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挑明
沉默在父子之間悄悄蔓延,像是一股無邊的黑暗包裹了他們。
祁雨深此時覺得,如果那黑暗有形狀,此刻已經是遍布了荊棘,在他們所處的這段走廊的上空張牙舞爪。
老爺子的不對勁,祁雨深很早就發現了,隻是沒有想過老爺子真的會將所有事情的矛頭都指向他。
“在這裏說話,隔牆有耳,你跟我來吧!”老爺子說完以後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祁雨深隻好跟在後麵。
老宅終歸是他自己的家,他對這裏也非常熟悉。
再說在事情沒有完成之前,在家宴裏說不定有什麽人看到祁雨深前來追隨老爺子,所以假如老爺子真的想對他做些什麽,也不會是現在。
祁雨深心裏將所有利弊因素都考慮了一遍之後,才發現老爺子將他帶到了一個舊房間。
他跟在老爺子身後,進去老爺子一進門就將手邊的燈啪地打開。
這個房間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可是卻整潔如新,一定是經常有人來打掃。
發現了這個細節之後,祁雨深震驚地看著老爺子。
老爺子沒有回頭,但是聲音已經傳遞出了自己的情緒,“怎麽,你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麽戀舊,就連這個房間都要打掃,是嗎?”
祁雨深啞口無言。
這個房間是母親生前居住的地方,是夫婦二人曾經的臥室。
從祁雨深母親去世之後,老爺子就從這個房間裏搬了出來,到樓下的一間房裏定居。
那間房雖然也很是大,但是祁雨深偶爾進去,都覺得房間不是一般的空空蕩蕩。
也因此,祁雨深變得越來越不愛回家,因為每個房間似乎都是這樣的氣息,孤寂的、空落落的。
祁雨深決定坦誠一些,他說:“說實話,我確實沒有想到。我看你這裏天天女伴不斷,我以為你……”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從房間中的每個擺設上看過去,發現這裏的東西幾乎都沒有變樣,還維持的很好。
老爺子一定也是花了心思維護這裏,不單單是打掃衛生這麽簡單。
就連房間的燈,人隨時走進來隨手就可以打開,也是需要付出關注的。
“我並非是想要續弦或是怎樣,才去找那些女人……”老爺子開口了,語氣稍微有些尷尬。
跟自己的兒子討論這些事情,總歸是有些突兀。既然祁雨深提起了,他就打算將自己的想法好好說一說。
老爺子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雨深,你現在也有二十好幾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遇到過一個令你刻骨銘心的女人,就是當你不在她身邊的每分每秒,你都能回憶起她的音容笑貌。”
祁雨深*聽到自己的父親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他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身影。
隻是他什麽都沒說,隻是聽著老爺子將話說下去。
“最初那幾年是非常痛苦的。你母親走了之後,我變得比以前更加偏執,不過還好公司已經基本穩定下來,有你在操持著,所以並沒有走的太偏。”
如果不是祁雨深在,老爺子自己都不知道,他會讓自己的事業走向何處。
“後來我就想,不就是愛情嗎?不就是女人嗎?失去一個難道就不能有下一個了?即便是我這樣的年紀,可是仍然有很多女人慕名前來,所以……”
聽到這裏祁雨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鄙夷的神色,卻又聽見老爺子說:“可是感覺就是不對,不管我找了多少個人,不管他們跟你的母親長得多麽的像,有的甚至像是年輕時候的她……一模一樣,可是我沒有辦法將失去你的母親那種痛苦轉移到對於新歡的愛上來。”
說完這句話以後老爺子就停下了。
他的目光細細摩挲著房間內的一切,雖然對這裏他已經爛熟於心,可是他仍然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看。
祁雨深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反應。
這些年來,父親的表現時常讓他以為家裏唯一一個走出母親去世陰影的隻有父親,可現在看來,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放不下的,恰恰是父親。
半晌,老爺子又開口:“所以你問我之前是不是我派人去找的Lily,或是說派人給你自己的事業使了什麽絆子……我不會否認這些是我做的。”
祁雨深語氣有些沉重:“那你也定一早都知道我在調查、懷疑你。”
老爺子卻忽然笑了一下,笑聲中的愉悅不像是裝出來的。
男人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以為你的父親已經遲鈍到那個地步了嗎?包括我之前跟謝爾頓見麵,我知道你跟封霽那小子也是偷聽了的。”
怪不得後來會叫他們二人。
祁雨深眯了一下眼睛,不太明白父親的用意。
“我從頭到尾所想的就隻有對家族好、對事業好這一項,至於要犧牲誰的利益對我來說不足掛齒。”
老爺子說著,眼神中也開始顯出了銳利之色。
祁雨深聽明白了。
他現在的公司已經做大了,可能威脅到整個圈子的走向,所以老爺子才要來針對他。
祁雨深沉默,然後說:“可不論你怎麽說、怎麽做,你都知道我是最有能力得到繼承權的那一個。”
“對。但我也希望你知道,祁氏是我跟你媽媽共同打造下來的,雖然以前她也不在你們麵前表現,人也走的早……但是這份事業有她的一份功勞。”
“所以,不管怎麽說,我都要保全它。”
老爺子說完又走向門口,看都不看祁雨深,伸手關上了燈。
月色從窗戶傾瀉而進。
祁雨深隱藏在陰影裏,他看不清楚老爺子的表情。
兩個人在黑暗裏對峙。
很久,祁雨深說:“你應該知道,不論你怎麽做我都會發展自己的事業,對我來說,這也是我一生要追求和堅持的東西。”
老爺子沒有再說話,隻是走開。
祁雨深似乎聽到他輕笑了一聲,卻不知道帶著什麽情緒。
他轉眼觀察黑色的房間,微不可聞地歎氣。
知道自己的父親在明處,也好。
而且說開了之後,有些事情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