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閃電戰
朝廷泄了密怎麽驚懼,曹文詔不關心。
出征前,他私下和何栗交流有過一場嚴厲要求。
此次作戰,到底怎麽打,一切得聽我的,你是統帥,自然由你拍板,但你能自主的事隻在於管好與作戰不相幹的事,比如壓製監軍可能的亂幹涉,比如協調地方官府打理好後勤等事宜。
如果你做不到,為了當統帥的權威麵皮,為了威風虛榮,或好名貪功,或者甚至敢輕狂自詡是上馬能統軍的文帥,堅持士大夫謎一樣自信的就是無所不能,打仗照樣也拿手,隻想按你自己的心思做決定,那麽這仗也不必打了。直接認輸至少還能保住將士們不用白死。國家最寶貴的騎兵力量也能保薦。我曹文詔就會突然病倒了,以此逃脫此次必敗的戰事罪責和曆史恥辱。
何栗被這樣的直言不諱要求弄得臉皮發漲
高傲自大慣了的士大夫情結導致他心中自然十分不快
但,他還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重,很清楚自己即使在邊關見識過並參與過抗戰卻也根本不懂打仗,更清楚此次大戰非同小可,直接決定著國家的曆史命運走向,他可不想成為曆史的罪人、後人的笑料,所以強壓下了早慣壞了的士大夫情結衝動,對曹文詔這種不會玩官場不會打委婉高深官腔的梗直漢子,正色坦誠表態得直白明白:你才是真正的馬帥。你是將軍,打仗歸你管。其它事,我來。打仗,你拿手。其它的,我拿手。我們配合好給朝廷看看。老夫定能給你打理個良好的內部作戰環境,讓你能輕鬆放心地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作戰上
何栗是這麽說的,事實也是這麽做的。
除了守信的君子品德,主要是此戰也直接關係到他自己的最切身利益:性命與權勢。
他不是一手重組馬軍司的歐陽珣,從邊關服刑回京不久的光棍文官一個,身邊沒有親兵打手保鏢武力可用,在軍中更沒有武將支持認可,既無歐陽珣的那種魄力、才華(底氣),也沒有那種在朝野和軍中的巨大威望根基,又是初掌馬軍司,幾乎得完全依賴軍中威望已足夠的曹文詔願意配合和支持他,他首先必須爭取到曹文詔的認可,就先得搞好彼此關係,大事上不能耍士大夫慣有的權勢虛榮等任性和曹對著來這一戰也必須打好了,向朝廷證明他配當馬軍司太尉
這一場大戰,他為統帥,必須得勝了,否則軍權就得丟。在這個國家混亂危難的時期,若手中無軍權,隻有個沒根而搖晃沒人真聽的參知政事權,那麽,他一心想實現的救國報負就是畫餅,是個大笑話在這時候,他隻能在戰事上盡量遷就和成全曹文詔的指揮權,換取軍中認可。
對此戰,他有為自己想達到的目標,比如和軍隊混熟了混親近了,至少豎立起愛軍護軍、硬骨頭敢為敢死戰外敵的形象,建立一定威望,消掉將士心中對士大夫領軍的天生疑慮情緒
他在邊關呆過,對怎麽讓將士們認可文官為老大還是有一定的了解與把握的。
他卻並不知道這對他是一次生死考驗。
若是他敢象宋士大夫傳統習慣那樣就是得抓權任性自主的玩戰爭,曹文詔就會讓他合理的為國體麵卻“意外”暴斃軍中,比如勤勉辦公卻意外死於毒蛇避免何栗瞎指揮導致此戰大敗。
趙嶽會再換個宋官頂上去接替位子,保障計劃繼續延續比如,懂軍事的孫傅就不錯
所以,何栗也不知道自己的此戰中表現實際也決定著一家老小在末世的生死榮辱結局。
何栗肯積極配合,而且品行和能力靠譜,曹文詔就放心了。
至於監軍太監,曹文詔根本不當回事。
他連趙大寶這個皇帝都敢當眾頂撞得差點兒下不來台,何況是區區皇家奴才。
這狗太監若敢折騰事,曹文詔有的是軍中手段讓他學乖乖的。實在不識相,就是搞不清自己是誰,敢把自己當皇帝範的,不妨讓其遭遇打仗常見的意外也暴斃掉,而且是背著恥辱死的。
閹狗而已,可不是士大夫,死得再恥辱也不會激起小心眼的士大夫們憤慨報複,甚至會讓士大夫們興奮稱好
讓皇帝丟臉是宋士大夫們喜聞樂見的事。打擊了皇帝威望,才能共(代)治天下
至於皇帝丟臉會羞憤,這無關緊要。
趙佶已經做不了什麽大主了,對國朝必須依賴的大將絕不敢象以前那樣任性處置。最主要的是,曹文詔在宋國這混不多久了。他也要走了這次出征,與何栗一樣,他也有自己的盤算,要借機做好些後續的準備。而戰爭戰場是最容易幫他實現目標的場合與機會對馬軍將士們來說,沒有什麽是能比在戰場上結下的情義與信念更寶貴更可靠的。
騎兵大軍在趙佶親自壯行中浩浩蕩蕩出發了,在遼使的冷笑與眾臣憂慮重重巴巴的目光中很快就離京去遠了。
兵貴神速。
兵貴出其不意。
曹文詔是趙嶽幾乎近全力培養的最可靠的嫡係——趙莊人帥才,他深知用兵其要。
一真出動了,離京稍遠,曹文詔就下令快馬急進。
反正既不帶帳篷,也不帶糧草等累贅,其它一切都在馬上,騎兵就能飛速進軍。吃住沿途就得,此時又正是美妙五月初(本書指陽曆)野外到處是長起來的青青野草,而且很多是馬愛吃並且吃了肥壯的優良牧草,也不用擔心沿途官府負擔不起如此龐大的馬料。何栗已派人飛馬提前去嚴令前麵的地方官府做好飲食等接應準備。何栗的權力沒歐陽珣那次那麽大,但也不小
曹文詔不是帶兵往脆弱的河南西邊境奔去,而是離了京畿就猛向北往山西急趕去。
朝廷的心思自然是讓他先守住脆弱的河南邊境,再向北盡量擋住遼軍從無人區南下突襲。曹文詔卻並不理睬這心思。
他很清楚遼國此戰的真正意圖。
遼國是在玩軍事恐嚇,
欺負宋國無人能統大軍打仗,妄圖嚇住宋國這幫軟骨頭主動迅速屈服而已,並非是要和宋國再血拚一場。遼國拚不起所謂八十萬石糧食可支撐這次從無人區南下侵略,這純粹是扯屁。
那點糧食好幹什麽?平均一分,一家才幾斤?用於支撐因戰爭影響不方便耕種而缺糧的遼東耶律大石部以及已經棄遼首都上京城不得不退守中京大定的蕭幹部大軍抗金都不夠吃多久
女直憂慮海盜從海上再次玩突襲搶掠,他們太窮了,可經起再次損失,不得不舉國向遠離大海的西部遷國。
上京城就成了金國必取的首要目標。
蕭幹部就隻能放棄死守上京,在去年盛夏金軍照例休戰之機就伺機退走了。中京大定這卻沒有上京那富裕的水源條件,能水澆地的良田不夠多,又成了前線,得依賴後方燕雲供應食物。
所以,遼軍若真敢十幾萬甚至叫囂的那樣近百萬數的從無人區南下,到了河南得餓死。
有沒餓死的也絕不可能有糧食支撐戰爭,被辛興宗等部數萬邊軍堅壁清野稍一擋在荒野外就得全餓趴下,逃跑的勁都沒有,兵越多越是餓得隻能躺地上等死,還打個屁
宋國這邊卻是不知遼軍已經放棄了上京的變故,在忙著爭權瞎搞,忙著坑國及時享樂呐。
但,曹文詔自然知道。
他清楚,遼軍就算真打,要進軍的重點也隻能依然是山西。
無非是從無人區南下以重兵困住太原軍遼州軍,再分兵各地鄉間大掠,取得前期作戰的食物,然後再深入山西大搶,不攻大城,打穿山西迅速攻到河南境內威逼宋京,嚇壞宋朝廷屈服。
退一步說,就算遼軍以精銳真的要從河南甚至江淮間的湖北西部防禦薄弱區攻入宋國,曹文詔也不擔心。遼國敢深入宋國內地屠殺搶掠,他就能殺入遼國內地翻倍報複進行他的大軍全是騎兵,往來如風,進退和周旋自如,對付退化成了農耕國的遼國,戰爭上就有這個絕對優越。
遼國往日就是憑著戰馬騎兵優勢肆意欺負宋國的。
他們更懂得這其中的厲害,也更怕。
宋騎軍意圖要把遼國的核心——燕雲地區搞垮,遼國得先恐懼認熊了。
因為這會導致在北方前線正忙著咬牙堅持全力抗金大戰的蕭幹與大石部將士直接崩潰。
就算遼軍能占領了宋國很多領土,遼國也得亡了。而宋國卻不會亡。
宋京城太高大堅固了,還有才打敗過遼國的禁軍為主力的重兵防守,隻要趙大寶和那幫王八蛋官員不嚇得趕緊開城投降,那就不是遼軍一兩年內能攻破的。而且宋國有周旋空間,遼國卻沒有。遼國若想棄燕雲退入山西陝西等西北無人區落腳掙紮,這卻是西南王(海盜)不允許的。
遼國挑起事端再開戰,其實對戰局結果並沒什麽把握。
他們仍然是在賭,賭宋國無能人能對付野蠻遼國了,極可能是最後一次這麽豪賭一把。
馬軍司騎兵迅速進入山西,然後,曹文詔再次玩膽大的奇招。
他不走宋國實際控製的地盤,引大軍從宋軍控製的澤州直接闖入田虎的偽晉國首府所在地晉州,不趁機搞三光,不殺也是有罪該死的反賊偽晉國的民眾,也不攻破沿途縣城這種相對容易的小目標,但搶糧就食當地,當然也驅走民眾,霸占其家住宿照樣繼續一路急進
這可把田虎嚇壞了。
他以為朝廷大軍這是順便毀滅他的地盤的糧食等戰爭儲備力,恐嚇他的百姓逃離或投降朝廷,是變相瓦解他的政權,並就機攻克他的都城,
他驚怒交加,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田虎手下的戰馬騎兵也不少,不說有上萬,七八千是有的,但懟浩浩蕩蕩的四萬多凶惡的朝廷騎兵大軍,他的騎兵敢上去,注定是失敗的結局,他承受不起保政權的核心軍力的損失,否則,不滅在曹文詔的大軍之手,事後沒騎兵對抗周圍官軍搞破壞,在三光政策下也得很快滅亡。
何況,他的騎兵不在一塊,是分置在各州對抗圍剿的官軍騎兵,倉促間現調也來不及。
曹文詔打的就是閃電戰。
實際上,朝廷不用絕對的騎兵優勢對田虎王慶地盤搞大破壞生產讓他們的偽政權因饑餓無食而自動崩潰,不是舍不得內戰中損失戰馬,而是擔心把二賊逼成流寇。
強大的流寇集團可比二賊割據的危害大太多了,也危險多了。
宋朝廷現在最怕的是這個。
田虎此時隻能緊守城池,眼睜睜看著朝廷騎兵大軍從他境內囂張肆虐呼嘯而過。
曹文詔也正是以此威脅警告田虎:你老實點。否則,老子先毀滅了你,再打遼軍不遲
騎兵飛快地在田虎地盤南部斜向西北打穿了田虎地盤,離京畿後一路進軍速度太快了,快到,宋國地方上沿途那些私通遼國的內鬼和田虎的人有馬也趕不及去通知遼國做好準備。
而且,時代混亂,各地到處是已習慣了謀財害命發家治富的刁民惡人惡村鎮等大小無數惡勢力到處是莫測的凶險,靠小股人馬想跑去緊急通風報信,武藝好也很難有命能活到
該死的朝廷大軍離開了,原來不是特意來先收拾我的田虎大鬆口氣。遼軍卻倒黴了。
遼國這次和田虎秘密協商好了,要從偽晉國借道而過,穿插過去,出其不意直接殺入澤州,在澤州取得補給,再直接殺入防禦力肯定不行的河南,直逼宋京師,必能輕鬆嚇倒趙大寶
這隻大軍有八萬兵力,其中三萬精銳為前驅先鋒,而且正好剛剛進入田虎地盤,全軍上下都毫無防備——田虎是絕不敢招惹算計遼國的。
遼軍因此很放心,卻沒料到宋朝廷的騎兵大軍突然趕到了,是天還沒怎麽亮的清晨突然出現的,遼軍正睡大覺呐,隻有廚子起來了在火把下忙著早飯,遼軍晚上又沒白天那樣安排騎哨遠探,被突襲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