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英雄
第二天，建業城大都督府。
雖然住在裏麵的這位已經從大都督的職位上卸任，專心養病，可對於他依舊住在這座府邸裏，沒有任何人敢有意見。
“李薩小姐，我已經說過了，如果你真的感念先主，就應該幫主公做點事，嫁去荊州，真的沒有沒那麽可怕……”
“……東永裴將軍，我今天來，不是我要找你。”
“那是……咳咳……”
“有人讓我帶他來見你。”
李薩一張鐵青著臉，看了一眼東永裴，然後讓開。
在她的身後，一個渾身山越勇士造型，可是偏偏臉上蒙了一塊黑布的人，引起了東永裴的主意。
那人摘掉了臉上的黑布。
“徐……徐大人！！你怎麽會在建業！咳咳……”東永裴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然後，連著咳了好多聲。
“……東永裴將軍，你至於傷到這個程度嗎？”
看著東永裴那張蒼白的臉，徐華彪的眉頭擰了起來。
“……在荊州的時候中了李秀滿的埋伏，被流矢射中了心脈，能活到今天，已經實屬不易了。”東永裴苦笑著搖了搖頭，“徐大人……你怎麽會在這兒啊？”
“我本來在荊州盯著荊南的事情……”
“你不是應該在長安嗎？”
“長安和涼州的事情有什麽值得我擔心的？荊南要危險的多。你也好，樸振英的人也好，都盯著。”徐華彪搖了搖頭。
“……”東永裴不吭聲了。
“行了，我今天來，不是來跟你說這些的。”徐華彪擺手，“權誌龍到荊州找樸振英結盟，來見我，結果知道了智妮跑去壽春生孩子……”
“……徐大人你知道主公的事了？”
“她不會瞞我。”徐華彪看了一眼李薩，然後對東永裴搖頭。
“……果然，相比我，她還是更相信徐大人你啊！”東永裴苦笑了一下。
“那是因為我跟她沒有任何的利害關係，而你……其實一直效忠的都是李彩琳而不是她……她又不瞎。”徐華彪擺了擺手。
東永裴啞然。
“嗯，我聽說智妮在壽春被宋茜好好的教訓了一通，有點擔心她被吳郡的那些世家給收拾了，就跑過來了。”徐華彪繼續說正事道。
“……吳郡那些人……”東永裴輕輕的搖了搖頭。
然後，又咳了幾聲。
“世家，原本就是禍害。”徐華彪眯著眼睛說道。
東永裴一愣。
一臉古怪的看著徐華彪。
“……幹什麽？”
“我一直以為你會站在具惠善她們那邊……”東永裴笑了，“沒想到你站在我這一邊。”
“我從當年在吳郡的時候就沒有幫過崔智友，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是她們那一夥兒的？”徐華彪反問。
東永裴一愣。
想了好一陣子。
“這麽一說，好像也是。”東永裴點頭，“有徐大人做盟友，我忽然覺得這一仗我有贏的可能了。”
“……怎麽，之前你覺得不可能贏？”
“若是我還身體康健，莫說什麽吳郡世家，就是這天下我也要為主公去爭一爭，可是現在……”東永裴苦笑著搖頭，“我連走幾步路都困難，更別說什麽與人相爭了。”
“……你還有多久好活？”
“……這事兒雖然也是事實，可是為什麽從徐大人你的嘴裏說出來，就這麽難聽呢？”東永裴再次笑著搖頭：“昨天大夫為我檢查，說，我最多還有兩個月的性命。這幾天我正在發愁，誌龍在荊州被陷，我這裏連個可以交代後事的人都沒有。還好，徐大人你來了……”
“兩個月……”徐華彪摸了摸下巴，“嗯，足夠了。”
“……怎麽，聽起來徐大人你要用我的死來做文章？”
“人反正都是要死的，若是能用自己的死亡最後做點事情，你不樂意？”徐華彪看著東永裴，認真的問。
“我東永裴生的轟轟烈烈，死，若有機會，自然也不想就這麽隨風而逝，徐大人你有什麽計劃？”
“我們聯手，把吳郡世家鏟除了，如何？”徐華彪認真的看著東永裴。
“……鏟除吳郡世家？徐大人你怕是不知道，在江東，吳郡世家的勢力……”
“能強得過山越？”徐華彪反問一句東永裴。
“隻是文武殊途而已。真說起來，其實吳郡世家的勢力還要更大的。”東永裴搖頭。
“可若是兩者相鬥，誰會贏？”徐華彪反問。
“在朝堂至少，山越人隻有李薩……”
“誰跟他們在朝堂上爭！我們手裏有的是刀槍！”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李薩哼了一聲。
安靜。
東永裴一臉荒唐的看著李薩。
然後，又看向了徐華彪。
他終於明白徐華彪為什麽今天是李薩帶著找過來的了。
“徐大人你……下得去手？這名聲傳出去，你的洛陽怕是也……”
“首先，你可能沒聽說過，在我之前從荊南回洛陽的時候，裴珠泫帶著神策軍去潁川，把一家姓崔的世家給滅門了……”
“潁川崔家？？我知道的那個崔家？？咳咳……”
“別這麽激動。”徐華彪笑了笑，“然後到現在，洛陽什麽事都沒有。”
“……”
“其次，我也沒打算扛著這個滅掉東吳世家的罪名啊！”
“你策劃這個……你的意思，是我來扛？”東永裴終於明白了。
“也不用你全部扛，我也有份。”李薩在旁邊插話進來，“我帶著人，在建業城裏，殺掉幾個他們的頭頭，然後我逃離建業，我的族人帶兵直奔吳郡，去滅他們的門……”
“……然後我派兵去吳郡抵擋山越，然後大家一通亂戰，誰也說不清吳郡的世家到底是被誰殺光的？”東永裴立刻也明白了。
“計謀雖然狠毒了一點。”徐華彪點頭，“但是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可這樣一來，江東豈不是沒有可用之人了？現在朝堂之上已經有不少吳郡世家的人了，也不可能都殺光……”
“誰說要殺光！隻要把他們的老窩端了，世家之子，撐死了，就是個名士。名士……為什麽不能用？就像你，就像權誌龍，有問題嗎？”徐華彪打斷了東永裴的話。
“……嗯，徐大人說的對，是我的眼光膚淺了。”
“是你總跟世家的人作對，時間久了，隻記得一定要對付這些人，卻忘了當初是為什麽跟這些人成為敵人了。”徐華彪笑了笑，“不怪你，這是人之常情。”
“……所以，徐大人你來找我，就是要我配合你安排這件事？”
“嗯，其實你不配合也沒關係，我已經用虎符把那批當初跟著楊賢碩一路到現在的江西兵都調到吳郡了……”
“……虎符？？那個不是在……誌龍給你的？”
“他一向很信我。”徐華彪笑著，把懷裏的虎符掏了出來。
東永裴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那批人還是不要動用了。都是跟著先主的老夥計，出生入死這麽多年，很是不易，還是讓他們有個善終吧。”
“那吳郡韓藝瑟那邊……”
“我給她寫信，她會聽我的。”
“嗯。”
“隻是，這種事需要一個可以居中調度的人，徐大人你要親自去吳郡嗎？”
“我……應該會留在建業。畢竟權誌龍不在，智妮連個能幫她拿主意的值得相信的人都沒有。”
徐華彪搖頭。
“那……我現在的身體怕是去不了吳郡了啊。”東永裴搖頭，“無論是車勝元將軍還是劉仁娜將軍，都是猛將，卻缺乏大局觀……”
“我有安排一個人。”
“……何人？”東永裴微微皺眉，“對不起，徐大人，這事關我江東根基，我必須要有足夠的準備。”
“東永裴大人聽說過臥龍鳳雛嗎？”
“……黃藝智。”東永裴咬了咬牙。
江陵城，他此生的遺憾。
“我安排的，是臥龍。”徐華彪點頭。
“不是之前那個人給樸振英效力，然後被你扣起來……這是她已經給你效力了？”東永裴一愣。
“是。她的才華與黃藝智到底誰高……嗯，我說不準，不過應該是半斤八兩。有她坐鎮，我很放心。”
“既是那人，我也放心了。”東永裴點頭。
“那我就把虎符給她了，讓她去吳郡坐鎮指揮？”徐華彪試探著問了東永裴一句。
“……徐大人你這次來，是來問我這個的？”東永裴反應了過來，好像徐華彪這一次並不是非要自己配合他的。
他已經聯絡好了山越，調好了死士，安排好了李薩……
自己答應，或者不答應，他都會動手。
“這江東，是我和李彩琳聯手打下來的。李彩琳不在了，她把這江東交給了你。所以，這江東算是你我兩個人要做主的。我要做這種改變江東未來的事情，總要征得你的同意啊！”徐華彪笑了，“而且，在赤壁扛住李秀滿的又不是我，而是你啊！東吳大都督。”
“……真沒想到，徐大人你居然這麽看得起我。”東永裴忽然失笑了，“我一直以為你不把我當回事呢！”
“怎麽可能！若是說起陰謀詭計，你未必是第一流的，可是說起排兵布陣，儒將風采……這天下怕是隻有李秀滿能與你一較長短了。”徐華彪一臉的誠懇，“甚至，你應該在他之上。”
“……多謝了。”東永裴笑的很開心。
這樣的褒獎，對於他來說，足夠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徐華彪整理了一下氣氛，“接下來……”
徐華彪看了一眼李薩。
李薩點了點頭。
深深的吸了口氣。
“東永裴！！！當初我義父收我為義女，不是要讓我去給別人當妾的！！”
大吼。
東永裴一愣。
然後笑的更開心了。
“你若是真的為先主著想，就要為主公的江山做一些貢獻！”
“哼！你會後悔的！！”
李薩又喊了一句，然後直接扭頭，離開。
徐華彪和東永裴對視了一下，兩人都笑了笑，然後，徐華彪也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
“主人，其實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跟在徐華彪身邊，也扮做山越士卒的名井南偷偷湊到徐華彪身邊，低聲說道。
“什麽？”
“其實……東永裴的傷是可以治的。我有八成的把握能治好他。至少也能讓他再活十五年。”
“……”
“怎麽，我看主人你剛剛跟他談的很開心啊！需要我救治他嗎？”
“最好的英雄，是死了的英雄。”徐華彪深深的吸了口氣，“有的人，不能救。”
“……是。”名井南點了點頭，不吭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