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淚目
太皇太後和長冬姑姑一行人進入庭院之時，庭院之中的廝殺，已然塵埃落定！
彼時，堂廳門外，周祈宸跪坐在地，一臉木然。
被他緊緊抱在懷裏的盛玖，則一身是血，緊閉著眼睛，雙手輕垂，再無半點反應！
莫心見此情形，頓時瞳眸驟縮，脫口驚呼了一聲：“大小姐——”
她看著周祈宸，赤紅著雙眼，虎目含淚，仿佛失神一般，緊緊的抱著盛玖。
可是他懷裏的盛玖，卻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布偶，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緊扯著王神醫領口的手，狠狠的顫了顫，卻到底還是拖著王神醫疾行至盛玖身前，然後的抖著嗓子，對王神醫說道：“王神醫……快……”
王神醫行醫多年，隻消一眼，便知周祈宸懷裏的盛玖，到底是何情況！
但是，在莫心的催促下，他還是一臉凝重的上前一步，將手探向盛玖的鼻息！
隻下一刻，在應證了他心中猜測之後，他伸出的手，不由狠狠地瑟縮了下，然後噗通一聲，雙膝著地，跪在了周祈宸麵前：“王爺！盛大小姐……已經氣絕歸天了！”
聞言，莫心臉色一白！
隻頃刻之間，她的雙眼，便已然淚眼模糊！
而後噗通一聲，跪坐在盛玖身前，泣聲喊著盛玖：“大小姐……”
院門處，由長冬姑姑攙扶著的太皇太後，自進門開始，便臉色煞白，直勾勾的望著周祈宸懷裏的盛玖。
方才，在聽聞王神醫所言之後，即便是早有準備，她的心裏，卻仍舊猛地一沉，而後直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踉蹌著向後倒去！
長冬姑姑見狀，連忙驚呼一聲，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太皇太後！”
感覺到她渾身抑製不住的顫抖著，長冬姑姑語氣不忍道：“您……千萬保重鳳體！”
今日，對於太皇太後而言，絕對是如同噩夢一般的日子！
在這一日，她處心積慮，想要扶持殷家上位的美夢，破碎了！
在這一日，她不惜一切代價，逆天改命，換回來的殷凰，也沒了！
在如此雙重打擊之下，她整個人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此刻，再聽到長冬姑姑的勸慰，她的臉色在幾經變化之後，終是一怒而起，驀地揚起手臂，甩開了長冬姑姑的手：“哀家已經這把老骨頭了，再如何保重，又能如何？”
語落，她踉蹌著腳步，朝著盛玖走近！
直至盛玖身前，看著渾身是血，已然了無生機的盛玖，她老淚縱橫的，嘶聲喊道：“凰兒！你醒一醒！你看一看哀家！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即便要死，該死的也是哀家，不該是你！不該是你啊……”
聲落，她悲痛欲絕，哆嗦著雙手，想要撫上盛玖的臉！
可是她的手，尚未觸碰到盛玖已然蒼白如紙一般的臉，便忽然被懷抱著盛玖的周祈宸抬手打落！
啪的一聲！
周祈宸的手，擊打在太皇太後手上的聲音，清脆如耳光，讓周圍的眾人，全都神色一震，而後鴉雀無聲！
見此情形，站在周祈宸身邊的周祈佑，第一個反應過來！
垂眸之間，便可窺見周祈宸懷裏的盛玖。
他的腦海中，思緒翻飛，有過往和殷凰的一幕幕，也有今生和盛玖的一幕幕！
一切一切，終究歸於眼前。
縱然，他知道自己今生，已然與她無緣！
可她現在慘死，他的心情，亦如刀割一般！
需知，方才是他在後麵以飛石解開了盛玖的穴道！
從方才，盛玖替周祈宸擋箭開始，他的腦海中，便不停的冒出一個想法！
那就是……倘若他沒有解開她的穴道，那麽眼前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那樣的話，她就不會死！
思及此，他緊咬著牙關，用力閉了閉眼，心中的自責和後悔，頓時如潮水一般，波濤洶湧！
他扶在周祈宸肩膀的手，驀地用力幾分，啞著嗓子出了聲：“王兄！你別這樣……”
“你閉嘴！”
周祈宸沉喝一聲，打算周祈佑的話，然後抬手，躲開周祈佑的手。
緩緩的，抬起頭來。
他不曾去理會，身邊的周祈佑，隻那雙赤紅的雙眸，在看向太皇太後的時候，仿佛地獄而來的修羅，冰冷而不見一絲溫度：“還有你……別叫她凰兒！也……休要碰她！”
聞言，太皇太後的眼底淚光湧動，一臉悲痛和蒼涼！
周祈宸迎著她如此視線，緊繃著俊臉，眼底不見一絲惻隱與動容！
輕垂眸華，將手臂穿過盛玖的後頸和腿彎，而後將早已瘦弱不堪的她，輕而易舉的抱起，他微斂了眸華，深凝著她那張已然毫無生機的俊美容顏，語氣低緩，無喜無憂，不見一絲波瀾道：“她活著的時候，你利用她，如今……一定不希望你碰她！
語落，他不曾去看太皇太後！
即便在聽到他冷漠的言語之後，太皇太後終是悲傷過度，昏厥了過去，他也隻是緊抱著懷裏輕的仿佛一不小心，便會被風刮走的人兒，看都不曾看她老人家一眼，便身形微轉，然後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堂廳門前的台階。
盛玖的血，隨著他的移動，一滴一滴，滴落在院中的青石轉上。
洇出了一朵一朵的，血花！
“王爺！”
黑狼眼看著周祈宸，似是要抱著盛玖一路向裏，不由語氣低沉的，喊了他一聲，咬牙切齒的問道：“夏王該如何處置？”
“夏王……”
聽到黑狼的問話，周祈宸腳步微頓。
想到盛玖最後對他囑托的三件事情中，有一件便是要南玄策活命，他那雙幽冷的瞳眸，危險眯起！
緩緩側目，看向因盛玖替周祈宸擋箭身死，而整個人麵如死灰的南玄策，他沉默了片刻，終是森冷一笑，道：“阿玖說，他不能死在大魏境內，那就……留他一口氣好了！”
黑狼意會其意，眸色一凜：“是！”
——
盛玖死了！
原本，心脈受損，最少還能再活三個月的盛玖，在千辛萬苦，趕到盛京的第二日，死在了周祈宸的懷裏。
這個結果，周祈宸接受不了，也拒絕接受！
所以，即便盛玖讓他答應的第三件事情，是讓他不要先辦法去做逆天改命之事，但是在將她抱回寢室之後，他還是先是吩咐黑狼，立即差人到護國寺，請了然大師以外，又派出了手邊所有能夠派出去的人馬，不惜一切代價，去尋找可以長久讓屍身不腐的水晶棺！
此後，他親自為盛玖淨麵，清理和包紮了她身上的傷口，然後又親自給盛玖換上了一襲大紅色的新衣。
從淨麵，到清理和包紮傷口，再到為盛玖換衣，這整個過程，他似是生怕弄疼了她，始終小心翼翼，讓唯一準許進入寢室的莫心，不禁為之淚目！
莫心知道，周祈宸現在，心裏難受。
但是，她卻不知該如何想勸！
無奈，她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看著他小心翼翼，而又有些笨拙的，將盛玖收拾的幹幹淨淨，又換上了新衣，然後握著她的手，倚靠在榻前，守在她的身邊。
卻這一守便是三日。
這三日裏，外麵的事情，全部由周祈佑經手處理。
而他，則不言不語，不吃不喝。
直到三日之後，黃昏之時，黑狼來稟，了然大師到了，他原本寂滅無光的雙眸之中，方才燃起了一絲光亮。
他的一生，從來都是晦暗的，布滿了陰霾。
盛玖，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色彩！
他拚盡一切，想要留住這唯一的一抹色彩！
可是現在，這抹色彩忽然就沒了！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然再次墜入無盡深淵，被周圍的黑暗，吞噬，包圍，淹沒，然後……再也無力掙脫！
他想，如果他的餘生，要在這兒無邊的黑暗中度過。
那麽比起南玄策，他將更加的生不如死！
是以，他寧可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來換她再一次重生！
哪怕到時候，真的如她所言，她將非她！
他也甘之如飴！
思及此，他眼底光芒漸炙！
在用力握了握盛玖早已冰涼的小手之後，他掙紮著想要從榻前站起身來，卻不期才剛剛站起，便覺一陣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
見狀，同他一起守在盛玖榻前的莫心，臉色微變了變，關切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周祈宸麵如金紙，用力閉了閉眼，然後輕搖了搖頭，“沒事！”
語落，他視線微轉，落在榻上的盛玖臉上，然後薄唇輕勾著，對莫心吩咐道：“你照顧好阿玖，本王去去就回！”
聞言，莫心心下一澀，頓時五味雜陳！
定定的，看著榻上早已絕了生機的盛玖，她微微苦笑了下，再抬眸時，卻見周祈宸已然腳步虛浮的，離開了寢室！
過去這陣子，了然大師受周祈佑所托，一直都在護國寺為周祈佑建造祭壇！
抵達盛京之後，他已然先一步見過周祈佑。
自然，也已從周祈佑口中，盡知周祈宸命人將他請到盛京的原因！
聽聞周祈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悉數告知之後，了然大師一陣唏噓，然後緩緩閉上雙眼，輕歎了一聲：“阿彌陀佛！”
聲落，連續三日不吃不喝的周祈宸，出現在兩人麵前。
如今的周祈宸，已然十分虛弱。
但是，在看到了然大師之時，他的眸色，確實倏地大亮，然後緊鎖著眉頭，緩步上前，在行至了然大師身前之時，開門見山道：“本王欲逆天改命，不惜一切代價，換心上人重生，還請大師相助！”
聞言，了然大師絲毫不覺意外！
微微抬眸，看向周祈宸。
與他希冀的目光，在半空相接，慈悲大師再次低斂了眸華，幽幽喟歎道：“阿彌陀佛！還請王爺恕老衲……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