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泣聲

  王神醫話音落地，堂廳之中的眾人，神情俱是一震，旋即紛紛露出不置信模樣。


  這其中，無論是周祈宸，還是慕凝亦或莫心，他們對於真髒絕脈，全都不陌生！

  莫心知道，是因為盛玖深諳毒理，曾經也想過要仔細研究脈理，無意間與她提起過，但是周祈宸和慕凝，就不一樣了！


  因為當初，周祈宸在身中十月之毒，危在旦夕之時，王神醫給他的診斷，乃是真髒死脈。


  死和絕，隨兩字有差。


  可有王神醫方才的解釋，這差別在哪裏，也就一目了然了。


  當初，周祈宸身中的十月之毒，已經連續發作數次，髒腑皆已受損。


  王神醫對盛玖的診斷，卻是可以名貴藥材喂養，拖延一段時間。


  而這段之間，必然是比周祈宸當時可以存活的時間更長。


  可是即便如此，這個結果，眾人可以難以接受。


  這其中，周祈宸尤最！


  如果說，方才看到王神醫神色有異，他尚能克製的話。


  此刻，在聽聞王神醫的診斷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再也無法做到冷靜自持。


  當初，他身中十月之毒時，也曾研讀過一些醫書。


  真髒絕脈和真髒死脈，這一字隻差，是差在時間上，但是髒腑衰竭之時，要經曆的痛苦，卻是相差無幾的！


  經曆過十月之毒百般折磨的他，饒是男子，如今想起，都頭皮發麻。


  可是現在，他心愛的女人，卻在經曆著過去他所經曆過的一切！

  隻要想到這些，他的心頭，便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刀，且那把刀，還一下一下的，用力的絞動著，將他的心絞成一片一片，疼的他整個人，都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猛地伸手，扯住王神醫的領口，直接將王神醫從地上拽起，他一向清冷的雙眸，漸漸泛紅，雙目欲眥的注視著王神醫片刻，忽然便扯著他再次朝著盛玖所在的寢室方向大步行去：“你診斷錯了！再去重新診過……”


  “王爺！”


  王神醫被周祈宸拎著領子，拖行了數步，臉色蒼白的，扶住他的手，聲音微微顫抖著：“草民行醫多年，絕對不會診錯的……”


  “本王說你診錯了，你就診錯了！”


  周祈宸如今，根本做不到接受事實，一心所想便是王神醫診錯脈了，根本不聽王神醫的解釋，幾乎發狠的扯著王神醫，便繼續上前。


  見狀，在他身後，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莫心，終於眼睫顫抖著，簌簌落了淚。


  想起早在盛玖得知周祈宸死訊，吐血昏迷之時，南玄策待在身邊的大夫，在給盛玖診斷之後，說過的話，還有過去這一路上，盛玖的種種反應，她身子抖了抖，噗通一聲，便跌坐在地上，語氣艱澀地出了聲：“王爺！王神醫沒有診錯！”


  聞言，周祈宸陡地轉身，怒目看向莫心。


  他那張如玉的俊臉，在燈火的照耀下，明顯泛著白：“你胡說什麽？”


  “奴婢沒有胡說！”


  莫心看著周祈宸的臉色，緊鎖著眉頭，眼底不無責怪之意：“早在當初大小姐得知您死訊的時候，診脈的大夫，便已經說過，她的身體必須靜心將養！可是大小姐趕著回來給王爺收屍，這一路上連大夫都不肯去瞧！”


  她一直以為，周祈宸和盛玖之間，雖然盛玖一意孤行，凡事托大，都要自己想辦法去解決，確實有錯！


  因此，早前，在得知周祈宸被殷風毒殺，屍體被掛在盛京城門之上後，便是盛玖受了刺激，吐血昏迷多日，再醒來一路不顧自身安危，不停的趕路，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可是現在，周祈宸還活著，殷風也還好好的。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周祈宸炸死，想要讓盛玖主動回到他的身邊。


  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隻有盛玖……


  隻有她，真的熬壞了身子！

  絕脈！


  真髒絕脈！


  不是因為中毒，而是因為耗損的真髒絕脈！

  她……命不久矣！

  就快死了！


  想到她昨夜，淺笑依依的，朝著慕凝豎起大拇指，誇讚周祈宸這一計，實在夠狠，夠高明的樣子，莫心心裏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當這些心疼，轉化成情緒，出現她看向周祈宸的雙眼之中時，卻少不得多出幾分埋怨和諷刺：“大小姐以大局為重，兩次迷暈王爺，確實過分，可王爺之計，也實在夠狠，夠高明！就不知現如今，對於這個結果，您可滿意否？”


  周祈宸的心境，早在聽聞王神醫給出的診斷結果之時，便已然瀕臨崩潰！


  此刻，聽聞莫心所言，他的臉色，一白再白，整個人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握著王神醫領口的手，緩緩鬆開。


  他有些發直的目光，僵滯著從莫心的臉上移開，而後再次抬步，腳步不停的朝著盛玖所在的寢室走去。


  見狀，莫心心下一提，連忙顫聲又道：“大小姐這一路上，一直不肯讓奴婢找大夫給她診脈，奴婢以為，病在她身上，她許是早已有所預料，可是她從來都不曾在奴婢麵前示弱，奴婢以為……她的身體情況，她應該是知道的，可是她卻並沒有立刻告知王爺，既是沒有立刻告知，便該是不想讓王爺知道的！還請王爺，可以讓她遂心如願！”


  聞言，背對著莫心，麵向盛玖寢室所在之處的周祈宸，不禁慘然而又無比自嘲的輕笑了下。


  想到今日在寢室之中，盛玖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跟他說的那些她想他，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的那些話，他無比澀然的，搖頭一笑，清冷而絕望的雙眼之中，有淚光氤氳而出！


  緊皺著眉宇，用力閉上了雙眼，他微仰著頭，語氣哽咽道：“本王不信，阿玖的身體，已經藥石罔效！你去找長冬姑姑，讓她立即過來，為阿玖診脈！”


  “奴婢可以去找長冬姑姑，可是大小姐這邊……”


  長冬姑姑的本事，莫心是知道的。


  可是她也知道，有王神醫在前，長冬姑姑便是來給盛玖診了脈，結果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但是眼下，既是周祈宸讓她去找長冬姑姑，那她去找便是。


  可是盛玖那邊……


  周祈宸知道，莫心想要什麽！

  不，正確的說，是盛玖想要的是什麽！

  是以，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方才再次抬步，邊一路向前，邊沉沉出聲：“本王會先封了她的昏睡穴！”


  ——


  周祈宸離開盛玖所在的寢室之時。


  外麵天色已暗，寢室的光線，亦十分的昏暗。


  眼下，正是深夜，他重新進入寢室之中，寢室裏即便燃了角燈，光線仍舊十分的昏暗。


  隻不過，有所不同的是，他離開寢室時，心情是舒暢的。


  因為他心心念念的人兒，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邊。


  但是現在，因為盛玖的病情，他的心情，卻猶如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那種感覺，壓得就快喘不過氣了！


  微微屏息，緩緩上前，終是在榻前站定，他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抬起，撩了榻前青帳，他傾身向前，雙手撐在榻沿，幽深的視線，落在了榻上安然於睡的盛玖臉上！

  真髒……絕脈！

  想到王神醫，方才的診斷結果，他心下狠狠一窒！

  緊抿著薄唇，微微顫抖，他原本刻意屏住的呼吸，也開始漸漸不穩。


  為了不吵醒盛玖，他按照早前答應莫心，驀地抬手，便封了她的昏睡穴。


  在確定，盛玖不會醒來之後，他終於不再克製自己的情緒，顫抖撫上她削瘦的臉頰！


  白日之時，他便因她過分的削瘦，而心驚且心疼不已！


  但是當時，他隻以為，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兩日趕路所致。


  可是現在……


  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後，他心中不由無比的自責與後悔。


  那洶湧而來的自責和悔意，如同漲潮的潮水，幾乎頃刻之間，便已然將他淹沒。


  而他，卻像是尋死之人，沉溺在其中，卻不作任何掙紮，隻用力抱著她，埋首在她的頸項之間，不停的呢喃著她的名字，任由眼底的淚水，從自己眼角滾落，滴落在她的頸項，洇濕了她的身上的中衣衣領。


  俗語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此刻，周祈宸的心裏，除了傷心以外，各種情緒摻雜。


  “阿玖……阿玖……”


  在數不清，多少回，呢喃出盛玖的名字之後，他哽咽抬眸，紅著眼睛，吻了吻盛玖秀美的側臉，然後睜大了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緊緊的盯著她，顫抖著手，輕撫著她的容顏，愧疚聲道：“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我不該拿我的生死來騙你！你要好起來啊！隻要你好起來……以後你想做什麽，我都聽你的！隻要你好起來……你想要跟誰走都可以！”


  言語至此，他用力閉眼，在將眼底的淚水擠出，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清晰一些之後，再次埋首在盛玖的頸窩，像個迷路的孩童一般，絲毫不掩自己的感情和捂住，泣聲低喊著：“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你好起來……我隻要你好起來……”


  恰在此時，剛剛被莫心從太皇太後的住處請來的長冬姑姑，沒跟著莫心和慕凝，進了寢室！


  聽到了周祈宸如泣如訴的低喊聲！


  她們三人，同時抬眸向裏，遙望榻前。


  見尊貴如周祈宸，竟然矮著身子，半跪在榻前，埋首在盛玖的頸窩之間，不時傳出哭泣之聲，無論是莫心，還是長冬姑姑，亦或是跟在兩人身後的慕凝……全都忍不住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