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長阪坡，終
“站住！你們是什麽……”
“夫君！！”
“……泰熙！？你怎麽在那兒？”
鄭智薰一臉荒唐的迎了上來。
然後，看到了徐華彪，裴珠泫，一身血衣的裴秀智，還有那一百餘名的神策軍士兵。
一條不算窄，也不寬的小河畔，不到二十米的河麵上，架著一道木橋。
鄭智薰帶著十來個士兵，守在了橋上。
之間距離長阪坡之戰，已經過去了一天了。
一路無休的徐華彪帶著眾人疾馳而來，總算趕上了以擅長逃跑著稱的樸振英。
隻是，無論是徐華彪還是神策軍的眾人，都已經累了。
所以，也顧不上攔在橋上的鄭智薰耀武揚威，很聽話的停下了馬，然後讓金泰熙去跟他丈夫說話。
“是徐大人和麾下的士兵救了我們，還帶我們來見你們的……”
金泰熙直接奔著鄭智薰就撲了過去，一頭，紮在了他懷裏。
一朵鮮花插在了……嗯。
看著這個畫麵的徐華彪暗暗的歎了口氣。
然後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關夫人。
雖然自己跟關雲長也沒什麽好見外的，也實在是不方便問閨名啊！
不然……
徐華彪真的覺得自己這位二嫂的名字應該叫全智賢。
當然，對於二哥娶這麽一位夫人，徐華彪覺得，是配得上的。
嗯……
而在那邊，應該是已經和鄭智薰說明了被救的情況的金泰熙，帶著鄭智薰，來到了徐華彪麵前。
“……徐大人，沒想到，你居然還救了……”
鄭智薰的這句話，說的有點期期艾艾的。
畢竟雙方是敵非友，人家還救了自己和兩位哥哥的家眷。
這裏麵的關係，有點怪。
“我是看在二哥的麵子上做的。他不把我當兄弟了，我可不能不把他當二哥。”徐華彪一臉的不耐煩，“樸振英呢？”
“大哥在後麵林中休息。”
“他沒繼續趕路了？留在這兒，一會兒就會被後麵李秀滿的兵追上了。”徐華彪搖頭，“這不是他的風格啊！”
“士兵已經扛不住繼續趕路了。而且宣美將軍剛剛帶著一些殘兵到達，總要整理一下。”鄭智薰知無不言的回答道：“這兒……我先看著攔一下吧！”
“你攔？嗯，行吧。我去見他，無妨吧？”
“……無妨。”鄭智薰看了一眼金泰熙，點了點頭。
徐華彪也不跟鄭智薰廢話，帶著眾人，直接越過了橋，奔著鄭智薰身後的那片樹林而去了。
“主公，鄭智薰將軍就帶這麽幾個人，能攔住李秀滿？”在徐華彪身邊跟著的一身血衣的裴秀智低聲說道。
“適當用用計的話，也不是不行。”徐華彪搖頭，“隻要能讓李秀滿懷疑二哥去江陵搬的兵已經到了，已經連續作戰數日的李秀滿不一定敢衝過來的。”
“主公說的是。”裴珠泫點頭，“隻是……鄭智薰真的知道怎麽用計嗎？”
“你想幫忙出主意？”徐華彪笑了。
“……畢竟我們也在這兒嘛！”裴珠泫笑嗬嗬的。
“有勞裴珠泫大人了！！”跟在旁邊，自從鄭智薰的夫人到了之後就很少說話表態的全昭彌對著裴珠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說著也簡單啊！隻要不讓人看到這樹林裏的人有多少就行。”裴珠泫四下打量了一下，“你去跟你三叔一起商量就是了，我一個外人，不方便插嘴。”
“也是。”全昭彌點了點頭，看向了金泰熙，“那三嬸你們先進去，我在外麵幫一下三叔。”
“嗯，你小心點。”
原本金泰熙和全昭彌之間的關係其實說不上太親密。
她嫁給鄭智薰的時候，樸振英的妻子就已經有身孕了，出身在大家族的她對於這種情況，可是很清楚的。
幾乎是本能的就要疏遠樸振英的這位義女。
可是經過了這一天多的“患難與共”，她對這個女孩兒的認知有了很大的變化。
一個知書達禮，懂進退的好孩子啊！
甚至不隻是她，關雲長的夫人對於全昭彌的認知也有了極大的改善。
這孩子……或許真的可以依靠一下呢！
帶著這樣的想法，一行人進入了小樹林裏。
迎麵，一個人。
“宣美將軍，我們又見麵了。”
徐華彪走在隊伍的最前麵，看到對麵那個騎著一匹被血染得斑駁的白馬，表情看上去頗為疲憊的李宣美，笑著點了點頭。
他們真的是老相識了。
“……徐大人，你是來做什麽的？”
李宣美雖然一愣，卻沒有太過激的反應。
她很清楚在外麵有鄭智薰在，徐華彪若是有敵意，不可能來到這兒。
“送人。”徐華彪指了指旁邊的關雲長和鄭智薰的夫人，以及在關雲長夫人的懷裏抱著的孩子。
“這是！！”別人或許還認不出那個嬰兒是誰，可李宣美是完全能認出來的。
就像林允兒是能一眼就認出李秀滿的孩子一樣……
“帶我去見樸振英吧！我要去罵他一頓。”徐華彪收起了臉上和善的笑容，板著臉說道。
“罵……請隨我來。”
李宣美表情古怪的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也攔不住徐華彪。
如果她帶路，至少裴珠泫以及跟在後麵的那群雖然看起來也很疲憊，卻依舊充滿威懾力的騎兵就不會進去了。
這多少能讓已經快變成光杆將軍了的李宣美心裏平靜一些。
在李宣美的帶領下，往裏走了沒多遠，見到了一片散亂的營地。
徐華彪打眼一掃，最多也就不到一百人。
零零散散的坐著，休整著，看起來說不出的破落。
在眾人的包圍之中，樸振英，還有他身邊的一個女子，坐在那兒。
當初在徐州城外土山之上，徐華彪就知道樸振英是有兩位夫人的，想必，這就是另外那一位……
而看到了徐華彪帶著裴秀智兩人，帶著他認識的鄭智薰和關雲長的夫人走了進來，明顯愣神了的樸振英，率先站了起來。
“徐大人，你來了？”
樸振英的眼神掃了一眼兩位弟媳，點了點頭，然後，問候徐華彪。
說話說的很客氣。
她自然看出來了，這兩位弟媳，還有二弟夫人懷裏抱著的那個多半是自己的寶貝女兒的孩子，都是徐華彪救出來的。
而跟在徐華彪身旁的裴秀智那已經幹了的血衣，更是說明了這是有多不容易……
他當然知道這有多不容易。
李宣美帶著自己精心培訓的白毦兵，幾乎全員戰死，卻隻救出來了自己兩位夫人中的一位。
本來他正在擔心不知道如何跟鄭智薰和關雲長交代的時候，徐華彪做到了。
不管這人是李秀滿讓送過來的，還是徐華彪去救出來的，自己都得謝謝徐華彪。
哪怕自己曾經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謝謝他。
“你為什麽不提前讓二哥的夫人離開？”
徐華彪看出來了樸振英想好好說話的意思，可他卻並不想。
張嘴就很衝。
“……”
“你和鄭智薰願意帶著你們的夫人在這人群裏混著，冒險，走散了去死，是你們的事情。”徐華彪看了一眼樸振英身邊的那個跟自己也算熟悉的女子，“二哥去江陵去給你搬救兵，你在後麵把他的夫人丟在重圍裏了？你做的這叫人幹的事兒？？”
“華彪賢弟……”跟在徐華彪身後的關雲長的夫人聽到徐華彪的話，有點尷尬的插了進來，“是我自願……”
“什麽你自願啊！你要是死了，你知道我那個重情重義的二哥會難受多久嗎？？搞不好還會因為這事內疚一輩子！”徐華彪白了一眼那位二嫂，“不然你以為我是吃飽了撐得，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派人偷偷的跟著，伺機把你們救出來？”
“……”關夫人張了張嘴，不說話了。
“這不是因為百姓要跟著我一起走，她們也就分散在百姓之中了……”
“你還後意思說百姓！！”徐華彪的火氣更大了，“跟著你離開了新野的那數萬百姓，人呢？就給你當擋箭牌了是吧？攔住了李秀滿的大軍，給你逃脫的機會，然後連老婆孩子也不要了，隻顧著自己逃命就是了……”
“徐大人你這話說的就過分了……”
“過分？”徐華彪看了一眼在旁邊接話的安昭熙。
一臉煙熏火燎黑黢黢的樣子，也挺淒慘落魄的，讓人都不好意思罵她。
不過，徐華彪沒不好意思。
“敢問安昭熙大人，修齊治平，你們這位主公，自家夫人孩子都顧不上了，還跟我說憂心天下百姓？”徐華彪一臉荒唐的笑著，“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主公仁義，對待天下的百姓就如同自己的家人一樣……”
“嗯，自己的家人說拋下也就拋下了，是吧？”徐華彪白了一眼安昭熙，“所以拋下百姓自己逃跑也是常規操作了？”
安昭熙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了。
縱使她雄辯韜韜，奈何，不占理啊！
人家徐華彪理直氣壯，自己是真的辯論不過啊！
“徐大人，你來，就是為了罵我的？”
“是的。”徐華彪瞪著樸振英，“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事？當年徐州，害的下邳百姓被水淹了，如今的新野，又有數萬百姓在兩軍中間被夾成了肉醬……你的大義，到底是哪門子大義？為天子，為百姓？這一次李秀滿南征，天子可是親自出城數十裏，攔住了李秀滿，親口封了他魏公，為他平南之戰助威。你不覺得自己虧心嗎？”
“……”
“當初在許昌，我沒有攔著你離開，是真的希望你能實現你所說的大義。”徐華彪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繼續說道，“有你在，李秀滿終究不敢僭越，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讓我很失望。”
說著，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的大義，已經被你的野心給蒙蓋住了。”
安靜。
“華彪賢弟，你說的確實有點太過了。”關夫人看著這個尷尬到了極點的場麵，終究還是站了出來，“大哥還是心憂百姓的。”
“娜璉還被你扣著嗎？”樸振英打斷了關夫人的話，因為他知道，那個話題說下去，他根本下不了台。
“扣著。”徐華彪點頭，“她跟你不一樣，她的心裏完全沒有大義這種東西，心中無道，講究的不過隻是術與勢。你用她，最後也就隻能變成第二個李秀滿……那我留你做什麽？”
“娜璉對於我大義的觀點是讚同的……”
“當作旗幟使喚而已。”徐華彪冷哼了一聲，“我聽說她從很早就開始準備要讓新野的百姓跟著你一起離開，為的，就是在長阪坡的那個場麵吧？”
“……不是的。”樸振英搖頭，搖的很幹脆，“是我們相信百姓在李秀滿的治下過不上好日子……”
“嗯，水深火熱，我懂。”徐華彪擺手，“這些東西我能出一整套體係理論，別跟我扯這個了。”
“……”
“好了，人，我送回來了。”徐華彪指了指身後的幾人，“之前在徐州，我答應過，饒你三次不死。在古城，已經還了你兩次，今天，這最後一次，以你的兩個女兒的命，做為補償了。從今後，我徐華彪不再欠你什麽東西了。”
“兩個女兒……昭彌也沒事嗎？”
“她在樹林外協助鄭智薰防守。”徐華彪隨口解釋了一句，並沒有多說，“好了，我走了，等李秀滿來了，我跟他臉上也不好看。你還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我還是不會謝謝你的。”
“不用你謝。”徐華彪笑了，“是我在還你的帳而已。”
說完，扭頭打算走，然後，才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後，一直沒吭聲的裴秀智。
“哦，對了，多說一句。”徐華彪笑嗬嗬的指了指裴秀智，“這位之前你送給我的將軍，在長阪坡七進七出李秀滿的大軍，救出了你的這些家眷。這一身的血，都是被她斬殺的敵人的。你可以不謝謝我，但是……你得謝謝她。”
“主公，不用了……”裴秀智被徐華彪說的有些不好意思。
“多謝了，秀智。”樸振英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對著裴秀智深深一揖
“好了，我們走吧。”徐華彪看到這個場麵，樂了。
伸手，直接攬上了裴秀智的肩膀，摟著她的肩膀，一起離開了樹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