,當心……隔牆有耳。」
湯聰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噓聲道:「門主,你認為任無……任宮主會不會殺我們?」
「不知道。」柳尋衣遲疑道,「但……我猜不會。」
「為何?」
「方圓數百里都玉龍宮的地盤,他若想殺我們,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把我們請上山?」柳尋衣道,「如果玉龍宮要對付我們,昨天出現在陽春棧的,絕不會是楊堂主一個人。既然把我們請上山,那極有可能是想與我們修好。」
「沒準他們想瓮中捉鱉,以免有漏網之魚……」
「也有這種可能。」柳尋衣眼珠一轉,煞有介事地點頭道,「說不定洵溱和他們是一夥的,故意引我們上鉤。如此一來,我們身陷囹圄,八成是死定了。」
「那怎麼辦?」湯聰臉色驟變,急聲道,「要不要我去叫醒廖川、廖海,早作防備……」
「不用那麼麻煩。」柳尋衣眉頭一挑,伸手一指房門,故作一本正經地說道,「不如你去外邊守著?我先小睡一會兒,養精蓄銳,萬一有什麼不測,你要及時叫醒我。」
「這……」
湯聰稍稍一愣,隨後一臉困惑地望著柳尋衣,轉而又看了看屋外,聞聽寒風呼嘯,頓覺渾身發冷,四肢酸軟,連連搖頭道:「要不……我還是在屋裡守著吧?萬一玉龍宮的人沒動手,自己卻被活活凍死,豈不冤枉?」
「冤枉嗎?」柳尋衣別有深意地反問道。
見狀,湯聰恍然大悟,意識到柳尋衣是在拿他取笑,頓覺又羞又愧,好生尷尬。
「門主,守夜一事還需從長計議,畢竟咱們已經踏入人家的地盤,守不守的……只怕都跑不掉……」湯聰一邊含糊其辭地搪塞,一邊將手腳縮入被窩,隨後身子一歪,整個人蜷縮在炕上。
柳尋衣哈哈大笑,戲謔道:「如果有人偷襲,又該如何?」
「偷襲便偷襲!我已經好幾天沒睡過安穩覺,實在沒力氣……」
話未說完,鼾聲已起,眨眼間湯聰已如死豬般沉沉睡去。
柳尋衣苦澀一笑,俯身欲要吹燈熄蠟,但房門卻突然被人敲響。
「砰、砰砰!」
門分左右,應聲而開,但見滿臉戲謔的丁傲,雙手托著一盤酒菜,笑盈盈地站在門外。
「小老弟,青山長自在,山水有相逢。短短一年光景,咱們又見面了,真是緣分不淺!」
今夜的丁傲,與柳尋衣第一次在霍都龍安客棧見到的痞子「丁三」,感覺極為相似。皆是一副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戲謔模樣。
「我該叫你丁三呢?還是該尊稱你為丁三爺?」
柳尋衣對丁傲全無好感,畢竟自己曾被他騙的團團轉,甚至險些丟了性命。
「叫什麼都好,最難得小老弟還識得老兒?嘿嘿……」
「識得!當然識得!丁三爺的『大恩大德』,在下刻骨銘心,沒齒難忘。」柳尋衣陰陽怪氣地譏諷道。
面對柳尋衣的嘲諷,丁傲卻不以為意,咧嘴笑道:「如今,反倒是我要對小老弟你刮目相看。」
「哦?丁三爺何出此言?」
「上次見小老弟時,你還乳臭未乾,籍籍無名。今夜再見,你已是賢王府的門主,北賢王的親使。」丁傲稱讚道,「都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小老弟卻只用了一年,便已翻天覆地,扭轉乾坤,真真令人敬佩!」
「昔日,若非丁三爺『手下留情』,今日的柳尋衣恐怕早已是一堆冢中枯骨。」柳尋衣似笑非笑地回道,言語看似平和,實則暗藏殺意。
丁傲自然明白柳尋衣正話反說,於是舉了舉手中的酒菜,故作恭敬道:「江湖中人,本就敵友難辨,恩怨不清。昔日,你我各為其主,難免有些瓜葛,但今夜你我卻是志同道合,自當摒棄前嫌,重修於好。你看,小老兒我得知柳門主駕到,便馬上命人備好酒菜,深夜冒雪前來向你賠罪。這份誠意,想必足以平息柳門主對小老兒的怨氣吧?嘿嘿……」
柳尋衣輕瞥一眼酒菜,別有深意地反問道:「我若不願接受丁三爺的美意呢?」
「小老弟,我知你對我心存怨恨,恨不能將我碎屍萬段。」丁傲嬉笑道,「但你不要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又是為何而來?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想必柳門主應該比我更懂得眼下的局勢。」
「你在威脅我?」
「不敢,我是在勸誡你。年輕人,不要總惦記著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恩怨分明』這四個字,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丁傲笑道,「若真能分的一清二楚,又豈會有明年的武林大會?今夜你又豈會站在我面前?欲成大事,最重要的是不拘小節,而不是錙銖必較。」
「所以你要我像你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柳尋衣反問道。
「小老弟,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丁傲搖頭道,「雖然我曾利用過你,但比起今日的麻煩,你我之間的那點恩怨,根本不值一哂。眼下,你最大的敵人並不是我,而是金劍塢和赤風嶺。」
聞言,柳尋衣心中暗驚,狐疑道:「此話何意?」
「現在我和你同坐一條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丁傲解釋道,「你應該知道,玉龍宮除宮主之外,最有分量的莫過於三位旗主。眼下除我以外,另外兩人皆支持金劍塢……我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柳尋衣將信將疑地盯著丁傲,但遲遲沒有開口。
「若非我鼎力相助,你們豈會被楊槐請到這裡?」丁傲提醒道。
柳尋衣眉頭緊鎖,沉吟道:「言下之意,任宮主至今仍未……」
「不錯!宮主他老人家至今仍未做出最終抉擇。」丁傲重重點了點頭,補充道,「因此,你們被請上山來,並不代表你們已經贏了。實不相瞞,金劍塢和赤風嶺的人,此時也在山上。」
「什麼?」
「不必擔心。」丁傲擺手笑道,「沒有宮主的命令,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此刻,柳尋衣千頭萬緒,百感交集,躊躇道:「你為何要支持我們?」
「我不是支持你們,而是支持少秦王。」丁傲笑道,「若非少秦王從中作保,你們連上山的機會都沒有。上次我放你一馬,是因為有人替你求情。今夜我來與你罷手言和,同樣是因為有人從中調和。」
「誰?」
「我!」
話音未落,洵溱已從黑夜中緩緩而來。
此刻,她看向柳尋衣的一雙美目之中,湧現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狡黠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