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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沈濁的疤

  崇初書院對於沈濁來,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


  魚活著不可以沒有水,人活著不可以沒有空氣,沈濁雖然沒有沈清位列高,但是他對這裏的感情一點也不比他少。


  沈濁生於一個多災多難的朝代,戰火紛飛,餓殍遍地,就連沈濁自己,都是僥幸憑借先生的救濟活了下來。


  常常有人用“不食嗟來之食”來比喻一個人多麽的有氣節。


  事實上,真正挨過餓的人絕不會做出那樣的蠢事。


  那樣的境地裏,餓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親眼見過割下自己的肉煮給孩子吃的雙親,也見過掐死自己弟妹隻為果腹的兄長,當一個饒生存都岌岌可危,臉麵就會被踩在腳下踐踏。


  沈濁承認,或許他有這樣的想法,完全證明他是個沒什麽骨氣的人。


  他為了活命可以做任何事。


  比如,有預謀的接近先生。


  他早就聽聞崇初書院的陸羲和,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冥冥之中,沈濁就相信,那個崇初書院的主人一定會幫助他。


  在到達崇初書院之前,沈濁還在想,要是那書院的主人氣,隻願意拿出一個饒口糧,那麽在他和弟弟中間,他一定會把全部的口糧讓給弟弟。


  弟弟還,還有那麽多人世間的美好沒有看到。


  有些記不大清了,沈濁隻記得,他好像背著弟弟赤足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走得腳上磨出一層又一層的血泡,那時正逢大旱,上跟下火似的,地上仿佛裂開的龜殼,誰都餓紅了眼,也渴紅了眼,甚至連一滴眼淚都已經流不出來了。


  渾身都是汗,熱辣辣的汗流進眼睛裏,蟄得人緊緊閉眼,可無論如何沈濁都沒有放手,他的一雙手臂,從始至終都緊緊的護著後背上的弟弟。


  等他背著弟弟長途跋涉來到崇初書院,失去知覺,倒在大門口,再次醒來的時候,弟弟卻還是沒能等到那一刻。


  的孩子就斷氣在途中,沈濁覺得自己真可笑,他一直以為是弟弟睡著了,從來都沒想過……那孩子就這麽悄無聲息的走了。


  他怎麽就沒想過停一停呢?


  是了,那會兒,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全速前進,盡早趕到崇初書院去,向那個聽起來無所不能的國師大人求救。


  剛開始,沈濁不願意接受那樣的事實。


  因為他大部分親人已經全部餓死於那場饑荒,加上戰亂,兄弟姐妹走散,能和弟弟堅持到最後,實屬不易。


  被先生留在崇初書院之後,他整關上房門,哭到雙眼麻木。


  餓死那麽多家人,早就忘記了什麽是悲痛的滋味,弟弟的離開,好像是刺痛了他所有麻木的神經,那些離散的家人,那些不得不承受的失去,如同夢魘深處的魔咒,讓他夜夜不得安眠。


  先生曾經,無論是親人還是愛侶,緣分總有定時。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一定是他和弟弟的緣分走到了盡頭,那一世時間到了,弟弟陪了他那一程,就不得不離開了。


  所有他在那個時空裏愛過的人,應該也是這樣的道理罷。


  後來,沈濁被先生留下了。


  他改了名字,不再以曾經的名字示人,沈濁在努力的切斷自己和過去的聯係,仿佛這樣就可以撫平一切創傷。


  他還請求先生抽走他的痛苦。


  不是忘卻以前的痛苦,而是從今以後,無論遇到什麽會讓他痛苦的事情,取而代之的都會是漫長的麻木。


  寧願麻木,也不要再像那段日子,發了瘋一般把頭撞向牆,封閉在狹的空間裏,覺得自己是個廢物,除了流淚,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一口飽飯都不能讓弟弟吃到。


  他不是個好哥哥,也不是個好學生。


  即使是後來做了先生的學生,他也不如沈清優秀,更沒有沈清聰明。沈濁覺得,可能很大一部分先生留下他,都隻是因為他可憐罷了。


  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沈濁都很開心。


  有人陪伴在他的身邊,或者他可以有事去做,有人去陪,這也讓他感到開心。


  無盡的生命不是他想要的,他更沒有先生那麽博愛寬仁的胸懷,也不像沈清,事事都以先生為標榜,願意成為先生那樣偉大的人。


  能夠有些什麽成為他的動力,讓他能夠感知到愛並且願意活下去,這就足夠了。


  沈濁自認為是個普通人,哪怕是成了神仙,也常常會做些不符合這身份做的事情。


  歸根結底,是他壓根沒把這旁人眼裏高高在上的“神仙”二字看得太重。


  神仙有先生和沈清那樣的人去做就好了,他就安安心心的在這裏,陪著先生,惡心惡心沈清,守護崇初書院。


  這樣也挺好的。


  這樣……就很好很好了。


  先生的使命是風嶽山,沈清的使命或許是飛雪,而沈濁的使命,是以崇初書院為中心的一牽


  慢慢悠悠走回自己房間的這一路,沈濁腦海裏走馬燈似的,把初遇到今日的一切都過了一遍。


  站定在房門前,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無論是先生,還是沈清,他都特別希望他們能過得順心如意。


  有什麽打斷了思緒。


  沈濁皺眉。


  他看向自己房間,那裏本該是漆黑一片,此時此刻,竟燈火通明。


  “沈清?”


  他微微拔高了聲音,與此同時,伸手推開了房門。


  一個身影,背對著他站在書架前,聞聲未動。


  那不是沈清,也不是先生,同樣不是任何一個來自省博或是書院的工作人員。


  沈濁為人雖然沙雕,但他的記憶力很好,哪怕隻是個臨時工,名字以及合同工號都會過目不忘。


  “你不是書院的人。”


  這不是個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那人嗤笑一聲,聲音怪異得很,聽不出男女。


  “濁大人,好眼力。”


  “都這個點兒了,書院不對外開放了,要參觀,請明趁早。”


  沈濁側過身,做了個請他離開的手勢。


  他不慌不忙的對峙著,一掃平日裏嬉皮笑臉的神色。


  “還有,這裏是我的房間,我不喜歡有別人看著我睡覺,滾犢子。”


  那人聽了這話,臉色一沉,轉過身,戴著麵具的猙獰麵孔暴露在沈濁的視線鄭

  “你對待每一個想跟你合作的人,都是這個態度嗎?”


  “作為書院的邊緣人士,陸寒昭不重視你,沈清排擠你,就連飛雪那隻貓都常常瞧不起你。”


  “沈濁,你想做的……就是這樣的神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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