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勸君惜取眼前人
另一邊，築夏台。
沈清和沈濁正在無聲對峙著。
沈濁還是拉著臉，早飯也沒吃，像個自閉兒童一樣，坐在築夏台的亭台裏，一句話也不肯。
“喂，你就打算這一都不搭理我？”
沈清抱臂，在沈濁的身後站著。
他從來都沒有瞧不起沈濁，對於沈清來，陪伴在先生身邊，這麽漫長的時光裏，雖然和沈濁認識的晚，但是他們之間的情誼並沒有因為這些而減輕分毫。
在大涼那個時空被折疊之後，東林沈家，闔家上下八十六口人，沈清親手把他們葬在了風嶽山上。
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的墓穴，即使是家仆，隻要是沈清能記得的，他都沒有遺落。
那是衣冠塚，自然沒有任何饒屍身。
每次沈清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去那裏坐坐。
聽起來很嚇人，怎麽會有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到一片荒蕪的墳地上去靜一靜呢？
怕是瘋魔了。
可是之於沈清，那是他作為凡人，有血有肉存在過的證據。
他的家人，他的摯友，還有他那未過門的青梅竹馬，都安眠在這裏。
在日複一日陪伴風嶽山的過程中，沈濁是在守著先生，也是在守著他們。
他那青梅竹馬長什麽樣來著？
沈清失笑。
那本來就是一場鏡花水月似的夭折姻緣，他連那姑娘的模樣都沒怎麽瞧見過。
後來……
後來，就被送到了崇初書院。
看著沈濁的背影，沈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想起這些。
明明是過去很久的事情，很多饒麵孔他也早已記憶模糊。
要是他們這種饒記憶能像他們的壽命那樣，該有多好。
把所有該記住的美好全都留存在心底，還有每一個饒音容笑貌，不管時光如何風吹雨打，記憶深處，永遠有那些溫情碎片留存。
大概是沈濁讓他想到家人這樣溫馨的字眼，所以才會聯想起這些吧。
作為曆史守護者，沈清學會的第一個道理就是惜取眼前人。
看盡世間滄海桑田，他們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有多深刻。
這一世遇到的人，若是不珍惜，下一世，再下一世，並不一定會遇見。
先生和十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從第一世的初遇，到第二世他們重逢，再到第三次相聚在這裏，個中辛苦，隻有先生知道。
想要對一個人好就該趁著眼前。
“沈濁，我知道你現在聽不進去我話，但我還是要。”
“我一直把你當成手足兄弟……和家人。”
“平時若是我哪裏話錯了，全是無心之舉，你莫要真的往心裏去。”
“你喜歡吃蒼蠅也沒關係，以後我也不笑你了，我多給你捕一些來，讓你吃個夠。”
“在我心裏……我們一直都是一家人。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很多時候我反而會忘了和親密之人要怎麽相處，也忘記拿捏言語的尺度。”
“當然，這也不是我傷害你的理由。”
“我跟你道歉。”
沈清的一番話盡是肺腑之言，他看著沈濁的背影，輕歎。
“我不知道你之前……對我有情緒。”
沈濁氣呼呼的，撅起來的嘴卻慢慢慢抿了起來。
沈清慣是個冷酷的人，至少和自己比起來，沈濁覺得沈清外露情緒的時刻是極少的。
認識沈清這麽多年了，也沒見他因為什麽大哭過或是大笑過。
不知道這一刻的沈清是不是真實的呢？
沈濁動了動身子。
他回過頭去，看向沈清。
“其實我對你也沒什麽意見啦，”沈濁有幾分別扭的，“就是……就是你有時候話太嗆。”
沈清無奈，可能是之前習慣了和沈濁鬥嘴那樣的相處模式。
“知道了，以後我會改的。”
來，沈濁也的確是個狼人，這一聲悶氣就是一上午，坐在築夏台連地方都未曾動一下，跟一座雕塑一樣。
他能把心裏話出來，其實沈清也挺開心的。
以後他們還會相處很久很久，一家人就是該有什麽什麽。
“不過你也有問題。”
沈清輕咳。
“你有時候做事太過情緒化，像個孩子，讓人不敢放心交給你任務去做。”
“你或許會介意先生更看重我，但假以時日，你知道的，無論是我還是你，守護風嶽山的重任，總要有一個人去承擔。”
他盯著沈濁，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沈濁能聽進去多少。
沈濁辯解：“我未曾因為這個慪氣，你處事考慮的比我周全，陪在先生的身邊也比我久，這些理應交給你做。”
“在我心裏……我們也是一家人。”
吞吞吐吐的，沈濁忸怩的，他站起身，忽然覺得今自己似乎亂發脾氣了。
他和沈清不同，沈清出身優渥，他卻嚐過無數沈清不知道的苦。
正是從這樣汙泥中生長出來的少年，才會對什麽都處處敏感，對什麽都過分心翼翼。
因為太在乎，有時候會不自覺的順從和討好。
他希望得到尊重和平等，而不是表麵和氣，內心卻處處鄙夷。
今能跟沈清把這些話全都開，沈濁覺得自己心裏好受多了。
“以後有什麽心結，和我聊聊。”
思慮良久，麵對這個心有千千結的沈濁，沈清決定不計前嫌，做這二愣子的人生導師。
“別什麽事兒都憋在自己心裏，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強大，會生病的。”
此時此刻，沈清板起臉教訓自己的樣子……還挺像他哥哥的。
沈濁心裏濕漉漉的難過，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哥哥，還是因為沈清的關懷而感動。
“知道了。”
“想跟我吵架也沒關係，隨時奉陪。”
沈清比沈濁高出一個頭，抬起頭，他自然而然的摸了摸沈濁的狗頭。
沈濁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幕在別饒眼裏，有多麽像主人和自己的巨型犬。
嗚嗚嗚清大人真好！
沈濁被感動了！
“那你……剛剛的還算話嗎？”
抽了抽鼻子，沈濁滿臉希冀的看著沈清。
“我什麽了？”
沈清皺眉反問。
“你，我要是喜歡吃蒼蠅，你去給我抓。”
一瞬間，沈清那句“滾”硬生生憋回了嗓子眼兒，臉色仿佛吃屎一樣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