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如果沒有明天
絕境之中，處處都是黑暗，沒有風也沒有光亮，你本來以為可以這樣渾渾噩噩混過潦草的一生，偏偏有人逆風而來，告訴你，這一切還有轉圜餘地。
癱軟在地上的爛泥，也會有人去在意。
衛沉簪在軍營裏曾經想方設法的報答紅川，可是每一次紅川來到她的帳中，都隻是坐著，什麽都不做。
這換做旁人，衛沉簪一定會麻木不仁的躺回那張破舊的榻上，她知道等待著她的是什麽，無非又是一頓粗鄙的發泄，或者是帶著情緒的淩虐。
因為無能，有些懦弱之人就會把自己的怒火傾斜向更弱者，這是那片暗無日的軍營教會衛沉簪的道理。不僅是她，有的姑娘甚至會葬身在這裏，連死了都不能得到一分體麵，草草被扔進山裏。
然而，隻有麵對紅川的時候，衛沉簪才覺得自己髒。
起初，她對著紅川這個爺爺的門客將信將疑，不過思來想去，她已經淪落至此，真的沒什麽可騙的，也沒什麽利用價值，慢慢的，紅川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她，他真的是個表裏如一的君子，不會趁火打劫，也不會跟其他大頭兵一樣進了帳子之後，除了那等子事之外，給她帶來無盡的侮辱。
他會和她談琴棋書畫，談很多很多以前她喜歡的東西。
盡管已經生疏了，但是隻有那些時候，衛沉簪才會記起來自己以前的身份，也隻有和紅川在一起的時候……衛沉簪才覺得，她正在一點一點的活過來。
紅川把曾經那些遠離她的安寧帶到她的麵前，這個男人仿佛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對她伸出手，把她拉向正軌。
當衛沉簪發現自己對紅川並不隻是感激之情之後，一切就又變得棘手起來。
若是放在從前，她和紅川可能會是毫無交集的兩種人。她的人生將會一帆風順，嫁給門當戶對的貴族之子或是被爺爺送進宮裏。而紅川可能會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升官發財，平步青雲。
她從雲頭狠狠摔下，上卻給了她另一種恩賜。
紅川，就是她的恩賜。
怎麽會不對這樣的人心動呢？即使自己已經深陷淤泥，也還是忍不住伸出雙手去觸碰那個人。
在逃出軍營之前，衛沉簪又把紅川約來了自己帳鄭
她赤紅的臉龐在燭火下，終於浮現出屬於這個年紀的少女的神色，她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紅川。
哪怕她不再幹淨了，這也是她最後的微薄的心意。
習慣了用身體去交換，連愛意也妄圖用這種扭曲的方式交換了。
是紅川把她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披上，係好每一個帶子。
她顫抖著嗓子，把自己那些不曾出口的心意，終於全盤托出。
然後，在瑩瑩燭火之中，衛沉簪看到紅川微微翹起的唇角，平日裏習慣性緊皺著的眉宇也在那一刻鬆開了。
“衛沉簪。”
“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
這句話不是很長，但每個字都是心驚肉跳。
衛沉簪像是難以置信，呆呆的看著紅川。
“我來，其次是為了報恩，第一才是為了你。所以你不記得也沒關係。”
紅川垂著眼，把她的手心滿意足的握在掌心。
他等衛沉簪出這句話也已經很久了，就像他費勁周折找到她的那樣，他不希望她是出於感激才出這些。
童年記憶中，那件花襖，才是一切緣起的開始。
無數個白晝，他站在衛家的回廊下，看著簪著淡粉花朵的少女，滿臉真無邪，好似邊雲霞，即使是心有所想，也絕不會逾越規矩去觸碰半分。
他想聽的是，我心悅你，並非那句我感激你。
而也正是隻有衛沉簪出前者，他們之間接下來的一切才有意義。
可是……若是讓他來選擇，哪怕他們這輩子都沒有交集，紅川也不希望衛家最後會落到這樣的結局，政客之間的爭鬥，和家人沒有半點幹係。
“你你也心悅與我？”
她眨了眨眼睛，眼眶泛起酸澀的疼。
愛太奢侈了，在這個肮髒的地方，這個一身光明的人本就是神下凡，她怎能用一身的塵埃去沾染他。
但她就是忍不住。
愛這種東西，就算是用言語遏製住，也會從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
明她就要在他的安排下離開這裏，雖然不知道去往何處，但是她也因為以後可能會見不到他而惶恐不安。
“我紅川方才所言，沒有一字假話，若是有，就讓我打五雷，不得好死，不得善終。”
“你別胡！”
衛沉簪急了，伸手去捂他的嘴。
“明……我若是離開了這裏，我們還會再見嗎？”
衛沉簪急切的問。
“我這一生沒什麽盼頭了，我隻想……能和你在一起。”
“我也知道，若是我從前的身份，應當是有資本這些話的，我那時候也是個可以配得起你的好姑娘，可是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甚至有可能給你的家族蒙羞。”
“你……你可願意接受這樣的我？”
紅川摸了摸她的頭，動作親昵。
“我的傻姑娘。”
“我無父無母，那一年的初見，你就是印在我心頭的白月光。我不僅會把你救出去，還會想辦法給老師翻案。”
“衛家，不能這麽平白無故的沒了。”
紅川語氣有些沉重。
這個承諾不是他心血來潮的決定，而是久久謀劃的正事。
如若一次不成，他知道有個地方，那個地方，一定會成全他心中所想。
“前麵的路我都給你鋪好了，衛沉簪，你需要做的就是頭也不回的朝前走。”
罪孽也好，往後的順遂也好。
是禍是罪的都由他來擋，所有的幸福和明媚，全都庇佑著她。
包括這一次能換衛沉簪出去，其實也是用了些非比尋常的手段。
他買通了人，花重價找到一具麵容被毀的女屍，用來頂替衛沉簪。
彼時，他的朋友也會在外麵接應衛沉簪，幫他把衛沉簪好好的安置在帝都。
等他能夠從這裏全身而退，他就帶著衛沉簪到一處沒有饒地方去，隱姓埋名，重新開始生活。
紅川的心隻有那麽大，滿滿的，裝的全都是衛沉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