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情字
曾幾何時，太皇太後也曾打過盛玖！
那是……在盛玖在周祈佑的甜言蜜語之下，跟周祈佑私定終身，將殷家和周祈佑綁到了一條船上的時候！
彼時，太皇太後怒其不爭，掌摑了她一巴掌！
就如同，眼前這般！
狠狠的，傾盡全力！
眼看著身形單薄的盛玖，整個人被她這一把，打的趴在了桌上，太皇太後眼底雖然滿是心疼，渾身上下，都微微顫抖著，但是說話的語氣，卻低沉而冷冽：“殷凰！你太讓哀家失望了！哀家獻祭自己的輪回，將你從鬼門關上拽回來，不是讓你如此作踐自己的！”
前世時，太皇太後喊殷凰的時候，總是十分親昵的，喊她凰兒……凰兒……
她老人家，隻有在動怒的時候，才會喊她殷凰！
如此可見，在得知盛玖，竟然為了讓周祈宸重生，曾經獻祭自己的靈魂和輪回之後，她是真的怒了！
她惱！
她恨！
同時她也心疼！
心疼她從小教養大的孩子，竟然如此的作踐自己！
“姑母！”
盛玖鮮少見太皇太後對她發這麽大的火！
同樣是挨打，太皇太後這一次打她的力氣，要比當初她和周祈佑私定終身她打她的時候，小了不知多少！
如此也就意味著，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衰敗了！
思及此，盛玖沒有去理會，自己被太皇太後一巴掌打到高高腫起的臉龐，而是紅著眼睛，深凝著太皇太後說道：“讓您失望，是我的過錯，但是還請您，千萬息怒，不要用我的過錯，來懲罰您自己！”
“你……”
太皇太後緊緊蹙著眉頭，緊緊凝睇著盛玖被自己打紅，打腫的臉，顫手指著她，說道：“你是要把哀家氣死才甘心嗎？”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氣您老人家！”
也不知是身體上的痛，還是因為心裏的痛，此時此刻，盛玖的雙眼之中，已經氤氳起了水霧！
輕輕抬手，緊緊握住太皇太後的指著自己，不停發顫的手，她淚眼朦朧的，看著太皇太後，語帶哽咽道：“您方才也說了，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我的性子，您最是清楚不過了！我重情！當初為了利用完我就丟的周祈佑，我尚且可以不顧一切，如今遇上可以為了我不顧一切的周祈宸，我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呢？我從始至終，不過是……想要堅持自己的心意而已！”
太皇太後確實惱著盛玖，心頭怒極。
但是在惱過，怒過之後，聽到盛玖這番，帶著哽咽的言語，她滿心滿眼，除了對她的心疼，便也隻剩下無奈了！
用力過度之後，脫力一般，再次跌坐回椅子上，她反手抓住了盛玖的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一下一下的，拍打著她的手背，氣急敗壞道：“你說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傻呢？！你怎麽就這麽傻啊！”
太皇太後的語氣，雖然氣急敗壞！
但是她拍打著盛玖手背的動作，卻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盛玖見太皇太後如此，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隻是靜靜等著！
等著片刻之後，她老人家的情緒，漸漸平複，她才輕擰著黛眉，淡笑著說道：““姑母！我知道，您心疼我！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我好！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於我而言，隻要能守在周祈宸身邊，便是最大幸福和快樂！還望您……能夠成全我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和快樂！”
太皇太後眸色一沉，定定的看著盛玖問道：“若是今日哀家執意，不肯成全你，你是不是要恨哀家一輩子？”
聞言，盛玖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會恨您，但是我一定會痛苦一輩子！此生再也難以……再見歡顏！”
盛玖此言一出，太皇太後沉默了。
隨著她的沉默，寢殿之中，一片寂靜，幾乎落針可聞。
在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之後，太皇太後終是長長的，無奈的，喟歎了一聲，然後用力拍了拍盛玖的手背，輕道：“罷了！隻要你不後悔就行！”
語落，她微微抬眸，看向身邊的長冬姑姑。
長冬姑姑會意，在輕點了點頭之後，抬步行至寢榻前，然後躍身而上，觸動了開啟密道的開關！
隻下一刻，太皇太後寢榻後方緊閉的密道之門，緩緩打開。
盛玖眼看著長冬姑姑貓腰進了密道，不由也扶著桌幾，站起了身來，向裏張望著。
少頃，長冬姑姑從密道之內步出！
與此同時，在她的身後，還跟著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正是負責保護周祈宸安全的黑狼！
而黑狼的懷裏，還橫抱著一人！
此人，雙眸緊閉，似是對外界的一切，沒有任何感知，沒有一絲的意識，正是盛玖心心念念，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日的周祈宸！
雖然徐俊已經說過周祈宸身負重傷一事！
盛玖的心裏，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饒是如此！
眼下，站在太皇太後身邊，正遙望著密道方向的盛玖，在看到周祈宸被繃帶包裹著頭，臉上還有一道道斑駁的劃傷時，她的心裏，還是忍不住襲來一陣鋪天蓋地的劇痛！
那痛，來勢洶洶，又心口開始蔓延，且越來越重！
重到仿佛頃刻之間，便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氣，使得她的臉色，霎時血色全失時，她用力捂著胸口，張大嘴巴，用力喘息著，想要借此緩解一下，她的痛苦，卻終是無濟於事，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向後倒去！
“凰兒！”
太皇太後原本是跟盛玖，一起看向周祈宸的。
卻不期自己回首之際，盛玖竟然不受控製的向後倒去！
麵色驟變之餘，她想要伸手，扯住盛玖的手臂，卻因上了年歲，徑直被盛玖帶著踉蹌了下腳步！
見此情形，長冬姑姑神色一凜，一個閃身，便擋在了盛玖的身後！
在扶住盛玖，然後又穩住太皇太後的身形之後，長冬姑姑在盛玖的脈上一探，旋即緊鎖了眉頭！
盛玖自己的身體如何，自己最是清楚！
為了不讓太皇太後擔心，她輕蹙著眉頭，對長冬姑姑意味深長的看了長冬姑姑一眼，然後轉頭對太皇太後輕笑了下：“我沒事！姑母不必擔心！”
語落，她掙紮著起身，然後再次抬眸，看向周祈宸。
彼時，黑狼已經抱著周祈宸，步下了寢榻。
黑狼也受了傷，狀態極差。
見盛玖抬眸望向周祈宸，他的臉上，頓時染上自責之意，噗通一聲，便跪在了盛玖的麵前：“卑職無能，沒有保護好皇上，實在罪該萬死！”
盛玖看著眼前狀態極差，一臉自責和愧疚的黑狼，不禁緊緊的蹙起了眉頭。
天知道，她現在有多麽迫切的，想要去查看的周祈宸的傷勢！
可是她不敢！
她怕她會受不了，會當著太皇太後的麵倒下，讓她老人家擔心！
是以，即便心裏再如何迫切，她還是極力隱忍著，盡量讓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嚴肅的，對黑狼沉聲冷道：“你死不死的，待會兒到了承乾宮再議，眼下龍輦就在外麵，先把皇上送到龍輦上去！”
黑狼以為，再見盛玖，等著他的將會是雷霆震怒！
卻不想，她竟然如此的冷靜克製！
這讓黑狼的神色明顯怔仲了下！
見狀，盛玖不禁哂然冷笑了下，嗤聲笑道：“怎麽？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我還指使不動你了？”
“卑職……這就去！”
黑狼聽聞盛玖所言，陡地一下回過神來，連忙在應聲領命之後，抱著周祈宸快步便要離開了長壽宮寢殿。
太皇太後見狀，忽然眸色一沉，出聲說道：“站住！”
聞言，黑狼腳步一滯！
盛玖則凝眉看向太皇太後，小臉之上盡是哀求之意：“姑母……”
太皇太後見她如此，心下一陣陣發緊，連帶著聲音，也緊繃繃的：“如今南方戰場雖然正打的如火如荼，大魏贏麵甚大，但皇上的傷勢，若是讓有心人知道，再加以利用，大魏會必定會有內患，到那個時候……”
太皇太後所擔心的這些，盛玖如何能不知？！
她不過是方才，終是見到周祈宸，高興衝昏了頭腦！
聽聞太皇太後所言，知她老人家口中的有心之人，指的便是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南玄策，她紅唇緊抿，心思飛轉了轉，然後對黑狼吩咐道：“從密道走，我待會兒會到後花園的接應你們！”
“是！”
黑狼應聲，領命，然後重新抱著周祈宸，轉身躍上龍榻，重新進入了密道。
在黑狼抱著周祈宸離開之後，盛玖眸華微轉，看向長冬姑姑，輕聲詢問道：“關於皇上的傷勢……”
雖然，徐俊已然跟她說過，長冬姑姑對周祈宸的診斷，但是她仍舊不死心，希冀著有奇跡出現！
麵對盛玖的詢問，長冬姑姑眸色明顯深沉黯淡了下來：“這幾日裏，奴婢一直都在給皇上以金針渡穴，希冀著皇上可以對外界的一切，有所感知和反應，但是始終不見成效！”
雖然，盛玖早已做好的心理準備。
但是真的聽長冬姑姑如此言語之時，她還是忍不住心生失落之感！
長冬姑姑實在不忍心見盛玖如此，不禁暗暗輕歎了一聲，然後翻手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金針，拿了出來，並啟聲對盛玖道出了要針灸的穴道，“雖然現在，不見成效，但是假以時日，不一定就沒有效果，奴婢要服侍太皇太後，不能每日都到，以後給皇上金針渡穴的事情，便隻能由大小姐來了！”
盛玖看著長冬姑姑手裏的金針，微微頷了頷首，然後重新打起精神，將金針接過。
再次抬眸，看向太皇太後，她對太皇太後輕聲說道：“姑母，您若沒什麽事情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
太皇太後知道，盛玖眼下人雖然還在自己眼前。
但是那顆心，早就已經跟著周祈宸一起飛出去了。
此刻，聽到盛玖如此言語，她沉沉冷哼了一聲，說出的話語，卻難掩關切之意：“你眼下還病著，等到回去之後，就不要再亂跑了，好好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
盛玖因為太皇太後的關切之語，一顆心都覺得暖洋洋的！
緩步上前，在深看了太皇太後一眼之後，用力將之抱住，她如以往一般，埋首在太皇太後懷裏，嗡聲嗡氣道：“您的臉色，看著也不太好，如今天涼了，要千萬保重！”
聞言，太皇太後淡淡莞爾！
她的嘴角，雖然已然高高翹起，但是開口之時，卻語氣淡淡道：“哀家的身邊，有長冬在，哪裏用得著你操心？！你若真的有心，多來哀家這裏走動走動，哀家便知足了！”
“姑母放心！”
聽到太皇太後的話，盛玖不由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後退一步，離開了太皇太後的懷抱，她輕蹙著娥眉，對太皇太後說道：“等到安頓好了皇上，前麵的事情都理順了，我一定會每日都過來探望姑母的！”
“這還差不多！”
太皇太後對於盛玖如此言語，倒也還算滿意，在輕點了點頭後，她在盛玖的肩膀上，輕推了一把，然後出聲催促道：“既是心已經不在這裏了，那就趕緊走吧，別在這裏礙哀家的眼！”
當下，盛玖對太皇太後嫣然一笑，然後轉身快步離去！
太皇太後目送著她離開的背影，眼底的神采，微微黯淡了幾分，然後輕輕一歎，自言自語道：“這個傻丫頭，方才是為了不讓哀家擔心，所以才極力克製著，不去查看皇上傷勢的吧？”
聽到太皇太後的輕歎，長冬姑姑想到盛玖的脈象，心知盛玖隻怕不是不想讓太皇太後擔心，而是怕她自己受不住。
不過這些，她並沒有跟太皇太後明豔，隻微彎了嘴角，淡淡輕笑了下！
太皇太後斜睇了長冬姑姑一眼，然後低斂了眸華，緩緩的，坐回到椅子上，重新拿起了筷子：“這丫頭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折在一個情字上！”
這次，長冬姑姑倒倒是出聲了！
隻見她輕輕一歎，然後行至太皇太後身後，揉捏著太皇太後的肩膀，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大小姐方才不是已經說了嗎？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太皇太後覺得，大小姐是折在了情字上，可是大小姐要的，也許就是這個情字呢……”
聞言，太皇太後微抿了抿眉心，然後語重心長的點了點頭：“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