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武清觀
趙雲微話音才落，已經一把撥開了陳文清，探出頭，幾步衝到了院中。
尚未靠近，趙雲微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腐臭氣味。
那味道在院中久經不散，院中其他衙役皆掩著口鼻，紛紛向後退去。有些承受能力不好的，已經泛起了幹嘔，迅疾衝到一側的牆角之下，蹲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來。
趙雲微上前，挑開白布，一張顏麵腫大，眼球向外突出的麵頰。這張臉整個都已經呈現汙綠色，臉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因為臉部腫脹，從臉上，很難分辨出，這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
趙雲微的眉頭輕輕蹙動一番，接著握住白布的一端，慢慢地向下拉扯開。
待到屍體盡數暴露在眾人眼前，趙雲微發現，這屍體腫的不像樣子。原本纖細的胳膊，如今已經鼓成一根小樹杈大小，手足的皮膚已經潰爛，還有些皮屑在挪動過程中，掉落在白布上，看上去，仿佛是一雙手套尚未被完全脫落。
陳文清站在趙雲微身後，抖動著雙眼，盯著這具屍體。
他做仵作這麽多年，見過不少屍身，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令人作嘔的屍體。
更何況，隻要想到，這屍體在幾天甚至幾個時辰之前，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孩，陳文清的心中更是一陣血氣上湧，紅著雙眼，兩隻手緊緊握拳，恨不能將凶手先殺之而後快。
陳文清一個男子尚且如此，更別提趙雲微一個女子了。
她盯著那屍體看了許久，握著白布的手不住地打著顫栗，閉著眼睛，深吸了兩口氣，顫抖著將胸腔之中所有的悶氣都紓解出去。
“是巨人觀。”
最後，趙雲微還是鼓足勇氣，睜開眼睛，沉聲道。
陳文清詫異地望向趙雲微。
關於巨人觀的說法，他倒也聽過些。
那還是之前那個老仵作告訴他的。
老仵作說，很久之前，雲頂村倒是也曾經出過一個巨人觀的屍身。
可那屍身無主，衙門雖然發布了認屍通告，可卻遲遲無人來認領。當時的縣令覺得那屍身實在是腐臭難忍，又呈現怪異模樣，實屬妖異，待到認屍期限已過，便立即將屍身火化處置，那個案子也就成了懸案，至今未破。
想不到，到了自己，竟然又能遇到一個巨人觀！
“看這巨人觀的情況，尚未完全腐爛。死亡時間初步推斷，應該在三至七天左右。可是……”
趙雲微說著，伸出手，手指搭在屍體的鼻腔之下，感受了一番，便別過頭，看向陳雲清，“紗布。”
她接過陳雲清手中的紗布，套在小手指上，白色的紗布送進死者的鼻腔之中，微微轉動了一圈，再拿出來的時候，紗布上已經呈現了一片灰色。
趙雲微將紗布搭在鼻腔之下嗅了嗅，一股濃烈的惡臭味道，瞬間彌漫而來。
“屍體被停放在有水的地方。可能加速了巨人觀出現，死亡時間，有可能不超過四十八小時。”
她絲毫不做任何思索，隻疑心想要將自己的判斷一一說出來，倒是將陳雲清聽得雲裏霧裏，“四十八小時？”
陳文清不解地望向趙雲微。
“也就是兩天。”
趙雲微說完，又抬手翻動了兩下屍體的右胳膊。
她的手指才剛剛觸碰到右胳膊，便感受到那腫脹的肌膚之下，正有汙液流動，也不知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會對一個孩子下此毒手！
陳文清也拿過趙雲微手中的紗布，仔細辨認了一番，蹲下身子，指了指紗布上的印記，“你瞧瞧，和那兩句屍體鼻腔之中找到的香粉是不是同樣的東西？”
經過這番折騰，陳文清已經可以肯定，自己這個新婦對於屍體的認識程度，隻怕不在自己之下，遇事還是與她多多商議得好。
趙雲微接過，看了兩眼，點頭確認。
始終立在一側的衙役，終於鼓足勇氣，探出頭，看到那帕子，一愣，嘖了一聲。
趙雲微和陳文清同時轉過頭，看向那衙役。
“這灰燼……”衙役本想要上前，可看到那駭人的屍首，最後還是停在原地，“還像是青木香。”
聞言，趙雲微猛然站起身，手持紗布，往前兩步，將紗布往衙役的麵前送了幾分，驚訝地盯著衙役，“你確定？”
那股腐臭的味道，將衙役逼得後退兩步。
他擺動兩下手，將味道驅散幾分，才又蹙著眉頭，向前探視一番，微微點頭，“我家中老母信道，府中常年都點著青木香。這種香和市麵上其他的香最大的不同，就是這香燒完之後，粉末雖然極細，可是遇水卻不會融化。道家中人，認為這便是生生不息的代表。”
趙雲微轉過頭，目光與陳文清對在一起。兩人皆是一臉驚訝，還混雜著些許喜色。
“大哥可知，這東西咱們這裏可有出產？”
那衙役見自己的話幫上了忙，也來了興趣，擰著眉頭，想了想，“城外有座武清道觀，那道觀椅山而建。引著山中多得是造香之物，所以，這武清觀的道人們，倒是也會專門製作一些青木香出去兜售。就連我家中老母的……”
衙役的話還沒有誰玩，趙雲微已經大步流星，一路小跑地往外而去。
陳文清也快步追了出去，在院中攔住趙雲微，“你去做什麽？”
趙雲微哪裏還顧得上那麽多，順手將紗布交給陳文清，便急切地道，“自然是去查個清楚。”
說完，她甩開陳文清，立即請廊下一位還掩著口鼻的衙役為自己備馬。
“你不能去。”
這一次，不等陳文清阻攔，一個陌生的聲音衝進了趙雲微的耳中，沉聲阻止。
聞言，趙雲微順著聲音看去，卻見一個身著一身墨色長衫，手中握著一柄黑把白麵扇子，腳下一雙緞麵黑布鞋的男子，正立在長廊之下，喘著粗氣，蹙著眉頭，盯著趙雲微。
趙雲微從未見過此人，不解地與他對視兩眼。
“縣丞大人。”
陳文清拱手行禮，還不忘拉扯了趙雲微兩下，輕聲叮囑她行禮。
“為什麽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