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鳳奶奶過往
金鳳奶奶將他們讓進屋。
刹那間，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迎麵撲來，屋內冰冰涼涼的，連個炭盆都沒有。
“你們坐一坐，我去給你們倒水。”金鳳奶奶將他們領到裏屋。
裏屋的陳設更為簡單，一個土坯搭在火炕，上麵的被子恐是洗了好多遍，雖沒了本身的顏色，確也是幹幹淨淨的。
有股燒灼的土坯味時不時的飄來。
桌子也是老古董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桌角都已經不健全，旁邊擺著幾個木凳，還有一套看起來用了許久的白茶壺。
茶杯有的有裂縫，有的磕掉了杯子一角。
還有一個木質的果簍，裏麵放著幾個野果，估計是放了很長時間，紅紅的果子已經壞了一塊，近距離看發黴的味道越發濃鬱。
“你們坐啊！”奶奶忙活了一會兒，終於端著一燒好熱水的砂鍋走了進來，步履不穩，甚至有些蹣跚，她嫻熟的將已經開了蓋子的茶壺倒上熱水，又將蓋子蓋好。
之後每個茶杯滿上熱氣騰騰的白水。
昏黃的室內，隻有一隻蠟燭，忽明忽暗，將茶杯中的熱氣照耀的格外清晰。
“趕緊說啊！快將你那包袱拿出來，叫奶奶看看。”白景燁趁金鳳奶奶去外屋的空當一把拍在她的肩膀上。
“能不能回去？我….有點兒不想認了，說不準信息有誤。”
“那不行，母後查的怎可能有誤？”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垂眸望著她，見她一副為難的模樣，倒有幾分幸災樂禍，誰讓她哭著喊著拉他過來，現在好了，又不想認了，那可不成。
金鳳奶奶走進屋，慈愛的笑著，道“你們都站著幹嘛？坐吧！都坐。”
眾人撓撓頭，仍是在哪裏站著，紋絲未動。
她好奇的問了一句“你們來找我到底什麽事？”
白景燁將單靈兒毫不憐惜的往前一推，道“金鳳奶奶，是她有話要同你說。”
單靈兒一個趔趄，差點撞到金鳳的身上，幸虧及時收住腳步，她扭頭，白了他一眼，見他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尷尬的扭過頭去，見手中的包袱不見了。
正琢磨包袱不在那便就此作罷，幾人也可速速回去。
白景燁不知何時來到金鳳奶奶的身旁，將天藍色緞子的包袱打開，裏麵的嬰孩的虎頭枕便呈現在眾人眼中，也呈現在金鳳奶奶的眼中。
虎頭繡的不算精致，但樣子還算好看，這些年保存也算是完好，沒有丁點的破損。
老人盯了虎頭枕半晌，手上的拐杖瞬間‘哐啷——’一聲倒在地上，她布滿皺紋的雙手顫抖著伸向虎頭枕，嘴角發抖，淚水蓄滿了她渾濁的眼眶。
記憶如同蠟燭，一點點的被點燃了。
十八年前的一個早上。
“糟了，家裏沒米了。”老爺爺打開米袋，裏麵空空如也，一粒米都沒有。
小娃娃在她懷中哭個不停，胖乎乎的小手左搖右晃的好像是在抗議，她肚子餓了。
“這可咋辦？”金鳳奶奶看著懷中用小被子包裹的餓得哇哇哭的女娃娃，急的直皺眉頭。
“能咋辦？她娘嫌家裏窮，早早的跑路了，她爹又抓去做壯丁，我這腿腳不好，你又得在家哄娃娃，我們能養活自己便是不錯了，又怎麽養活娃娃？”老爺爺捏著米袋默默的歎口氣，繼而蹲在地上。
之後，兩人沉默，沉默了許久，老爺爺忽然抬起頭來，瞧著哭得讓人心煩意亂的娃娃，聲音極小的說了一句“不如我們將這娃娃送去一戶好人家，不管怎樣？也比跟著我們挨餓受凍的強上百倍。”
“那可不成。”她將懷中的娃娃抱緊一些，仿佛怕被搶走一般“這可是咱們的親孫女，即便餓著也不能送人。”
實在是沒吃的，隻能將樹皮熬成湯充饑，又過了兩日，娃娃生病了，喝不上一口奶，沒有任何免疫力，整日整日的哇哇啼哭。
老爺爺心疼的盯著她，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又重重的歎了口氣，瞥了一眼奶奶，再次好言相勸“先讓娃娃活下來再說別的吧！你若是實再舍不得，這娃娃恐怕……你要知道…目前我們能不能活下去都….”
他將頭瞥向一旁，眸中含著淚花，太多的無奈與不舍，最後又重重的化成一聲歎息。
有些事情，真的是在走投無路之下才做出的決定，盡管那決定自己覺得離譜，太多的不舍，可僅僅是為了讓那孩子活下去。
金鳳奶奶一把將孩子塞給老爺爺，心如刀絞一般，如果有條件，誰不願意自己的孩子承歡膝下？
“記得，一定要送到一戶好人家，將來讓她衣食無憂。”
爺爺抱著孩子步履相當沉重，聽到她說話，瞬間頓住腳步，默默的點點頭“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等等。”
就在老爺爺邁過門檻之事，她瞬間衝過去，將虎頭枕塞進棉被中，又一把抱住依然哇哇大哭的娃娃，她滿臉淚水，聲音哽咽著“染染，奶奶對不住你。”
虎頭枕上最下麵繡了一個染字，就是她的名字。
老爺爺再次進門，步履更加沉重，他失魂落魄的邁過門檻，奶奶迎了過來。
瞧著他空空如也的懷中什麽都沒有，那股濃烈的失落讓她喘不上氣來。
“孩子送到了哪家？有時間我們也好去看看。”她抬頭，盯著他的眼睛。
他有幾分心虛的別過眼去，默默的搖搖頭“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還在在哪呢？你怎麽送的？”她腦袋暈了一暈，踉蹌的後退一步，衝他不依不饒的狂吼著。
“就是送到寺廟門口，才一會兒的功夫，再去看時，孩子便不見了，問了寺裏的和尚，她們說並沒有看見一個嬰孩。”
自那日起，她病了好多日，不同他說話，隻默默的盯著屋頂發呆。
也再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娃娃是被哪家衣食無憂的大戶人家撿走了，現在過得很好。
許多年，她一直很自責。
活在深深的自責中。
也是在這些年間，兒子沒有回來，老頭也走了，走的時候告訴她，一定要找到那女娃娃。
隻有一條狗一直在陪伴著她。
記憶回來，她紅著眼眶，盯著麵前的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眉眼間同她生母有幾分相似，嘴巴鼻子更像自己的兒子。
女孩遺傳了爹娘的優點，生的極好。
“你是染染？”老人激動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將纖細修長的雙手往回縮了縮。
單靈兒呆愣的站在那裏，不經意的瞥了一眼白景燁，他衝她眼神示意一下，好像在說‘那是你奶奶，還不速速相認？’
“娘娘，戒深那邊有動靜。”朔馭再次推門進室內如實稟報“好像是下山了。”
“怎麽不早說？”秦貝貝剛吃了一口米飯，邊咀嚼著邊問話“去了多久了？”
“應該是走得後山，後山抄近路，約莫一個時辰便能到堯鎮上。”
她自顧自的蹙眉分析。
今天白日已經在寺院內轉了兩圈，也問了小和尚附近有沒有近路可走？
那小和尚倒也實在，二話不說便將後山的小路告知她了。
“派的隱衛出了點兒意外情況，說是戒深好像發現了他，所以，到現在才發現他已經下山了。”
“趕緊的，給我備匹快馬過來，得下山一趟。”
朔馭見秦貝貝已經將碗放在桌子上，盛得得滿滿的白米飯隻動了一口，他為難的說“娘娘，外麵天已經黑了，山路難走，萬一路上出危險可如何是好？最重要的….山中多野獸出沒。”
“後山走，應該近些，用不了多久便到了，對了，隱衛現在可知他的行蹤嗎？”
“知道。”
“那便好，你去速速備馬，我們去山下。”
“可…..”朔馭相當猶豫，好言相勸道“娘娘還是不要去了，你若是實再放心不下，屬下一人去即可，可娘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皇上回來定不饒恕。”
“太磨嘰了，趕緊去備馬，一切事情我自己擔著。”
朔馭見皇後鐵了心的下山，勸說也無濟於事，隻得默默的點頭，道“屬下這便去備馬。”
白景燁方才在屋內，已經琢磨讓單靈兒自己在這裏呆幾日，畢竟是久別重逢的親人，多呆幾日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看得出，單靈兒真的不願意認親，可若是讓她如此不認親便同自己回去，定會纏著自己，再者，他也會受不忠不孝名聲的牽連。
他作為皇上，既然已經看到了，也見證了她們的關係，便不能坐視不理。
這親…..她認定了。
白景燁想起秦貝貝還在等他，便不做停留的走至門口。
單靈兒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皇上，靈兒要同你一道回去。”
遂又瞥了一眼近乎淒涼的土炕，繼續祈求著“帶我回去。”
白景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過幾日便來接你，朕還要處理一些事情。”
金鳳奶奶聽到皇上二字，瞬間跪在地上磕頭“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人家請起。”白景燁見老人腿腳不方便還跪在地上，瞬間上前一步攙扶，將她攙扶起來，說“郡主便在這裏小住幾日，同奶奶團聚團聚，日後若是奶奶願意，便一同入宮裏去住，當年便是母後撿到了靈兒，將靈兒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所以如今也不能沒有靈兒。”
“哎…..想來也是靈兒的福氣，能被太後娘娘撿到，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至於奶奶我呀！住慣了這裏，人也老了，腿腳不方便了，也舍不得大花，所以….還在這裏住。”瞥了一眼大花，它現在也竄過來，圍在奶奶腳邊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