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完顏闍母賭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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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在這個時代，漢文明的將士們英勇打仗為的隻是為了有飯吃和保護家鄉家人，其次才是立功弄點很難得到的，難到九成九九的絕大多數人沒可能指望得到的富貴……隻為能吃喝到喜歡的東西，這也可以是強軍的軍魂，人活著，世上還有什麽比吃更重要的呢？軍魂成因很複雜，未必一定要是什麽信仰什麽偉光正宏大的東西才能塑造出誓死不退的軍隊。
關鍵在於軍隊的領袖是不是值得將士們以命相隨.……把將士的付出和陣亡隻當紙麵數字的統治者；用著時這個那個許諾鼓動，甚至大方給點甜頭，用完了就甩一邊不認賬了的，至多給點不能當飯吃不能當錢花的榮譽；縮在後邊高喊弟兄們給我衝的.……什麽信仰什麽體製什麽方法想塑造打不垮的鐵血軍魂也沒用。
誰也不是傻子。糊弄人隻能一次，一時。世上哪有永久好用的法子。總把別人當傻子使喚的人才是傻子……
金軍野人兵終於率先全麵潰逃。
而號稱打不垮的營寨下的女真本族軍也頂不住了。
完顏翰魯殺得心驚膽戰，眼看部下驍勇的女真將士現出疲憊不堪越打越萎靡驚恐越打死的越快，終於死心了，再不自信憑女真之勇總能以少勝多化不利為勝利再次創造戰場奇跡了，他轉頭急速尋找能殺出去的逃生路。
完顏闍母同樣如此。
他本就胳膊中箭受傷，斬去箭杆，箭頭還在肉裏不斷摩擦撕裂肌肉加重傷勢，流血和疼痛很影響戰鬥力，若是戰事順利，勝利有望，亢奮緊張中還不覺得什麽，可一陷入困境甚至絕境，沒指望能勝利了，那傷勢折磨就無法忍受了。
他在親兵英勇忠心護衛下緊張分心急找出路，突然一眼看到營寨前側孤零零立著一個人。他灰暗的眼睛頓時亮了。
此人必是神秘敵人的主帥。
他想都不想就鑽空抄最近的路悄然摸向山坡上的那人，顧不上招呼親兵相隨。親兵此時也顧不上追隨，全陷入護主的苦戰中。主人逃走了，親兵的壓力反而輕了，不必一味死戰了……
完顏闍母從一處陡坡掩飾偷襲竄上了營寨前，嘶啞如雷大吼一聲，舞刀全力撲向那人。
那人戴著套臉帽子，看不到真麵目，但長身玉立，一身利落也必暖和舒適的棕色皮裝，背上背劍，外麵還披著件寬大的羽絨服，靜靜立在無人廝殺的安靜高處意態悠閑從容觀戰，也意味著……對危險毫無戒備。
完顏闍母偷襲的就是這個，自信必能一擊成功。
隻要殺了或殺傷控製了此人，那麽金軍此戰的失敗就能挽回……無論如何也得試試，衝得分外堅定有力果絕。
可是，那人閃眼察覺他如餓虎撲來，卻似乎對他一笑，完顏闍母也轉瞬猛殺到了，單刀凶悍劈去卻就感覺持刀的手腕猛然被卡住一拉，腳下也被絆了一下，雄壯矯健的身軀不由自主就前蹌飛起，隨即肚腹就中了一腳，拉他手腕的手也同時鬆了，他前嗆中斜趴在一米多高半空處的身軀頓時嗖得高飛了出去，飛飛飛.……順山坡斜向下居然飛出上百米遠，飛出了這片山體，跌向那片山崖外……
膽大勇猛的完顏闍母在半空中看到屍橫遍野的恐怖激戰戰場和死傷慘重陷入潰敗的女真本族.……中腳的肚腹翻江倒海，痛……還有許多說不清的滋味，此刻卻都顧不得了，滿心隻有沒著沒落在半空趴著飛舞下山的恐懼，手腳不由自主亂抓亂蹬，似乎空中能突然神奇出現什麽他可以幸運抓到和依靠的東西。
他飛去的那處斷崖陡峭如刀切筆立，怕不有二十丈深，這摔下去哪有命在，嚇得他在越來越快的急速下跌中不禁失聲驚叫，露出丟人的也難免膽小怕死……似乎轉瞬，撲一聲，再高的山崖也隻幾轉眼就跌倒底了.……完顏闍母在積雪飛濺中嚇得魂都飛了，潛意識裏嚎叫一聲:完了。卻沒有想像的劇痛、粉身碎骨，甚至連高崖墜落的可怕撞痛感都沒怎麽感覺到.……
他砸入了深深的積雪中。
這處斷崖下是條不知深淺的山溝，還是條和斷崖對麵不遠的高聳山體構成的大致南北走向的上百米長的夾溝，溝，北頭是正迎風的空曠山穀，南頭卻是阻斷西北寒風的高聳山體死角胡同，因而一冬漂沒堆積在這的積雪極厚，不下四五丈深，從上麵掉下來跌不死人，完顏闍母隻深深陷入雪窟窿裏……嗆了一嘴雪，嘴眼鼻子裏冰冷刺骨，也差點兒嗆背過氣去，但猛烈刺激得他恐慌發蒙的頭腦也稍一清醒，隨即自然就是，狂喜：俺闍母真是有福命大，這麽高摔下來都死不了……
卻聽高崖上有個淡漠的聲音略帶嘲弄意味道：“闍母，不是你命大有福，是我不殺你。你聽好了，敢小視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次打你金軍隻是小試一把，看看你女真到底有多勇猛。打你墜崖隻是給你個小小教訓。這次我不殺光你們，也饒你不死，放你逃命去吧。”
高崖上說話的人自然是趙嶽。
完顏闍母妄圖襲殺敵人的觀戰主帥來取巧一力扳轉戰局，這不奇怪，甚至應該說是很正常的反應。
金軍以前對付遼軍不是沒如此得手過，有成功的先例和不少大甜頭。況且，戰場很多時候就是在賭.……戰爭是個極度複雜的東西，充滿著太多不確定因素，自然有太多意外，不是裝備和兵力什麽的有絕對優勢就一定能勝利，因而充滿了挑戰和刺激，是人類最刺激最有魅力的遊戲，總是讓有誌者迷戀興奮投入……戰場上，賭對了就是歡呼勝利，是幸運女神青睞了自己，賭錯了，沒有萬一賭錯了一說，很多時候就得硬頭皮押上命賭了，認賭服輸認倒黴，若賭錯了卻幸運沒死，下次再……但這次完顏闍母卻純是找錯了賭的對象。
別說他這樣的不算女真人中最能打的悍將，就是他那女真絕對第一勇士，簡直是戰場變態BUG，簡直是非人之能非主流的國主哥哥完顏阿骨打在此偷襲趙嶽，雙方要生死爭命，阿骨打也極可能隻有一個照麵就忍恨的下場。
完顏阿骨打有戰場超人之能，是戰場BUG，那麽，可以說趙嶽就是專門克製這個BUG的。完顏阿骨打有超人的力量、眼力、勇氣、機敏.……趙嶽一樣不缺也有，而且暴發力更可怕，目力更強，強到嚇人，更有連趙嶽的師傅都驚駭甚至忌憚的反應速度……唯快不破。
趙嶽沒想直接殺掉完顏闍母這樣的對金國滅亡遼國很有用的女真悍將，這是真的，但把完顏闍母有意踢下斷崖，若說一點沒有摔死完顏闍母的念頭，那肯定是假的。
他就是讓完顏闍母身不由己飛下去賭一下命運。
趙嶽事先就知道斷崖下的情況.……在搶到營寨後就觀察過這裏的地形詳情。
崖下積雪到底多深，丟個大石頭下去就知道了。積雪雖厚卻不堅固，鬆鬆軟軟……
若是跌落那麽深的積雪中還倒黴剛好砸中雪下突石、斷樹什麽的上摔死了，那是完顏闍母上天不佑該死，今日此時活到頭了，命歹怨不得別人。沒摔死，那……就放他一馬，留他一命能繼續為滅遼大業盡義務貢獻……
當然，掉下去沒死，至此不意味著這就沒事了。能不能活，還是兩說。
在這個愚昧無知的時代的人可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那麽見多識廣什麽都懂點。在這，若是換個人掉進雪窟窿裏，最可能的反應是拚命手扒腳蹬往透亮的上方窟窿口爬，就象落水溺水發懵的人一樣，可這麽深的積雪，結果隻能是陷入沙子中相似怎麽爬也爬不上來，而且會把窟窿弄塌了深埋進去，氣都沒地喘去.……隻會更驚恐慌亂亂搞.……憋也.憋死了。
而完顏闍母慶幸沒摔死就沒慌，尤其是聽了趙嶽的話後越發迅速冷靜下來，不愧是大雪常常掩埋一切的白山黑水世界中生活的女真。他見多了雪窟窿，在成長的歲月中，打獵什麽的時候也必定掉進過極深的雪窟窿，脫困很有經驗.……不是著急忙慌往上爬，而是根據掉下來時驚恐看到的崖下地形迅速定了個方向，然後猛的深吸一口氣，一頭鑽入了積雪中，向上斜趴在雪裏拚命快速爬鑽，這沒什麽難的，盡管仍然難免往下陷，但就在他氣用盡了快憋死了的時候，他鑽出了積雪，並且是幸運及時的遇到了雪下的一塊高高的突起能踏實踩著借力猛一下子鑽出積雪……
終於又看到了最可愛的天空最可愛的陽光.……完顏闍母卻沒躺在那緩緩氣好好感受一下死中逃生是多麽驚險卻多麽幸福，第一時間再次確定方向，緊跟著就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向那個能逃離深雪區的最近的夾溝出口實地處翻滾而去……
他可不信山崖上的敵人所說的不殺……放過……的話。
他更相信山崖上的狡詐得意敵人隻是說這話逗他玩，是想在山崖上悠然欣賞他如何狼狽如何從窟窿裏爭命的好戲……
在崖下不意味著遠離了戰場，更不意味著就脫離了危險。
箭隨時會從上麵射下來輕易勾走他的命。不用箭，隨便丟下幾塊大石頭也能……這對敵人太容易了。而他陷在雪中，就算是真猛虎也隻能困在這悲哀等死的份。女真人隻相信命運得掌握在自己手裏，一切得靠自己去爭取，而不是盼著別人仁慈，尤其不可相信敵人會仁慈.……隻有以最快的速度滾離這裏，踏上實地，能靈活應變，不至於在雪中無法躲閃……這才是唯一的保障.……他也做到了。
順雪坡很快一滾到了夾溝口觸到了實地，完顏闍母真正脫困了也不是鬆口氣，而是更緊張了，根本不是趕緊站起來快跑快逃離這裏，而是繼續拚命快的滾下去，不顧實地上的積雪不夠厚，滾下去會有石頭樹杈等可能致重傷的危險，隻為崖上敵人箭射也沒那麽容易射中他，直到滾到一處大樹後可以藏匿著避開高崖上的射擊了，這才稍放下心，癱了一樣軟在樹後急促喘著粗氣，這時候還不忘偷眼觀察山崖上，卻看到那神秘的敵人主將似乎是笑眯眯的向他一挑大拇指，然後這神秘家夥就轉身走了，從高崖上轉瞬消失，看不見了。
趙嶽是真佩服完顏闍母或者說是女真人的這種能力和精神。豎大拇指是真心讚美。
而完顏闍母看到稱讚卻是一股巨大的恥辱羞臊感充斥心頭，凍得累得鐵青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在這個神秘敵人眼裏，自己隻是個他可以高高在上隨意戲弄的猴子小醜什麽的吧.……此辱此恨，來日必報.……眼前要緊的是能活命，否則哪還有以後.……顧不得既冷又累得不行，立即竄起來，趁著崖上無人攻擊自己的最寶貴空當深一腳淺一腳拚命逃遠……
等確信奔出了射雕手也射不到的遠處，他這才停下，一屁股癱倒在雪地中，呼哧呼哧喘息著急扭頭再看高崖上……卻什麽也沒看到。
哪有人影？
空蕩蕩的……
敵人根本沒在那可以用箭射擊戲弄追殺他……那神秘敵人居然說話算話真仁慈守信放過了他……
完顏闍母劫後餘生卻不是陷入慶幸欣喜中，心一鬆，心中隨即湧起的卻是巨大的悲傷……敗了，慘敗.……也不知山上的部隊能剩下幾人.……三千女真勇士三千最寶貴的弟兄啊……以前打過那麽多敵人數萬甚至幾十萬的大仗惡戰也極少一次性折損這麽多女真勇士.……最悲傷的是，打敗了渤海軍，滅了高永昌團夥，渤海國無法存在了，他的部隊卻沒法完成一口氣侵吞遼東的既定戰略.……無主、崩潰的渤海國怕是會如熟透的果子一樣落入遼國手裏，遼東寶地會重新又回到了遼國統治下。而這卻是金軍用死戰創造的成果卻白送給遼國的.……怎麽向大王交待？有何麵目麵對族人……
每一個崛起的民族國家，開創基業的人都是如此有強烈的責任心、使命感、恥辱觀……凶殘愚昧如野獸的女真也不例外……充斥著崽賣爺田不心疼的人的族群，它能複興或真正強大起來，那才怪了。
悲傷自責中，完顏闍母聽到了一聲長長的牛角號聲，然後，山那邊的廝殺聲很快就弱了。他驚恐想到怕是戰鬥結束了，金軍完了。
而事實上是，趙嶽放過了剩下的連困獸猶鬥之心也喪失了的金軍。
陷入絕望的完顏翰魯和術列速趁著敵人徐徐撤退，帶著殘軍趁機鑽出了重圍，倉皇逃往遠處的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