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雞飛狗跳
昔日的東湖幫,早已被一場大火化為灰燼。因此,龍四在淮水江畔的水陸碼頭,臨時搭建起一座船塢,作為他東山再起的老巢。
龍四選擇船塢為巢,原因有二。其一,他不久前帶人搶佔了潘淮船商,即是鳩佔鵲巢,自當日夜監守,船塢與潘家碼頭近在咫尺,龍四近水樓台,方便照應。其二,龍四汲取李老虎覆滅的教訓,為防有人突襲,生逢絕處,他提前給自己留好退路。一旦潁川有變,他可迅速從水路逃出生天,而且還可以將自己搶來的金銀財寶,一併帶走。
龍四這招進可攻、退可守,以保萬無一失。
早在潘雲離開潁川時,龍四便已猜到,他定是去向賢王府求援。因此,當柳尋衣和洵溱踏入潘家還不足一個時辰,龍四便已收到消息,並立即召集手下弟兄齊聚船塢,商議對策。
經過數日的沉悶天氣,今日的潁川城,就像一個巨大的蒸鍋,尤其到了晌午,天氣又悶熱又潮濕,令人燥熱難耐。因此,一向繁忙的水陸碼頭,此刻也難得出現一絲空閑。
當龍四的手下,陸陸續續來到船塢時,卻見他們的老大,此刻正醉眼迷離地躺在一群嬌妻美妾之中,好不逍遙快活。
船塢內,鐘鳴鼎食,滿桌饕餮。一群嬌滴滴的美嬌娘,嘰嘰喳喳地圍坐在龍四身邊,為他揉肩捏腿,好一派花團錦簇,紙醉金迷的奢靡之景。
龍四是個徹頭徹尾的混人,屠戶出身,長的其貌不揚,滿臉橫肉,一身肥膩,斗大的字不識一筐,但卻頗有一些小聰明。
此人自幼無法無天,曾在菜市上欺行霸市,無人敢惹。后被李老虎相中,充當打手,替東湖幫燒殺搶奪,奸淫擄掠,可謂壞事做盡。但他也因此受到李老虎的賞識,在東湖幫的地位一升再升。直至東湖幫覆滅前,龍四的在幫中的地位,僅次於李老虎、李豹。
龍四和劉三,曾被李老虎封為東湖幫的「文武二將」。
而後,隨著李豹、李老虎相繼出事,劉三一命嗚呼,龍四便喬裝改扮,混在東湖幫眾中,趁亂逃出潁川。
可不知為何?前些日子他竟又回到此地,並堂而皇之地豎起東湖幫的大旗,招募舊部,欲要重操舊業。
論心機和城府,十個龍四綁在一起,也抵不過一個李老虎。但也正因如此,龍四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一些曾經李老虎都不敢做的混賬事。比如……帶人公然洗劫潘家,並強硬地霸佔潘淮船商。
龍四篤信「今朝有酒今朝醉」,因此才剛剛得勢幾天,他便已迫不及待地貪圖享受起來。
「四爺。」
一個光頭大漢,悄悄走到似睡非睡的龍四身邊,低聲呼喚道:「弟兄們都到了!」
「嗯。」
許久之後,龍四方才睜開惺忪睡眼。在幾個嬌妻美妾的攙扶下,他緩緩坐起身來,慵懶地舒展著四肢,並伸手從果盤裡摘下一個葡萄,胡亂塞進嘴裡,「吧唧吧唧」地咀嚼著,汁液流淌在他那蓬亂不堪的絡腮鬍子上,吃相十分噁心。
「馬禿子,我讓你打聽的事,你打聽清楚了嗎?」龍四囫圇問道。
「打聽清楚了。」馬禿子陪笑道,「來的確實是賢王府的人,不過只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曾經害死虎爺的……柳尋衣。」
「咳咳……」
一聽到「柳尋衣」的三個字,龍四散漫的神色陡然一變,嘴裡隨之嗆了一口。他一把揪住馬禿子的衣領,迅速將其拽至身前,謹慎地問道:「真是柳尋衣?」
「錯不了。」馬禿子拚命點了點頭,轉而話鋒一轉,頗為忌憚地提議道,「四爺,這個柳尋衣……不久前可是放過話的,說咱們東湖幫的弟兄,誰再敢踏入潁川一步,殺無赦。你看咱們是不是……暫時避一避風頭?」
「放屁!」龍四小眼一瞪,一腳將馬禿子踹出一個跟頭,喝罵道,「上次是因為他帶了幾百個賢王府弟子,所以虎爺才一不小心,著了他的道。這次不一樣,他一個人來……」
「是兩個……」
「啪!」
不等馬禿子好心提醒,龍四卻突然衝上前去,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訓斥道:「兩個有屁用?和一個人有什麼區別?」
馬禿子滿臉委屈,用手捂著紅腫的臉頰,哭喪道:「上次,他把幾百個人都藏了起來,這次會不會也……」
言至於此,馬禿子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以防龍四再賞他一巴掌。待看到龍四若有所思的模樣后,馬禿子方才鼓足勇氣,小聲補充道:「這次他會不會也把人藏了起來?」
「這還像句人話!」龍四的大手,拚命搓動著自己的下巴,琢磨道,「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得小心提防這個柳尋衣,他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馬禿子見龍四動搖,登時面色一喜,湊上前去,試探道:「要不……咱們先躲躲……」
「啪!」
話音未落,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臉上,令馬禿子委屈的恨不能哭出聲來。但他卻敢怒不敢言,只能可憐巴巴地望著臉色凝重的龍四,再也不敢胡亂答腔。
周圍的幾人,皆是強忍笑意,一個個憋的臉色通紅。
「怕甚?潘初八已死,賢王府不可能再給潘家當靠山,我看他們八成是來弔喪的,過兩天就走了。」龍四沉吟道,「你們趕快去打探清楚,看看柳尋衣這次究竟有沒有帶人來?」
「四爺,那……咱們到底避不避?」另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小心詢問道。
「怎麼避?」龍四撇嘴道,「咱們剛奪下潘家的生意和碼頭,好不容易嘗點甜頭,要是現在離開,明天它們就會被其他幫派搶走瓜分,日後咱們再想要回來,可就難嘍!千辛萬苦,才剛剛有點起色,老子可不想白忙活一場。」
畢竟,龍四曾做過豬肉生意,因此他懂得利用潘淮船商繼續為自己賺錢。
「萬一柳尋衣又像上次那樣,突然襲擊怎麼辦?」馬禿子低聲問道。
「不怕!咱們現在有一百多兄弟,地盤卻只有這一個碼頭,我就不信守不住它。」龍四目光猙獰地冷聲道,「更何況,咱們還有船塢!萬一事有不妙,那咱們就帶著錢跑……」
突然,龍四眼神一動,幽幽地思量道:「不過……你們剛才說的也有道理,不能不防。不如這樣,我先將大船行到江中,你們來往乘坐小船。柳尋衣不是神仙,絕不可能從天而降,如此一來,我也能徹底放心了。」
聽到龍四的話,馬禿子幾人不禁相視一眼,眼中皆是一抹難以名狀的複雜之色。
龍四此舉,無疑是將他們推到風口浪尖,自己卻先遠遠地躲了起來。
「四爺,可是……」
「報!」
不等馬禿子開口,外邊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呼喊聲。緊接著,一個漢子火急火燎地跑進船塢,向龍四回稟道:「四爺,何大人來了!」
「哪個何大人?」此刻,龍四心煩意亂,語氣難免有些生硬。
「潁川還能有幾個何大人?」
不等漢子回話,船塢外陡然傳來一聲冷笑。轉眼間,潁川「知州」何善,已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見何善,龍四稍稍一愣,繼而迅速換上一副諂媚姿態,揮手蠻橫地推開擋在身前的馬禿子幾人,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賠笑道:「哎呦!原來是何大人,失禮失禮!之前來的都是何安『何大人』,萬沒料到今日何善『何大人』竟親臨大駕,我實在是……實在是沒想到。嘿嘿……」
龍四本想拽些雅詞,只可惜他粗人一個。憋了半天,也沒能想出「蓬蓽生輝、榮幸之至」這樣的詞,只能朝何善訕訕一笑,算是恭敬。
「來來來,何大人請上座。」龍四巴結著何善,將他請入主座。而後匆忙揮手,示意眾人退下,船塢中只留他們二人。
「何大人,我給你倒杯茶……」
「省省吧!本官找你,不是來喝茶的。」何善開門見山道,「賢王府派人來了潁川,早上已抵達潘府,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略有耳聞!略有耳聞!」龍四陪笑道,「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廢話!」何善眼睛一瞪,一臉嫌棄地看著龍四,厭惡道,「你是豬腦子嗎?賢王府的人都到了,你竟然還有心情在這兒喝花酒?你呀!簡直比李老虎,還要愚蠢!」
龍四心中不悅,卻又不敢表現出絲毫怒意,只能尷尬地笑道:「實不相瞞,剛剛我也在和弟兄們商量這件事,我想柳尋衣八成來者不善。」
「你們可否商量出什麼對策?」何善不耐煩地追問道。
龍四眼珠一轉,煞有介事地說道:「我想了又想,決定還是先躲一躲,暫避其鋒芒……」
「啪!」
這次輪到龍四挨打了。他話未說完,何善已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鄙夷道:「柳尋衣不過區區數人,你有這麼多手下,竟然還想躲?」
「什麼?」龍四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急忙問道,「柳尋衣這次真的沒帶著幾百人?大人肯定?」
「當然!」何善沒好氣地說道,「我早已查清,柳尋衣的確帶人來了潁川,不過滿打滿算也不到十個人,你怕什麼?一個小小的柳尋衣,就把你嚇成這副慫樣,當初你還回來作甚?」
「我回來是因為……」
龍四的話說出一半,卻又戛然而止。他猶豫片刻,突然眼睛一瞪,胡亂搪塞道:「我不怕他!誰說我怕他?只要大人你一句話,我這就帶人去潘府做了他!」
聞言,何善臉色登時一變,怒聲道:「此事與我何干?別忘了,是你帶人搶的潘家,不是我!這件事與本官毫無關係,我能來這裡提醒你,已算仁至義盡。龍四,我可告訴你,這一次,你就算把天捅個窟窿,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若敢把我牽扯進來,本官第一個取你狗命!」
「這……」龍四萬沒料到何善竟會說出這番話,不禁心中大驚,詫異道,「大人的意思是……想跟我撇清關係?」
「不是撇清關係,而是你我根本就毫無關係。」何善嚴詞厲色道,「這次是你和潘家、和柳尋衣的私人恩怨,輸贏成敗全看你自己的本事,與本官無礙。」
「可我從潘家搶來的錢,你也沒少拿……」
「正因如此,本官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我早就拿你問罪了!」何善沉聲道,「本官也不瞞你,其實今日上午,柳尋衣已經找過我了。」
龍四眼神一稟,急聲道:「他找你作甚?難道他想讓你對付我?」
「非也!」何善搖頭道,「他只讓我給你傳句話。」
「什麼話?」
「他要替潘家把名下的產業、商鋪、碼頭等等,全部變賣。並於三日之後,在英華書院舉行變賣大會,任何人有興趣皆可出價,並且價高者得!」何善說道,「這個消息現已不脛而走,相信天黑之前就能傳出數百里。」
龍四眉頭緊皺,狐疑道:「可潘家的商號、船隻、碼頭……如今都在我手上,他拿什麼變賣?」
何善冷笑道:「這些東西只是你搶來的,卻並不是你的。柳尋衣敢公然變賣,一定有他的打算。」
說罷,何善側目遙望著逐漸熱鬧起來的潘家碼頭,似笑非笑地說道:「據我所知,如今已有不少人,盯上潘家碼頭這塊風水寶地。至於你……好自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