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眼珠子都是紅的,上
“混帳東西,居然囂張跋扈至斯。這就是賢德美名盛傳天下的滄趙家子弟?這簡直是強盜。”
沒等耿相爺發話呢,陪著耿南仲一起來當貴賓大爺的兩位大儒中的那位坐左首的瘦高老者先發怒開噴了。
右首這位老者也不落人後瞪眼怒喝道:“這哪裏是強盜。這分明是沒把當朝宰相放在眼裏,是不把朝廷當回事。”
好歹,這二位沒失去理智地直接定性喊出滄趙這是要公然造反。
說起來也可憐。
這二位雖是京師有名的大儒甚至可能是最有名的,卻也在這時期淪落為朝廷無視的那種對國家沒用的下品廢物人物,若不是往日在士林唱合中和耿南仲有些交情,又在耿南仲當上宰相後立即緊巴結上去,關係更親近了,耿南仲特意把他們按官員之列照顧錢糧維持生計,二位家不餓死也得和其它破產富豪什麽的一樣靠賣力參加拆遷的卑賤活謀生。那樣的話,往日的富有不用想了,就連讀書人的體麵、詩禮傳家大儒門庭的體麵也絲毫保不住了,哪還有天然的高人一等日子。
可即便有耿南仲關照,他們這樣的有名卻無半點官身的人家又哪有象樣的日子過,不過是有口飯吃餓不死而已。
耿南仲不可能關照太多,否則會惹怒滿朝官員觸犯眾怒,就連耿南仲自己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甚至相位都坐不下……
別忘了,此時可不是以前的大宋王朝。
如今,京城正困難著呐。
國家財政有限的錢糧連達官貴人家養的富商白手套都兼顧供養不起,讓貴人們不得不露出骨子裏的無情嘴臉果斷拋棄了這些往日為家裏賺來金山銀海的功臣,背上個令人齒冷的薄情寡義的臭名頭勉強混悠然日子。耿南仲若是拿國家緊巴巴的錢糧送人情,把對朝廷沒用的非官身大儒養得日子過得美美,那還不得把本就不屑耿南仲的眾多達官貴人們給氣炸了.……
也因此,
二位大儒往日絲毫不會留意的肉食什麽的,這幾個月根本沾不到邊,京中多少達官貴人都難得能吃口肉呢,他們這類隻有虛名的人物,再自覺才高德重比朝中那些高官權臣厲害一百倍高貴一千倍,卻沒實際權力就是沒實際地位,照樣在現實中連肉味都聞不到。
久未沾肉腥,二位大儒和京中太多人一樣饞瘋了,夢裏都盼著能吃上一頓肉,不,僅僅能吃上幾口肉解解饞也行啊。可就僅僅是這點小目標都實現不了,就更別說先把賺個一億當成小目標這種大氣磅礴的事等閑說出來了。
實際上,宋國別處,想吃口肉普遍是件極不容易的事,但是,卻也沒困難到象京城這樣的程度。
京城在剛剛的以前無疑是世界範圍的全大陸最富裕最奢華的地方,吸引著全天下的人想來這,人口自然是全天下最密集的地方,沒有之一。京畿地區的生活水平,無論是拚富豪數量和富有牛逼質量,還是比普通大眾的日子,或者是拚眾生平均富裕程度,不算收納天下珍寶財富的皇宮大內那部分,它也是絕對的首屈一指,但倒黴也倒黴在這上麵,
人口過多,必然資源消耗過大,生活垃圾等各種汙染自然也是最嚴重的地區,長久下來直接導致京畿地區的河流雖多,京畿河流段中的水產卻是極少。這本就不利於魚類生長繁衍生息,外邊的不願意遊來這糟糕的水質水中環境中,本地的又生的少能活下來的少,命大能長起來的被天天的年複一年的可怕捕撈消耗,就幾乎撈幹淨了,別處河流隨處可見的遊魚什麽的,在這卻是難得見到的稀罕景,遊河時想看到魚在畫中遊,你得有那運氣。同時京畿地區的荒野比其它地方也少太多了,可以說凡是能種地的地方都開墾出來了,擠下日益膨脹的人口,沒有野生動物生存需要的荒野空間。而隻有歲月才能改變的山川老林也似乎在擁擠的人口麵前老實自動縮小了減少了,縱然是京畿地區難得有的那點深山老林也斷然逃不脫人口膨脹的不斷踐踏,隱藏棲息其中的動物們照樣得遭殃……
也就是說,無論是山川,還是河流統統遭到人類不知不覺卻堅持不懈的大破壞和大禍害,山珍水味哪有活路,整個京畿地區的野生動物存在的就很少,到了今天,京畿地區的人需要依賴捕食野生動物時才終於現出人類才注意到的惡果來。
在保護環境與自然資源上,此時的文明發達的漢民族在整體意識上還不如草原上的蠻子甚至野人。
草原野人也知道注意保護草根草場水源什麽的,對很多物種,比如山參、藥材,沒長成就絕不采摘,或是這片地太少了就注意留種,留著很多年以後恢複過來了才會再來,總之絕不采絕,也不在一地過度放牧,絕不禍害水源。湖泊河流在草原人或野人心裏甚至是神靈居住的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連下去洗澡都得莊嚴祭祀禱告,甚至幹脆就不準許。
與此同時的漢民族呢,總體上是才不管哪一套呢,能種點糧食的都開墾了,能砍的都砍了,能采摘利用的全摘光了.……就沒有那種環保概念,甚至幾乎就沒那個保護意識。總是在采光禍害光了絕種了後才歎惜說說以前呐,這.……
眼前的二位大儒就是遭受了禍害自然的民族性惡果。
讓他們興奮的是,
今天傍晚,相爺好友耿南仲突然通知他們要在樊樓請大客,有肉吃啊。
這二位頓時來了精神,巴不得帶著飯饞得一樣眼紅的全家都來趁機享受一下,可惜不能啊,也拉不下那個臉,到底是知廉恥要麵子的大儒啊,儒教本質核心雖然就是個利字,但這張說教別人重義棄利的偉光正的皮總是要披著的。
二人在來的路上就幾乎忍不住口水了,精神煥發,這眼看能吃上肉了,卻結果又吃不上了,失望激憤,你可想像。他們憤怒的眼珠子都紅了,若不是顧忌大儒的體麵,若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幹不過趙嶽,恐怕會親自擼胳膊上場毆打教訓.……
年輕的時候,為了爭美色這種人肉享受也不是沒嘴巴說不過或幹說不過癮就幹脆擼袖子幹過架。
此來的其它人呢,
多是相府的幕僚或心腹屬官,剩下的是些京城年輕些的名望還不夠的名儒或耿南仲看得上的太學生,加兩保鏢仆人。
這些人表麵上是比較風光體麵甚至混得正春風得意的,卻也同樣是與京城能弄到的肉食沾不上邊的,獵戶漁夫每天弄到的那點收獲,連朝中實權要職的三四品大員都未必能指望上,得各府管家商量好輪流.……哪能輪得到他們這層次的吃上。
這些人也沒一個是吃素的,以前,肉隨便吃時或許有,但現在沒肉吃了就全變成統一的肉食者了,而且貪婪無比。
都到了嘴邊的肉了,卻又一下全沒了,沒搶走了,這些人如何能不氣不上火紅眼。
再說了,這不止是丟了肉食權,更丟的是麵子權威,而他們這些人跟著得勢的耿南仲正是氣焰囂張的時候,如何能忍。自然是火力齊開,罵得更難聽,都是文化人,罵人的花樣也多。一開了口了,不顧斯文了也就越罵越難聽。
相鄰兩屋子中間隔的不過是層木板。耿南仲這邊的動靜能清晰傳入趙嶽這邊。
趙嶽五人算計得逞,吃得正暢快得意,聽到惡毒叫罵,四將不禁怒火頓起:入你老母的,欠收拾啊……
大爺二貨脾氣的宿氏兄弟先忽地站起來,瞪眼就要過去,龍虎二將也跟著,卻被趙嶽一壓手,隻得又恨恨坐下。
煞星趙嶽沒動靜,那邊的氣勢越發就上來了,越發敢罵了,文人的特長越來越充分發揮出威力。
但這僅僅是短短的時間就停止了。
耿南仲不愧是相爺,有氣度有雅量有涵養,始終未發一言,朱掌櫃的還跪跟前等著他發話呢,他見趙嶽這邊沒反應就展開皺起的眉毛,壓下心中沸騰的怒火恨意,平和地笑道:“好啦,不要在這種吃喝小事上和一個進京的孩子計較了。”
又從容地顧左右對兩位引起口舌戰火的大儒溫文笑道:“公誠兄,高年兄,不要和淘氣小兒一般見識,免得失了身份。”
二位叫公誠、高年的大儒這才努力收斂怒火殺機,也換作往日的儒雅溫厚大度樣點頭笑道:“耿相說的是。”
耿南仲這才又看看朱胖子,平和淡淡的卻也滿含說不出的高貴威嚴地吩咐:“掌櫃的,也不用你為難。那些東西讓他們吃了就吃了吧。畢竟是守邊的功臣家子弟。我們這些能安坐國內的豈能為點吃的就和他們爭執?傳出去未免太失了風度,讓人笑話。”
朱掌櫃的連連點頭,“是是,相爺說的是。您老說的,小人懂。這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不會有餘波。但其實就算傳出去了,大家也隻會高讚一聲相爺。耿相爺當真是高人好肚量,不愧是肚子裏撐船的當朝宰相,就是和別的官員不……”
耿南仲一笑,“好啦,別吹捧了。你這裏還有什麽上好的再想法弄些上來。今日本就是繁重公務下聚一起借吃飯放鬆休閑一下,吃得好重要,但為吃的鬧得不愉快了,豈不是失了此來的本意?”
朱掌櫃的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道:“還有點肉食,是炒青菜添些油水香味的,正做著呐,很快炒好了,就能上來了。”
也虧得他這麽肥大的腦袋居然能點成這種高頻率,簡直就是創造了一項人體奇跡。
他之所以表現的這麽熱情恭順,並非是因為耿南仲是相爺之尊。
他心裏和主子一樣心裏極不屑這種缺乏根基實力的空頭宰相,實際根本不把耿南仲放在眼裏,什麽相爺不相爺的,狗屁。但他架不住耿南仲確實手握有一定的國庫財政大權呐,這一大幫子人物今日來消費的肯定是公款。公款呐,大家都懂的……花的人不心疼,耿南仲這種新得勢正急於出風頭展權威實力的高官會格外大度……酒店就能一下子狠狠宰個大的,卻不會惹怒耿南仲。恰恰相反,花得越多越能襯托出耿相爺如今在朝中的權勢威風當紅地位.……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客人嗎?
而牛逼的客人們呢,一聽還有肉吃,屋子裏強壓抑的要爆了的憤怒空氣這才稍降了些溫度。
打發了朱掌櫃的,耿南仲顧左右眾人輕歎一聲,緩緩又開口歎道:“不瞞各位,其實別說區區肉食,它就是龍肝鳳膽仙露蟠桃呈在老夫眼前,老夫也食之無味,實難下咽呐。”
在眾人聞弦音而知雅意的應和與故意配合詢問中,耿南仲又是重重一聲感歎:“如今,海盜之禍後的艱難,就不必說了。大家都知道國家之難。好在此事已了,重大利隻想一搶發大財的海盜也不會再輕易來威脅勒索不富裕的我朝。讓老夫寢食難安的是擋在眼下的遼蠻之禍。
《澶淵之盟》啊,咱們大宋是講信譽守信用的先進文明大國,我輩是守孔孟大道與禮的文明君子,既有盟約在先就當完成,不能是蠻子那樣出爾反爾,說了不算,算了的不說。該給人家的就得給。說起來,今年一直沒依盟約交付財物給遼國,有不得以的客觀原因與苦衷,但歸根結底也確實是我們的不對,是我朝失信了。”
眾人都明白耿南仲到底想說什麽,都知道今天來這吃喝的根本目的,都點頭,“是啊,是啊,相爺說的是。我輩.……”
趙嶽這邊指定能聽得清清楚楚,但仍然沒任何反應。
耿南仲留意這邊沒動靜這才繼續:“可是,雖然是我朝失信在先,要擔主要責任,但遼國也著實強橫霸道囂張了些,欺我朝正陷入困難,凶相畢露,貪婪大開,胃口好大,大得嚇死人。”
“那遼使赤狗兒來後,在我京城橫行霸道甚至敢公然濫殺無辜,視我朝百姓甚至官吏如草芥不說,視我朝王法威嚴軍隊如無物也不說,我朝強壓憤怒,保持兩國交往必有的禮節按規矩接待他,並積極安排官員好生和他談判,雙方協商尋求解決完成盟約的法子,可這個蠻將卻明知我朝沒有金銀綢緞,根本拿不出這些東西,卻硬是先咬死了必須按盟約所定索要那十萬兩銀子,千萬匹錦緞.……否則就揮軍南下強搶雲雲,成心耍橫刁難。老夫奉聖命主持此事,一看所派的所有官員無論多高品級多有外交大才也無法完成談判使命,就放下身軀,不惜破壞談判官員等級對等的規矩,親自出麵和他一個區區遼將談。這蠻將卻不知好歹,越發放肆,老夫忍辱負重好說歹說才說動他放棄金銀綢緞,勸動他改收糧食食鹽等遼國缺少而我國不缺的東西,如此能履行盟約,雙方都可滿意。可是這斯卻張口索要糧食一千萬石,土豆等五百萬石,如此不算,更過分地居然敢說要我朝把包括滄州在內的河北東西兩路,到太原以北,及以西的廣大陝甘地盤全部割讓遼國。”
呯!
耿南仲恨恨一拍桌子,怒聲喝道:“這是什麽?這是無恥強盜,是欺負我朝無人,可惡可恨之極!老夫豈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