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親人的關懷
躺在浴缸中,林歡合上眼。耳邊,回響著張欣揚冷清中略帶傷感的聲音。
“五年前,我就能升為中校了,在執行完那個任務後。”他道,捧著茶杯,盯著杯中盛開的***,上麵沾染了一粒紅色的枸杞。
但是,發生了意外。在一片叢林中,他們以十人為小隊分散追擊一名持槍恐怖分子。一聲槍響,一名戰友倒在他跟前,為了保護他,正中眉心,鮮血和著腦漿染滿了他的雙手。戰友沒有留下一句話,但是,每次執行任務,大家都會留一封信給家人。
“如果,我當時沒有分神,能留心一些,就能躲開對方的子彈。但是,我犯了戰場上最大的錯誤,我太自以為是了,沒有做隱蔽和躲閃,成為敵人襲擊的目標。”張欣揚淡淡地道,目光悠遠。
所以,在活捉恐怖分子後,張欣揚開槍了,對著他的眉心,腦袋爆得稀爛。也因此,唯一的線索斷了,無法查到恐怖分子與外界及同夥的聯係方式,潛入華夏的目的。整整一個月的辛苦全都泡了湯,上級大怒,本來的升職是不可能的了,隻能原地踏步,整整五年。
“但是,我不後悔!”張欣揚把茶水灌入嘴裏,大口咽下,“哪怕是因此而被送上軍事法庭,我都不後悔!”他不想看到那個混蛋能好好地活著,在殺害了自己的戰友後。
那是和他一起搭檔了六年的戰友,經曆過若幹次戰鬥,倆人雖非骨肉卻更勝親人。但是,就是因為自己的一個疏忽大意,讓最好的兄弟替自己擋住了子彈,倒在自己麵前,一個眼神都沒留下。
張欣揚抹了抹眼睛,聲音有些嘶啞:“我還記得,我們一起訓練,一起戰鬥,一起打鬧。那時,為某些事情,我剛從一個軍區轉到另一軍區的特種大隊,因心情不暢,又自以為是,老是和人發生爭執,許多人都不願和我交往,隻有阿湛能心平氣和地聽我發牢騷,慢條斯理地給我分析解釋勸導。在他的開解下,我認識到自己的問題,逐漸放開心思,與戰友們打成一片。”
“原本,那次任務後,阿湛就要轉業回家鄉了,未婚妻已經布置好了新房,工作也已聯係好,就等他回去結婚。”張欣揚緊抿著唇。
但是,一切都改變了。失去了獨子,他的父母一夜白了頭,未婚妻病倒在床。代表部隊去慰問,帶著阿湛的骨灰和他身前的遺物,還有那封書信。他的父親顫巍巍地接過遺書,一邊抹淚,一邊哽咽地道:“既然送阿湛去當兵,我們就做好了準備……”
他的母親摟著一件軍裝泣不成聲。
張欣揚跪在二老麵前。他的父親搖著頭,問道:“如果是你發現有人對阿湛不利,你會不會擋在阿湛前麵?”
張欣揚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那麽,你還愧疚什麽?”他父親歎道,“你們是戰友啊,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戰友!”
終於,張欣揚釋然了。是啊,如果是自己,發現戰友有危險,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撲過去擋在他麵前。但是,自己一定不願意戰友因此而懊悔,因為而痛苦,而是希望,他能幸福地生活,連同自己的那一份兒。每年,過年過節、阿湛父母的生日,他都會打電話問候,都會寄去禮物;探親,他也會輾轉先去探望阿湛的父母,陪他們說說話,幫著做家務事,就像阿湛生前一樣。他的妻子阿容,一直不肯再婚(那時,已經與阿湛領了結婚證,就等著他回去辦婚宴)。是在阿湛母親的一再勸解下,阿容才終於和一位一直默默關心她的同事結婚。現在,阿容仍然一直喊阿湛父母為“爸媽”,說,她會永遠代替阿湛孝敬他們。
“其實,阿湛是個非常靦腆秀氣的小夥子,你簡直看不出他是個出色的特種兵。”張欣揚淡笑道,“皮膚很白,是那種曬不黑的白。聽說,當初就是人家老是喊他‘小白臉’,一氣之下就報名當兵了。”
“笑笑,每個人心底都有自己的傷和痛,你可以記住,但不要一直糾結其中,不要讓它影響到你的生活,更不要讓它成為你一輩子的負擔。”張欣揚認真地道,“時間,會讓傷痕淡去,若幹年後,你撫摸受傷的地方,已經毫無痕跡。”
“一個人,如果不走進陽光,那你就會被黑暗吞噬。”林歡舉起手,水滴順著手臂滑下。我能夠走進陽光嗎?陽光下的自己是那麽的不堪,膽怯、懦弱、孤獨、無助。即便再如何挺直脊梁假裝不在乎,卻是滿手心的冷汗。就像那些向自己丟石塊吐口水笑話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孩子,就像那些往自己被窩裏仍死蛇往書本中丟死老鼠朝飯盒中放蟑螂、按著自己的手用小刀割用蠟燭燒的初中同學……
向往光明,卻懼怕陽光。如那地溝裏的老鼠,躲避著世人的目光,唯有夜晚,才偷偷地探出頭來,貪婪地呼吸新鮮的空氣。
林歡將自己沉入水中。如果,當初將這個花田空間展示在英子姐麵前,那麽,英子姐還在自己身邊。然後,買一套房子,屬於自己的房子,不用懼怕晚上會被人拉扯出被窩,大冷天穿著單衣抱成一團哆嗦著縮在牆角。不用懼怕飯碗被人搶去,永遠又冷又餓。可以大聲笑大聲唱,可以到處跑到處鬧,那是,自己的天地。必須有一個大大的陽台,英子姐說,笑笑要在那裏種花呢!
冰冷的淚融入水中。
最後一次了,再也不會悲傷。因為,英子姐喜歡她的笑容,說就像春天裏的陽光,溫暖燦爛極了,連花兒都比不上呢!
將兩隻德牧放出花田空間。林歡開啟了所有監控設施。回到二樓,再次進入空間,開始按部就班的學習勞作。雖然有五十倍的時間差,但她不能恣意揮霍,要做的事情太多。答應送給張欣然幾個堂姐的精油和純露得製作,茶樹又冒出新芽可以采摘炒製茶葉,還得釀製一批玫瑰、***等等養生酒。對了,潭水邊的人參長得越發水靈,是否可以製作人參酒呢?改天問問中醫如何搭配。要不,再種上靈芝啥的?哦,糟了,居然忘記和徐景灝的堂姐聯係,隻是,現在會不會太晚了,要不,明早再打電話。其實,自己可以請教老師的,隻是老師已經多年不摸樂器,不知是否願意指點自己。
快到預定的時間,林歡趕緊開始做早餐。雖然張欣揚說不用準備幾名士兵的飯,但做一點兒糕點還是可以的,答應文浩每周送兩次,周三、周六各一次。今天還要做“佛跳牆”,昨天張欣揚就將食材送來,已經處理好,早就放火上燉著,並陸續放入食材,等會兒拿出去繼續燉著,中午就能食用了。
等張欣揚打開花店大門,便看到了二樓流泄下的燈光,暖暖的,讓他恍然間想起了兒時母親等候在門廳外的身影,那麽溫暖親切。隻是,後來,母親也像父親那樣忙碌起來,等待自己的便是保姆阿姨或勤務兵。接著,被送到爺爺奶奶身邊,一直到當兵。欣然更是可憐,剛斷奶還不會說話就離開了父母。如果自己以後也成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會如父親一樣呢?一定不會像自己的父親那樣冷冰冰的,會和孩子一起打鬧,會讓他坐在自己肩上帶他去遊樂場,會在床頭前給他講故事。那時,隻要自己打開家門,就會看到一束等候自己的燈光,會有人遞上一雙溫暖的拖鞋,會有人親切地替自己拍打身上的塵土,會有人溫柔地問自己是否吃過,會有人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會有人在浴室門口擺放上潔淨的衣裳……
“揚哥,早餐已經好了喲,洗完手就可以吃了!”林歡從廚房內探出頭來,溫柔地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像兩汪清泉。
張欣揚放下外套,大步走進廚房:“啥好吃的?”就在洗槽前洗了手,接過林歡遞來的毛巾。
“昨晚睡得還好吧?”他問。
林歡點點頭:“嗯,很好,都沒黑眼圈呢!”仰起頭來,笑著道。
張欣揚認真專注地看了看:“的確沒有,眼睛很漂亮,繼續保持!”
林歡抿唇一笑:“謝謝誇獎!”
發現林歡並未被昨天的事情所影響,反而比平時活潑開朗,張欣揚的心情也好起來。“哇,這是啥?好香啊!是‘佛跳牆’嗎?”他解開一個罐子聞了聞。
“嗯,昨晚一直燉著,中午就能吃了。張爺爺張奶奶那一份是讓人送去嗎?好像快遞不能送進去呢!”林歡指著幾個罐子道,“景老的直接送到老師那裏,他們是鄰居,老師一個人吃飯也挺冷清的,正好可以作伴兒。董叔和劉阿姨已經搬完家了,正好送去。文浩的得用保溫桶裝著,保溫桶在碗櫃裏。還有兩個盒子,放在飯桌上,裝了些點心。揚哥,待會兒可不可以麻煩你打電話給快遞,讓他們十點鍾來取,十二點之前送到。我會打電話給阿姨、老師和文浩的班主任的。”
看著冒著熱氣、香味四溢的幾個罐子,張欣揚笑道:“你就不擔心被快遞偷吃啊,這麽香的菜,老遠就聞到了。”
“不會吧?都是長期合作的呢!”林歡吃了一驚,隨即又開始擔心起來,“以前給文浩送去的糕點啥的會不會被他們先吃呢?不會的,那幾個快遞大哥挺和善熱情的,每次送花兒都能及時送達,從沒出現過差錯。”
張欣揚輕輕一笑:“行了,把地址給我,我讓人送去,一定會比快遞更迅速更及時更可靠。嗯,他們不敢偷吃你做的菜!”
林歡抿唇一笑,寫下地址、電話。張欣揚點點頭,稱讚道:“怪不得連脾氣古怪的陳老一見麵就把你收為關門弟子,這字的確是飄逸出塵。嗯,這幅作品我得好好留著,以後可值錢呢!”說著,掏出紙筆重新抄寫了一份。他的字強勁有力,如一座高山,像一柄利刃,棱角分明,桀驁不馴。
林歡紅著臉低聲道:“哪有那麽好?我,我上課去了!”
中午時分,陳老打來電話,語氣中既是不滿又是欣慰:“丫頭,弄那些玩意兒幹嘛?太耽誤時間。就算要做,也沒必要給老景留一份兒啊,他那還少得了人孝敬?瞧瞧他嘚瑟得,嘴巴都咧到天邊去了!”
“哎哎,笑笑啊,你老師是在吃醋呢,說我白吃白喝白拿,瞧瞧他這性子,越發地古怪了,幸虧有我經常來找他說說話,不然,誰還稀罕理會這怪老頭兒?”景老笑眯眯地道,“這道‘佛跳牆’真不錯,才送到我就喝了一碗湯,與我記憶中差不多味道,多少年的事兒了?現在,沒人會這樣用心了。哎,甭搶啊,我還有話和笑笑說呢!哎哎,你這***……”
“咳咳,丫頭,以後不許再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兒上麵了,聽到沒?”陳老嚴肅地道,“我聽你大師兄說了,每天早上你都要發幾篇書法字和一幅畫給他,不知晚上得熬多久才睡。你大師兄讓我說說你,學習重要,身體也重要,沒有健康的身體,如何更好地學習?聽到沒?還有,你讓你師兄指點你彈琵琶吧?要知道,貪多嚼不爛,以後有空了,我再慢慢教你,你大師兄也是半壺水,別誤導了你才是。就這樣,周末早點來,讓我看看你有進步沒!”
“哎,我還想問笑笑花茶……”景老的聲音消失在耳邊。
林歡輕輕笑了笑,這兩位老人真是小孩子一樣,一見麵就吵鬧,但幾天不見又相互惦記著。這,才是朋友,大半輩子的朋友。景老兒孫滿堂,而老師卻孤苦一人,兒子一家及親戚們全在國外,兒孫多次回國接他,他都不願去,說,樹老了,再挪動就會傷了根本。其實,他是舍不得遠離師母吧?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樂器,隻是,沒有了那張熟悉的容顏。
緊接著,劉阿姨也打電話來,說爺爺奶奶挺喜歡吃,但以後不要老是往家送吃的喝的了,每天讀書、學書法、打理花店就讓她忙碌不停,還花這些工夫做菜,不知浪費多少睡眠時間呢?“笑笑,阿姨知道你有孝心,但也要多顧著自己的身體,無論是學習還是賺錢,都不要太著急。哎,早知道當初就該包括華大,不想住校,就直接住家,多近啊,騎車十幾分鍾就到了,哪裏像現在,獨自一人在外住,讓人擔心。哦,聽你董叔說,這兩天欣揚在給花店重新安裝安保係統?這孩子是個實在人兒,不會說話,但心腸好,有能耐,你董叔挺中意他的。好了,就這樣,多注意身體啊,不要累著了,有空回家看看,你爺爺奶奶挺惦著你的,我想,是惦記著你做的糕點了吧?哦,掛了啊,我瞧瞧你董叔是不是又偷偷把那株蘭草放到他書房去了,整天顯擺,這幾天都忍住不抽煙了。”
聽著電話那頭絮絮叨叨,林歡的心也柔軟下來。這,就是親人嗎?老師,董叔,劉阿姨,董媽媽。有人惦記,有人埋怨,有人關心,真好!
“欣然姐,下課咱們一起走,今天有好吃的喲!”林歡笑盈盈地撥通張欣然的電話。
“哇,笑笑,你又在yin誘我,太壞了,我以後咋舍得離開你?不行不行,我決定一輩子都賴著你了,即便吃成大胖子也執迷不悔!”張欣然哇哇大叫著。
“行,兩輩子都行!”林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