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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節生死一忘間

  晁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過了很久才等到了“東西”到了。


  他急起身一瞅,果然是宋江一夥。


  還好都還活著,看身上應該也沒遭受酷刑有傷甚至殘廢了,隻是眼瞧著也好不哪去。


  雷橫這樣的好漢,生鐵佛飛天夜叉這樣的凶徒,居然走路都似乎不會走了,一副隨時會癱倒不起的樣子,仿佛渾身散架了隻是咬牙拚命勉強支撐著挪動,而且個個麵無人色,髒腑憔悴,眼神呆滯中閃爍著驚恐不已,活見鬼神情。


  吳用還好點,腿雖然瘸子一樣發軟劃著圈,卻至少走路還比較正常,隻是臉色灰敗驚恐難看之極,也一副丟了魂的樣子,還奇怪的時不時地望望天,滿眼的留戀與滿足神色,滿臉的對太陽溫暖或者光明的極度貪婪相,這點顯露了活氣。


  宋江?


  短短幾日就不成人形了。


  在山寨養的又粗矮肥圓了的身子此時異常消瘦虛軟,臉顯得更黑了,並且嘴唇幹裂臉龐毛糙泛著死人一樣的青氣,難看了不少,頭上身上沾掛著草也不知道去掉,原本很體麵的袍子皺巴肮髒,下部還有點濕漉色而腥臭,整個著裝不象樣子,目光更是呆滯似僵屍,再不是以前的水潤靈透精細感人,腰佝僂著似乎隨時會趴下比慘遭無盡折磨絕望要死了的淒慘乞丐似乎還淒慘很多顯然若不是懷著某種希望,且當眾實在丟不起那呼保義孝義及時雨的臉麵,否則就沒臉混了,又被凶惡莊丁刀逼槍抽著,不動怕是立馬會拉走肥地,就隻會爛泥一樣癱著,就別說走路能堅持一直走到這了。


  勉強挨到了客廳前,宋江從客廳大門處猛然看到裏麵的老太太和晁蓋,先是愣了一下,顯然有意外但也不全是,死人一樣的眼神陡然射出駭人的光來,眼珠子頓時有了活氣還急轉了幾轉,腰也瞬間直溜了不少,不再是四肢著地要趴下的樣,卻是在院中客廳大門前數尺遠就撲通跪拜在地,頭壓在按地的並手上不抬分毫,掘著屁股,衝老太太方向奮力嘶聲叫道“小可宋江叩見老太君。宋江該死,但宋江對天發誓,決不敢害滄趙子孫。宋江久慕滄趙雄威風采,豈敢加害。”


  又衝晁蓋方向叫道“都是宋江的不是。連累了哥哥。宋江該死。”


  看到宋江如此可憐樣,晁蓋一肚子的窩囊鬱悶火頓時減輕了不少,甚至有物傷其類的心疼,高傲自負的英雄心很受傷,臉色瞬間變得衝動惱怒難看之極,隻下意識地捏著拳頭悶哼了一聲,什麽也沒說,也沒法說什麽。宋江在他心中仍然是世間罕見的仗義英雄難得的兄弟,這樣大名鼎鼎的好漢卻被整治成這樣若不是凶手是滄趙家族,是趙莊,晁蓋看到宋江一夥的淒慘,第一反應隻會是怒火衝頂的報複殺心,仇恨在心,可不會在意是不是宋江他們傷害無辜歹意和做惡在先。


  晁蓋是強盜,也天生就是強盜性子,沒入錯行,不落草也是蒙混在社會中的強盜,就該是山賊。


  還有吳用。


  這一切都清晰落在老奶奶的眼裏。


  老奶奶進一步認清了晁蓋的所謂江湖英雄豪傑的麵目一個隻相信利益與義氣,隻對他圈子裏的所謂兄弟講義氣講人性,隻是還未天良喪盡,還有著最起碼的人性是非觀和道德良知底線的綠林凶徒罷了。這源於他野心不大

  這十幾年來,她見過的英雄豪傑、各色人才,太多太多了,本就是飽經世俗風霜磨礪人老成精的,那看人的水平早磨出來了,象晁蓋、宋江、吳用一類的個性和行事特點鮮明的草莽強橫人物,她老人家稍加審視拈量就能清楚怎麽回事了。


  老奶奶沒理睬宋江,不動聲色地靜靜坐著,看晁蓋下一步會怎麽辦。


  在她心裏,敢來傷害她孫兒的人就該死,沒什麽可饒恕的,火還在心裏憋著呢,仍傾向於統統埋了才最合適趙莊南門外那三裏地內的石拉子土地太貧瘠了,十幾年來盡可能地收拾了豆粒大以上的石子,還鋪了層東河辛苦挖出來的淤泥,又用了那麽多遼賊和敢來侵犯趙莊的各種惡賊肥地也沒真肥沃起來,牧草、鮮花長得仍然稀稀拉拉的不夠密不夠多,一直不是茂盛喜人樣,而且總感覺現在似乎有養料耗盡了的後勁無力相,顯然還很需要再多埋點


  老奶奶對這片給了她命運的徹底改變和太多幸福、期待、酸甜苦辣險的滄趙祖業有太深的感情,她太愛這裏了,恨不能趙莊以及周圍的一切放眼望去全都是鳥語花香、綠意盈盈、生機勃勃,情義綿綿,其樂融融,完美無缺,無限美好,見不得它有任何缺憾。她覺著用宋江之類的壞蛋讓趙莊的缺憾變得生機盎然美妙,這很合適。


  胸懷慈祥寬廣的老奶奶在這一點上半點兒不慈悲了。


  因為這一生承受了太多苦難和凶險,她心底充滿了對罪惡醜惡的強烈憤恨,容不得罪惡犯到她心上。她的堅強勇敢凶狠睿智果斷好學自強極大程度上正是來源於此趙嶽當年都差點兒死在老奶奶手上,何況是晁蓋之流。晁蓋宋江又不是她孫子,卻侵犯的是她寶貝孫子,侵犯了她深深眷戀愛著的趙莊,象過去其它太多囂張禽獸惡賊一樣深深傷害著她的心


  老奶奶在不動聲色地等著晁蓋犯錯


  趙嶽靜靜在旁邊的屋子裏冷眼瞅著事情的進展,心裏都不禁為晁蓋暗暗狠捏了把冷汗稍有不對就會是哢嚓,誰也改變不了


  他如今已經太了解祖母了。


  他看到了祖母的神情就知道祖母心裏的真實念頭。


  他很熟悉祖母這神情代表的含義,就象他真怒而想殺人時不是暴怒咆哮而是笑起來一樣,祖母這神情不是代表老人的從容安祥高貴而是在惦記著某些人犯蠢病好哢嚓埋羅而晁蓋卻心生不憤你還敢在這種事上對我祖母不憤?


  趙嶽瞅著晁蓋不應該流露的微妙神情舉止自然反應,不知怎麽的心裏又感覺很好笑


  “你若是蠢得獨得犯了老太太的禁忌和盤算,那,死了一點兒也不冤。”


  蠢,很多時候也是罪過啊!


  所以找老婆(老公),首先不能是蠢的。蠢獨,真的能害死人啊。敗掉家業,毀掉家人前途,傾家蕩產,那是輕的


  這時,吳用、生鐵佛、飛天夜叉都立馬跟著宋江在一排一模一樣跪了,卻都沒說話。


  話說,跪趴著也真比站著省勁舒服多了,這時候太願意跪著了,實在是腿就是不大聽使喚站不住啊也體麵多了。


  搖搖晃晃站著,人如大白天出現的隨時會癱倒的惡鬼僵屍,一點不英雄好漢,那更丟人,更屈辱沒麵子

  同案卻逃脫犯戴宗瞅著掘著屁股的宋江一夥,眼神閃爍著反複猶豫了幾下,最終一咬牙也老實排過去跪了


  一向狂妄膽大的雷橫也很老實了,癱軟似的跪了,卻突然又猛升起股勇氣和力量,往前爬了一步,哀求道“老夫人,俺是雷橫,曾和朱仝共事。我自知該死。隻是能不能讓俺死後,俺老娘,請朱仝關照一下。俺娘是無辜的,拉扯俺長大成人太不容易給口吃的能老死就行。雷橫知道老夫人慈悲,也知道朱仝兄弟能答應這個懇求。請成全。”


  說著就使勁磕頭,並沒有手墊著,而院子是天然石頭與水泥的雷橫頭叩得實誠,每幾下子額頭就鮮血直流

  老奶奶聽話聽音,看到了雷橫對老娘的真心,非是宋江的到這時候了也沒忘了演戲耍詐,她不禁聳然動容。


  雷橫此刻的心裏也確實沒懷什麽脫劫的僥幸心。


  他出來後就沒看到期盼在的朱仝就斷定朱仝不會念著舊情救他了,也暗示著老奶奶必有殺他而後快的決心,否則以朱仝的為人,再怎麽著變了也會念點情誼老奶奶鐵了心殺他也有理由。畢竟他和宋江吳用才是罪孽的主謀,是首惡該死的。他是“警察”執法者,很懂這個處罰原則。而晁蓋意外出現在這而且貌似還是能坐著的座上賓,這讓他很驚奇,但也沒萌生多少僥幸,甚至產生了更大的絕望晁蓋必是為宋江吳用才來冒險,相比這二人,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老奶奶要殺凶手懲罰罪惡與泄憤,那麽,要犧牲,在兩者之間選擇,晁蓋肯定優先保宋江吳用臨死隻惦記著老娘沒人養活了。


  他的哀求無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都恰恰觸動到老奶奶的心的弱點上。


  老奶奶心裏歎口氣也是個凶徒糊塗收。但話說得凶狠冷漠“夠了,你再敢亂磕頭哀求。你老娘也得抓來埋了。”


  這話好使。


  雷橫頭磕得眩暈欲死也照樣嚇得一哆嗦,立即停下不敢動了。


  下意識心生不憤而有點失態的晁蓋被雷橫這麽一鬧,不禁打了個激靈,從情緒中清醒了,隨即就是驚出一身冷汗。他感覺不到老奶奶心中的惡意殺機,剛才也沒意識到老奶奶是又在等他犯錯,但一回神就自己也驚駭我居然敢不憤

  他不及多想,趕緊轉身五體投地恭敬跪拜在客廳那條線上,沒再說話,不辯解,不企求,一副任憑懲罰的態度。


  老奶奶失望地悶哼了一聲。


  晁蓋若敢耍心眼繞舌半點,她也會立馬把這些人統統哢嚓埋羅嗯,這個雷橫或許能饒他一次


  晁蓋聽到老奶奶這聲不再掩飾心思的悶哼,驚得瞬間又是一身的冷汗哎呀我的老天,這老太太也太那個啥啦,太可怕。晁蓋不算多聰明卻這點領悟力還是不缺的,此時連在心裏暗暗腹誹老奶奶不是的念頭都不敢有了。


  晁蓋居然不滑點這個宋江也著實世故狡猾之極,也不再多表演不好就勢收拾老奶奶算計不成,心裏很不痛快。


  她瞅瞅也五體投地乖乖跪拜在院子中的萬大年,這是小孫子的手下,自己人,又扭頭看了看小孫子藏的屋子,看到趙嶽的臉在門上的玻璃處給了她一個搞怪的笑臉隨即消失不見了,是走了,她太明白意思了,她也不禁露出笑容,心情好了點,這才發落晁蓋道“我小孫兒曾經偶然提起過你,說你是個磊落有擔當的山東好漢子,可你禦下無能,缺乏自知之明,說你一聲眼盲心瞎耳朵也聾,不是個合格領袖,至少這次是這樣,這不算過分吧?”


  晁蓋趴在那猛然聽到這話不禁一愣,隨即叩首感激道“老太君教訓得是。能得您老人家批評指點一句,蓋此生已經是大幸之人。”


  他在這方麵很有自知之明。


  到了老奶奶這個地步,不是特別親特別近的人,她是不會輕易開口說這類教育人的話的。


  他既不是老奶奶的兒孫,也不是親朋舊故或其子弟,老奶奶豈會吃飽了撐得教育他。老奶奶寵愛孫兒,可孫兒手下最親信得用的幹臣大將也未必能得老奶奶批評教育幾句。沒那個義務教育別人做人成才,更沒義務教育別人聰明。


  老奶奶見他還有救,就感歎一聲“當家作主當老大不是那麽容易的。你的水平,哼!”


  晁蓋再叩首“蓋心甘情願受罰。”


  “那就杖脊你十杖長點記性,你可心服?”


  晁蓋愣了,這次愣了好一會兒才叩首然後抬頭看著老奶奶道“蓋蓋,嗨!無地自容。”


  又過節拜祖宗一樣連叩首九記,起身去了院子中解了上衣,露出脊背,跪在地上低頭領刑。


  有帶刀侍衛立即過來了,不是用衙門裏那種杖脊也能輕易打死人的板子,而用竹條,兩指寬,半米多長,抽在人身上一記一條血棱子,就算打不死人也絕對夠痛的。打晁蓋也沒留手,結結實實抽著晁蓋確實是條漢子,硬是一聲不吭


  發落了晁蓋,老奶奶瞅著趴那始終不動的宋江,手指點點“這個,杖脊四十。”


  有侍衛如狼似虎上前扒開宋江的上衣。


  宋江心中大大鬆一口氣,不用死了還強撐幹笑,恭謹感謝老奶奶慈悲教導,但隨即就被打得悶哼一聲控製不住地嘶嘶著,連忙低下頭,似乎在心甘情願領罰,可那瞬間在劇痛下暴發的凶狠仇恨不甘眼神哪逃得過老奶奶的眼睛,隻是老奶奶不耐煩再糾纏此事,既然決定放了,懶得多理會,裝老眼昏花不知罷了。


  接著是吳用。


  “盜亦有道。你自詡英雄豪傑智計之才,卻沒有主見,大事不明,視野太小,格局狹隘,卻自負聰慧有謀,行事隻為目的,沒有良知底線,早晚聰明死自己。當強盜也是有大學問的。就打六十吧。狗頭軍師可是會害己害人的。”


  吳用驚訝於老奶奶沒對宋江置一詞卻對他這樣的副手從犯說了這麽多。


  他確實聰明,或者說是精明,心思一動等板子抽在背上,他也忍不住嘶出聲來,卻立馬意識到老奶奶的確是在有心教育他,雖然挨打多,卻打得輕多了,至多等於晁蓋的十下多點他咬牙忍痛詫異地看看老奶奶,看到的是老奶奶在劃著茶杯蓋吹著熱茶慢慢啜了一口,他目中閃過感激,也有若有所思


  隨後是雷橫。


  老奶奶瞅著雷橫破爛的額頭,“你這個人一看就知道狂妄自大,恃強淩弱,貪鄙成性,目光短淺,衝動任事,沒有主見,這些凶狂小吏的通病你一樣不缺,好在你侍母極孝,為你人性唯一亮點。自詡頂天立地大丈夫,就該有自己的判斷力和主見,分清誰是可生死相托的兄弟,誰才是值得以死相報的大哥。為了點麵皮虛榮心小利小恩,總輕易被巧舌如簧之輩蠱惑操控,算什麽男人?隻是個糊塗蛋孝子。你的老娘還是你自個養吧。憑什麽讓別人操心?就罰二十吧。省得打你傷重了沒能力照顧老娘,反讓寡母老娘還得為這麽大了的你多傷心操心。”


  雷橫一聽趕緊叩首謝恩。


  他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能活命,不用被當成拋棄的贖罪犧牲品。


  這一刻,他又想到了朱仝。一定是朱仝背後為他求情過,不然老太太怎麽會知道他的職業出身侍衛打他也不狠。


  戴宗出乎意料地也隻領了二十杖。


  但老奶奶什麽也沒說。而且打得狠,力度隻比宋江輕。


  剩下的生鐵佛和飛天夜叉就倒黴了,老奶奶啥多餘的話也沒說,直接下令一百杖。一人兩個侍衛伺候著,竹板子掄圓了,抽得二惡鬼哭狼嚎,眼淚鼻涕一個勁流生鐵佛練有橫練功夫,很抗打,可是一百下打到下半截也痛得叫都沒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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