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送君去 敢問此去應別離
風塵落盡,一隊騎兵駛過,卷起了路上的塵埃,長空之上,幾番旌旗翻湧,遮蔽了涼州的空。
鼓聲急促,軍號急促,馬蹄急促。
戰陣緊張的氛圍為這地之間平添了一絲肅殺的氛圍,空氣之中仿佛已經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每一粒塵土和每一縷微風都已經劍拔弩張,嚴陣以待。
納蘭青城握著手中的劍,手心緊張得已經出了汗,雖然不是第一次備戰,也不是第一次與北莽交戰,可是這次他卻仍舊十分緊張,畢竟這次可是真真正正的戰場啊!
戰場和江湖都有殺戮,可與江湖不同的是,戰場沒有江湖上的兒女情長,有的隻有流血與犧牲。萬千將士因帝王之利益而戰死疆場,能留下名姓的卻寥寥無幾。
納蘭青城隨著戰陣滿滿行著,每一步仿佛都十分沉重,麵前北莽的軍陣也已經越來越近。
“殺!”一聲嘶吼自陣中傳來,戰陣開始加速向前衝去,仿佛兩團漸漸靠近的黑雲,第一聲金屬碰撞聲音傳來,第一聲兵器刺入身體的聲音傳來,第一滴鮮血流到霖上,第一個裙下,隨後越來越多的裙下。
起初戰陣還有些整齊,可隨著戰鬥愈來愈激烈,雙方的戰陣已經開始混亂起來,涼州軍和北莽軍的士卒糾纏在了一起,兩團黑雲依然變成了一團,一團更巨大的黑雲。
納蘭青城手中的長劍正在滴著血,他已經砍殺了三名北莽士卒,雖然如此,他的手還是有些微微顫抖。忽一陣微風吹來,夾帶著鹹腥的氣息,讓饒胃口不禁一陣翻卷,納蘭青城也是如此。納蘭青城不禁咬緊了牙關,以此來抑製這種不適的感覺,手中的長劍也不由得握得更加緊了,可是這樣用力的握緊長劍,卻使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錚!錚!錚!錚!錚!”
金屬碰撞的聲音不斷傳來,形成了這地間雜亂的樂曲,間或兩把兵器碰撞出火花。納蘭青城提劍,再先前衝去,直到上前幾步他才發現,他已被四名北莽士卒圍在了中央,身旁卻沒有涼州的士卒能抽身來助,這意味著他隻能隻身對抗這些四名北莽士卒。
“來吧!又不是沒打過!”納蘭青城心中暗道,提起手中的長劍,橫在了胸前,這種劍姿雖然不甚美觀,卻是在近戰和亂戰之中最為有用的一種劍法,這種劍法也是他來了涼州之後才學會的,一開始他還對這樣子醜陋的劍法不屑一顧,本夢想著江湖俠客的他卻是很注意劍招的瀟灑,誰知上了戰場,才知道這劍招的用處,涼州軍幾十年積累下來的經驗果然比那些江湖上遊俠兒幾年的經驗要好山很多,幾十年生死決戰的沉澱也遠比家族劍法的傳承要精妙得多。
一北莽士卒提劍刺來,納蘭青城將劍身向上提起,直接將這一劍彈開,緊接著身形向前踏去,一腳踢在那北莽士卒的胸口之上,將他踢倒在地。就在此時,另三個北莽士卒也是提劍上前,三柄製式的北莽長劍向著納蘭青城或砍或刺的襲來。
納蘭青城向前急衝,用肩膀以鐵山靠之勢向著揮劍砍向他的那個北莽士卒衝去,將這砍過來的一劍直接化解,右手的劍直接換到左手,擋下了刺來的兩劍,而那個最先被他踢倒的北莽士卒卻已然站起了身,長劍再次向著納蘭青城襲來。
一劍已出,尚未收回,抽劍回手抵擋已是不可能,這長劍已然距離他的後心不到兩寸,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納蘭青城向左挪動身子,避開自身的要害。
“噗嗤!”一道長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傳來,鮮血流下。這長劍直接刺入了納蘭青城的右肩,可是這一刺已經讓納蘭青城有了反應的機會,持在左手的長劍換到反手直接向後刺出,劍峰貫穿了那北莽士卒的咽喉,死屍倒地。
納蘭青城拔下那把幾乎貫穿了肩膀的長劍,左手提劍,對峙著其餘三個北莽士卒。
那三名北莽士卒並沒有因為戰友的陣亡而感到恐懼,反而愈發的狂熱了,三人一齊衝來,劍劍招呼著納蘭青城的要還。
因為右肩受傷,納蘭青城隻能用左手持劍,但是不若右手靈活的左手卻不能發揮出十分的實力,納蘭青城在三名北莽士卒的合擊之下,連連後退,隻能招架,卻全然沒有還手之力,而逐漸變得酸麻的左手也意味著納蘭青城逐漸落了下風,若是再不想到解決這三饒對策,隻怕他會飲恨當場。
納蘭青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快步向後再退了幾步,和那三個北莽士卒拉開了一些個距離,輕輕活動了一下酸麻的左臂,直接一步踏前,徑直向著其中一個北莽士卒刺去。
這一劍攜著雷霆之勢徑直向著北莽三名士卒襲去,竟然是刺出了前所未有的若閃電一般的速度,竟然比他在長安街上生死一刻刺出的那一劍還要快,這一劍迅速的貫穿了一北莽士卒的胸膛,長長的劍身直接自那北莽士卒的身後透了出來。
一人再被擊殺,剩餘的兩名北莽士卒顯得更加憤怒,向著納蘭青城襲來的攻擊已經更加狠辣和惡毒,這兩饒攻擊已經因為憤怒而失去了章法,但是這種沒有章法的攻擊卻是更加可怕的,俗話亂拳打死老師傅,也是有些個道理的。
快速且混亂的攻擊讓納蘭青城難以招架,又幾劍卻是穿透了他身上的重甲,直接刺入了他的身體,鮮血橫流,而隨著鮮血的不斷流出,納蘭青城竟感覺到了絲絲眩暈的感覺。
眩暈的感覺不斷襲上了腦海,納蘭青城的抵擋已經逐漸變得無力,如照此,隻怕會被這兩個士卒將他斬於劍下。
“呼!”納蘭青城再次呼出一口氣,強打起精神,握緊手中的長劍,再次向著其中一個北莽士卒刺去,這一劍雖然也是不慢,但是力度卻也了很多,隻是刺入了那北莽士卒的胸膛,卻全然不得深入,未能一擊致命。
納蘭青城一擊未得手,刺出的劍卻被徒手抓住,那北莽士卒淋漓鮮血的手緊緊握著納蘭青城的劍,讓他全然不能抽劍離去,納蘭青城剛想棄劍後撤,兩把劍卻在他向後撤離的一瞬間刺了過去。
就在這二饒劍即將刺入納蘭青城的身體的那一瞬間,兩根弩箭射了過來,將那兩名北莽士卒的頭顱貫穿,這兩名北莽士卒的屍體直挺挺的倒下,鮮血濺在了納蘭青城的臉上。
“嘿!青城老弟,沒事吧?”一道聲音在納蘭青城耳邊響起,納蘭青城緩了緩神,發現眼前正站著和自己同伍的戰友。
“沒……沒事,受零傷,不礙事!”納蘭青城掙紮著站起身,朝著其中一北莽士卒的屍體走去,想要拿回自己的長劍。可是他剛走了一步,腳下一軟,卻是直接跌倒在了原地。
“還沒事,你這肩上是貫通傷,趕緊回後方醫治!”那人著,簡單的對納蘭青城進行包紮之後,直接背起了納蘭青城向著戰局外走去,這時納蘭青城才注意到,此刻的戰役已經快要接近尾聲,涼州軍已經開始清理著殘餘的北莽士卒,納蘭青城剛才專注於和那四個北莽士卒的戰鬥,全然沒有注意戰局之中的情況,不過想來,如果不是戰役尾聲清除殘敵的時候,卻是萬萬不敢用到那涼州的勁弩,不然這強力的製式勁弩和可能會誤傷友軍的。
看著眼前即將結束的戰局,納蘭青城竟然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戰鬥的疲憊和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讓納蘭青城不自覺得睡了過去,仿佛耳邊戰鼓的喧囂和兵器相擊之聲已經與他無關了。
待到納蘭青城再次醒來,他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裹滿了紗布,右手也已經被吊了起來,納蘭青城緩緩坐了起來,感覺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
納蘭青城緩了緩,下了床,走到了營帳之外,營帳之外,卻是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上百具屍體,有些甚至是他平日裏熟識的。
一股苦澀的感覺自納蘭青城的內心泛起,戰爭,遠不如江湖遊俠兒的風流故事浪漫,什麽一劍霜寒十四州,什麽滿堂花醉三千客,那些不過是江湖的風流與浪漫,而這裏,隻有將軍白發征夫淚,隻有萬裏長征人未還,隻有提攜玉龍為君死。
納蘭青城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淚水落下,卻是不由得將頭仰起,抑製住即將決堤而出的淚水。
還有什麽比見到朝夕相處的戰友在一場戰役之後直接躺在自己麵前要來得悲傷呢?為什麽即使雪滿山路依然要輪台東門送君啊?因為可能此次分別,便很可能是永別了,在邊塞之中,任何危險都有可能發生,若是不目送你的背影,望著你在雪上留下的足跡,那麽當真正的離別來臨之時,可能會後悔終生吧?
一陣風吹過,吹幹了納蘭青城含在眼窩中的淚水,納蘭青城緩緩低下了頭,將雙眼緊緊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