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恨
又一次睜開眼睛，暉夕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高大身影。
這裏不是雲欣的家。而是……貘族王宮。
雙手攥成了拳，臉頰微微抽搐著，她咬著牙，猛的跳下床，跌跌撞撞的衝出了屋子。
暉夕赤著腳，裙子上全都是血，每走一步都會印下一個血紅的腳印。她喘息著，衝到了院子。
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下，那樣的純潔耀眼。
可是怎麽會這樣呢？
“我的孩子？你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離玥眯著眼睛，看著頭發淩亂臉色蒼白，身下染滿鮮血的她，胸口一陣抽痛。從未見過她如此，似乎從此以後，以前那個笑嘻嘻的丫頭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死了。”他的話有些冷漠。
“你騙人！”暉夕毫不留情的打斷他，看著自己平坦的肚子，歪著頭，不解，“他剛剛還踢我了呢，就在這裏，我感覺得到，怎麽，怎麽就死了呢？”
離玥冷聲道：“那關我何事？”
“還有四個月，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暉夕沒聽到似的，無力的倒退幾步，瞪著茫然的雙眼，眼神空洞的直射著前方，“為什麽就不給他個機會呢？他也是你的孩子……”
離玥冷冷一笑，“暉夕，你不會忘了你是什麽吧……我絕對不會愛上精靈！更加不會允許精靈生下我的孩子！”
暉夕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呆泄，“不會的，你是愛我的，我感覺得到。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你不要他呢，他是我們的孩子啊……”
胸口痛得厲害，可臉上的笑卻越發冷酷，離玥硬生生的別開眼，“他死了。”
“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暉夕向前幾步，抱住了他的腿，聲音裏透著讓人心疼的恐懼，“你恨精靈對不對？可是我不是精靈啊……”
“你是！你不但是精靈，你還是精靈族的女王！”離玥掙脫她，冷聲道，“我說了，他已經死了。”
“不，不，不……”暉夕拚命的搖著頭，“他已經死了”這個夢靨一樣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蕩著。
袖子裏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心就像被剜掉一半似的，疼得他快要死去。
他猛地轉身，死死的扼住她瘦弱的肩膀，字字珠璣，“孩子死了！你沒有孩子！你和我沒有孩子！也不可能會有孩子！你聽懂了嗎？”
暉夕趴到了地上，眼淚越掉越凶，突然嚎啕大哭，“不會！我有孩子！就在剛才！我有，他陪了我五個月……嗚，我有，我有……”
離玥一把拽起她，強迫她看向自己，“你記住，你和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
“我隻要我的孩子，我隻要他！隻要他！”暉夕吼得撕心裂肺。
離玥絕美的麵容已漸痛苦，他緩緩闔上雙眸，再睜開來時，那裏早已冰冷的一片，“除了孩子，我什麽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命！
“我不要，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我隻要我的孩子！”暉夕掙紮著起身，開始瘋狂的奔向每一個房間，“寶寶，你在哪裏？快出來啊！寶寶……”
離玥眸中一緊，趕緊起身追上她，“暉夕！”
“寶寶，寶寶，寶寶……”
院子裏，走廊上，留下一排淩亂的紅色腳印。
離玥拉住暉夕，攔腰將她抱起來，大聲的朝走廊上低著頭的侍女喊道，“喧禦醫！”
“你放開我！我恨你，我恨你，你搶走了我的孩子。你這個魔頭！”暉夕在他懷裏不斷的掙紮著，拚盡自己的力氣，吼著，“我恨你！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你會帶著我的恨一起下地獄的！”
“好。”離玥斂下雙眸，“隻要能在一起，就算下地獄，我也願意。”
暉夕抬起頭，眯著眼睛看著眼前俊美非凡，卻是一臉複雜的男人。她尖叫一聲，掄起拳頭砸向他，“混蛋！你把他還給我，把寶寶還給我！”
“該死！”離玥低吼一聲，緊緊的攥住了她的雙手，“你到底要逃避到什麽時候？他已經死了！你和我沒有孩子！”
“不。”暉夕搖搖頭，“我有，他剛剛還在的。”
離玥怔怔的看著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堅持，也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她和她的親人這一生也許都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所以，親情對她來說，尤其可貴。
恐慌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瞬間淹沒了他的偽裝，“暉夕，除了孩子，我可以給你任何東西，隻要你喜歡。”
暉夕突然間安靜下來，停止了掙紮，抬眸，冷漠的瞄他一眼，慢慢垂下目光，“麻煩你讓開，我要去找我的寶寶。”
離玥深吸一口氣，直直的盯著她，“從今天開始，你哪都不許去！”
暉夕恨恨的看向他，“你這個殺人凶手，你以為你可以關得住我一輩子嗎？”
殺人凶手……！
離玥的眸光閃了閃。
也好！既然不能用愛，那就用恨將她留下來吧！
“對！哪怕是要關你一輩子！我也不會允許你離開我！”離玥一笑，宛若桃花，灼灼其華，“要恨，就恨我一輩子吧！”
她差點要被他眼中的淒美迷惑住，要用一輩子的恨來栓住她，又為什麽那麽狠心奪走她的寶寶呢？
像個沒有知覺的木偶，暉夕任由侍女們把自己洗幹淨，穿上衣服。她呆呆的坐在床上，聽著外麵淋淋瀝瀝的雨聲。
外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起了雨。
離玥早已離開，侍女們見她呆呆的坐著，也便全都退下，將門輕輕的掩上。
暉夕呆呆的坐著，無神的雙眼，突然間湧出一行清淚。
“吱”一絲絲輕微的響動。
暉夕睜著淚眼，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到房間裏突然出現的那抹紫色身影後，微微一愣。
看著她無助的流著淚，憔悴的模樣使人心疼到了骨子裏，來人歎息一聲，“別再折磨自己了。那個孩子留不得的。”
“為什麽？”暉夕沙啞著聲音，不解的看著他。
來人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因為，離玥所擔心的，同時也是他們之間永遠跨越不了的一道鴻溝。
紫孤一身紫袍，俊美的臉龐帶著苦笑，聲音充滿疼惜，不複以往的邪肆，“暉夕，你想離開嗎？”
“離開？”暉夕木然的抬起頭。
“沒錯，離開這裏，離開離玥。”紫孤堅定的說。
至少，他可以比離玥更好的保護她，讓她不再受到傷害，無論是身傷，還是心傷。
暉夕怔怔的看著他，“離開……”
離開嗎？離開這裏？離開離玥……
“好，帶我離開……”雨下得更猛烈了，暉夕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似乎連她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
“她是我的一切。我絕不會放手！絕不會！”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響徹雲霄。
這場雨，下了三天三夜。離玥不顧一切，找了三天三夜的人，就這樣消失在了這場雨中。
貘族王宮，一如既往的佇立在山上，彌漫在周圍的空氣，充滿了雨後的潮濕，還帶著幾絲不安，浮躁。
大樹下，孤寂的身影，說不出的蕭瑟。
她走了，帶著她的恨，他的愛，走了。
…………
七日後，驚冥宣布退位，離玥成為貘族新一任的王。
與此同時，妖王宮傳出一件喜事，妖王將於下個月與一名神秘女子成婚！
…………
妖王宮。
暉夕靜靜的坐在窗前，動也不動，就那樣望著窗外的景物發著呆。
她住的房間，依舊是上次來這兒時的那間小屋子，也就是紫孤便住在她旁邊。
明天……明天就是她嫁給紫孤的日子了。
她也不是傻瓜，紫孤對她的愛，她早已有所察覺。隻是……不懂，她不懂。
睥睨眾妖的尊貴妖王，為什麽會愛上她這樣一個平凡的人？
“吱”門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
“孔雀。”暉夕頭也不回，隻是輕輕喚了聲，“你不是妖王嗎？怎麽一天到晚都很閑的樣子？”
與往常不同，暉夕沒有聽到意料中的戲謔回答，反而看到紫孤一臉嚴肅的走到她眼前，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孔雀，你裝這麽嚴肅我很不習慣啊！”暉夕撇撇嘴，移開了目光。
“暉夕。”紫孤第一次認真的叫著她的名字，神情嚴肅，“明天，就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同時，眾妖中那些不服我的妖，會趁機聯合起來造反，到時候，會很危險。所以……”
最後的幾句話，紫孤是用腹語告知她的。
暉夕怔了怔，眼底閃過一抹掙紮，張了張嘴，輕聲道，“孔雀，其實我……”
他們之間，就算成為了夫妻，也隻能是名義上的。
她是帶著目的嫁給他的。
她一定要讓那個奪走她的寶寶的人付出代價！
“我知道，我都知道。”紫孤看著她，點點頭。
他一直都知道。
更何況，他沒有忘記，他也是妖！他跟她，也不可能。跟她成婚，隻是為了可以更好的保護她而已！
“孔雀……”暉夕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如果……我先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
“……”回應她的卻隻是紫孤的沉默。
早一點遇到的人……？
他在她滿月之時便已見過她，先遇到她的人是他啊……
可是，暉夕，你愛上的人卻一直都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