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辭職效應
宿元景的為官原則注定他沒氣魄和勇氣真和朝廷的權臣奸賊作對,這個時候對朝廷要員開火也全無益處,隻會得罪人。
因此,他在奏折急件中隻是說:河間邊軍受滄北軍叛逃的影響也極嚴重。臣自來到瀛州就把精力全鋪在了軍事上,當著知府,卻幾乎就沒在衙門裏安坐過一日,整天東跑西顛忙著到各處軍營和邊關開導督促編練新軍,白天奔波一天,晚上回到府城,疲憊不堪,卻才能有時間坐下來處理一下通判不能做主的政務,如此堅持,好不容易才把鄭居中搞來的惡棍壞蛋鎮下心來當兵,好不容易才把新軍練得有點兵樣子,多少可以指望擔負起守邊重任了。結果卻突然發生了這種事,打得臣措手不及。
如今十萬大軍,軍心動蕩混亂,雖然還沒出現叛逃,但正處於極度緊張危險中,心都是緊繃著的,臣怕隨時會暴發叛亂。
宿元景心裏話:這十萬將士都是特麽海盜不稀得要的,他們不能叛逃海盜,隻能留在國內,若是繃不住了,就隻會成為匪軍亂賊禍害大宋。朝廷啊,皇帝啊,你們可要想想,那可是十萬裝備齊全又可稱訓練有素的暴徒,會打仗,別看守邊關抗擊遼寇會畏戰怕死,可當反賊卻會是另一個樣子,個個會變得精神抖擻得厲害,也驍勇敢戰了,一反會給大宋造成什麽後果。
他沒法說手下邊軍都特媽的是心裏盼著追隨趙公廉造反混從龍之功的。
若是讓朝廷這幫東西知曉了這一點,那就更不敢信任和重用趙公廉了,隻會更快更堅決弄死滄趙滿門。而他這個最高軍事長官勤奮練兵一場,練出的卻是不忠於朝廷,隻想幫別人造反的十萬可怕混賬歹徒,他自己也會無功反而有百死莫贖的死罪。
關鍵是,朝廷就算果斷揮軍剿滅趙家莊,但能誅除得了趙公廉嗎?
朝廷能指望誰迅速有力出兵完成這任務?
滄北軍是不用想了。
若是朝廷敢露出調他們去剿滅他們心目中唯一認可的大帥,那還留在滄北邊關堅守的幾萬凶悍將士隻怕會立馬反了,不但不會南下圍剿趙家莊,反而會索性逼迫邊關大將以及那些將士們認可的好官員都不得不追隨滄趙家族擁趙公廉帶領他們反了。
這已經是極可怕的災難了。
不大批抽調西軍精銳來,誰特媽的能擋得住文成侯帶領的數萬滄北邊軍呐?
朝廷若是可笑的指望鄭居中石符練手下的那群混蛋兵去圍剿,怕是有去無回,做了專門上門送武器錢糧的義務運輸大隊。
宿太尉才不信趙公廉那麽有遠見卓識的政治奇才能幹出甩手不效忠朝廷的事,卻不做應對朝廷問罪的準備。
趙莊的發家史本身就證明了那就不是一處肯向危險低頭,肯為大宋統治者利益安危考慮而甘願犧牲自己束手待斃的群體。
趙莊人或者說所有追隨滄趙的都一個德性,你對我好,我必對你好,你對我惡,我必對你更惡。朝廷善待,用得好就是強助,反之,滄趙人就會把舍生忘死的勁頭對準朝廷發難,成為大害。
官若敢逼民反,滄趙人這個民眾團體就敢反,必反無疑。
趙公廉敢玩火,就必定有什麽可依仗的勢力。至少是有早準備好的妥當的退路。
就算趙公廉什麽也沒有,對付不了滄州軍又怎樣?
趙莊可是孤懸封閉的東方一角的,地形所限外人不方便進攻,又守著河守著大海,有船,朝廷無海軍很難圍困住人家。
滄趙手下可都是長期戰爭磨出來的狠人,男女皆膽大,踏陸能戰,入海也能興波,不是尋常草民,危急時隻需要逃到海上,就算沒大船,不能象海盜那樣縱橫無敵,但有能航海的漁船就夠了,隻要能活命逃過第一波打擊,那麽朝廷的災難就來了。
且不說到時天下會有多少人聞風追隨滄趙叛逃或造反,宿元景心裏清楚隻自己手上的十萬大軍怕就會轉身成為滄趙軍。趙公廉得了這隻軍隊,立馬就能打上岸來輕取河北東路,然後?然後還用說。大宋不亡,也必定撐不幾天就完蛋。
趙公廉是真回家務農了。滄趙家族是真破產貧困了。但這與滄趙有沒有實力造反無關。
隻要趙公廉這個人活著,那他即使隻一個人,即使兩手空空赤手空拳,可一招手就會有十幾萬兵馬幾百萬百姓狂熱支持。
這就是驗證後被世人公認的仁德信譽與舉世無雙的才能共同構成的強悍魅力。
年輕有為的趙公廉自身就是能翻天覆地的力量。
他是天生的領袖,坐在那不動就是無邊的威勢。
朝廷可千萬別看走了眼。
若是以為滄趙本身必需有財力有兵有將才能造反成事,那就太愚蠢可笑了。
宿元景隻能委婉地勸誡皇帝:想穩住河北東路,唯有趕緊安撫好趙公廉,讓他的冷了的心熱起來願意再為大宋效勞。
可是,他不能把話說透,朝廷這幫人就不知其中的真正厲害。
至少皇帝趙佶本人就不知輕重。
得知河間府那邊的邊軍也被影響得動蕩不忠了,趙佶大怒,更恨趙公廉敢率性辭職。
怒火失去理智中,他甚至盤算著,要不幹脆放棄整個河北東路,讓遼軍把那禍害個夠,報複個夠,那的軍民全死了也不心疼。隻要借刀名正言順除掉滄趙滿門就好。當然,象鄭居中、宿元景這樣忠心臣子還是得事先通知一聲好逃出來。
但想歸想,想得很解恨很痛快,白時中等權臣卻不是白癡,可不敢讓皇帝那麽做。
苦口婆心安撫勸說趙佶,趙佶耳根子軟,經不起眾臣磨,也怕大戰一起的麻煩費神,所以又忍住脾氣追加第二道封賞。
鄭居中卻暗惱更暗苦了。
皇帝讓他去傳旨,不是他的身份比傳旨太監高貴有說服力,這分明是要他間接向滄趙低頭認錯,讓滄趙能嘲笑他出氣。
但帝意,不得不從。
這廝既怕死,又是防備滄趙暴起殺他泄憤並反叛,傳個旨也帶了一千將士隨行保護,又恐滄趙人善戰,怕這一千將士也擋不住人家突擊保不住他性命,又在趙莊較遠處布置了接應的兩千兵馬。
忙乎一場,感覺妥當了,結果他照樣在西河橋這就被擋住了。
守橋莊丁無視上千軍隊的威脅,不等鄭居中拿腔做勢發話表明來意,頭目冷笑間張嘴就叫鄭居中趕緊滾蛋。
“你這狗官害我趙莊不死,居然還敢冒充聖命來騙俺們?還敢親自上門使詐?帶兵護著來就沒事了?”
怒喝聲中,早有一隻箭飛出,
被鄭居中身邊的護衛武官揮槍及時拔開了,但箭還是擦飛了官帽,嚇得鄭居中縮頭癱倒。
隨行的滄州將領無不大驚失色。
那護衛武官惱怒喝問:“你們敢射殺朝廷命官,莫非想造反?”
“去你媽的造反。官逼民反,我們就敢反。好心告訴你們一聲,都特媽的趕緊滾蛋。想不通的,敢在這撒野,那死這好了。”
滄州諸將覺得趙莊如今武力人手短缺,不再是從前那麽可怕了,不足為懼,惱怒中就紛紛喝罵,想揮軍衝上來教訓。
誰知隻守橋這麽十幾個人居然就敢據橋麵對上千官軍。
他們在橋中把大盾一豎,轉瞬就擺好陣式並封死了小橋,還放言:“不知死活的就趕緊上來。”
諸將見趙莊人居然比以前更強勢囂張,不禁個個怒火衝頂。
其中一將性子魯莽衝動,是京城出來的,打遼軍未必敢勇猛出馬迎敵,但對付這些莊民還是自覺有把握,也有膽子的。
他怒喝一聲,拔馬舞大刀就衝上橋來。
“本將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賤民如何擋住本官。”
威風凜凜的放言語言還未落,一隻箭就飛向他麵門。
這廝驚得急一個扭臉,
躲開了,沒死,臉卻被利箭切開個大口子,血涮流下來。傷口很深見了骨頭,疼得這家夥直噝噝。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一隻箭無情射來。
距離太近,這次怎麽也躲不過了,利箭紮透鐵甲深深插在了腹部上。疼得這家夥哎喲一聲丟了大刀摔下馬來。
守橋頭目冷笑道:“吃一箭的苦頭也挨不起,你也配當鎮守邊關的將軍?趁早滾回家吃奶去吧你。”
冷酷掃視著滄州諸將緊跟著大喝:“你們中若有真本事的,想必能看明白,不是這丟人的家夥本事高能躲箭,剛才兩箭都是放水了,隻給他個教訓。哪個真不怕死的上來。這次就不留情了。逼我們造反,我們就真反啦。死了可別怨我們手狠。”
諸將一聽這話,都不禁一陣猶豫,既沒膽子衝上橋接著試試破陣挑釁,更不敢擔上擅自逼滄趙造反的名聲。
他們都轉視縮回車轎中的知府大人,由鄭居中拿主意。
若是鄭居中下令衝殺,那他們就揮軍攻上去,不信區區十幾個民夫就能擋住大軍的衝鋒。滄趙人也是人,不是神。
稍一愣怔間,又是一隻箭射出,咚一聲深深紮入車轎的木板上。
守橋頭目冷笑喝道:“鄭居中,你這個隻長著張哄婊子的嘴的縮頭老狗,來,來,你硬氣一下何不試試能不能滅了趙莊。”
龜縮在車裏不敢露頭的鄭居中聽了肆無忌憚的辱罵,氣得直翻白眼差點兒暈過去,但最終卻隻恨恨喝聲:“回城。”
不是不想揮軍報複,他是也擔不起擅自逼反滄趙,想趕緊回城上奏皇帝狠狠揭露滄趙反意,得了聖命再殺來建功。
但,沒等他回城呢,在半路上他就熄火了。
因為新的傳旨官又來了,騎馬飛奔而來,
而且這次是他擺不了譜甩臉子的,至少明麵不能如此傲慢無禮的。
來的是宿元景,宿太尉,
高陽關路的最高長官,正管著滄州軍事,政務上也有監察之權。鄭居中的品級雖然比宿元景的實際還高半級,但實職官遠沒人家的大,滄州又被他玩廢了,也由府降級為尋常邊州,職權就更低了,隻能對宿元景低頭。
宿元景聽了鄭居中受挫受辱,心中有數,暗笑人家沒趁機宰了你已經是顧忌王法了,受辱是活該,你還敢怨恨想報複?
糊弄幾句應付了場麵,他就趕緊奔向趙莊。
一邊趕路,他一邊也是忐忑,不知趙公廉會不會給他麵子。
唉!
朝廷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火燒眉毛了,居然還在那自大拉架子玩袖裏乾坤磨磨蹭蹭搞小算計,當人家是傻子嗎?
皇帝莫非真昏庸可笑到了如此地步,有亡國之君之兆?
宿元景心緒複雜之極。
他這封聖旨對趙公廉的價碼又升了:仍是封靖國縣公,但戒備而不肯給的軍權加大了,由趙公廉仍統滄北四軍州事。
這在宿元景看來簡直是在搞笑。
趙公廉本就統領四軍州軍事,是夏季抗遼有大功後,不但沒封賞,反而削掉了人家的軍權,到了眼下危急關頭,朝廷僅僅把人家本就該有的權力再還給人家,就這點好處,有還不如沒有,這和玩弄笑話人家有什麽區別?人家豈會答應。
趙佶在政治上的幼稚和惡了誰後的小氣和任性,真是也沒誰了。
眼下形勢又危急到了什麽程度呢?
這回改聖旨是河北西路也驚恐向朝廷急報:諸州府邊軍以及城鄉百姓也聞風大舉叛逃,而且叛逃得更慘,後果更嚴重。
邊軍叛逃了怕是有八成,許多忠勇軍官甚至邊關大將帶頭叛逃,卷走了邊關積攢的除了笨重,海盜不稀得要的投石機什麽的之外的幾乎所有武裝裝備和錢糧,並且悍然大麵積屠殺州府縣城中的貪官汙吏惡霸豪紳,搶光了城池中的錢糧物資,強卷著被滅人家中不該死的人和認可的好官,護著跟著叛逃的城鄉百姓一路掃蕩鄉下的大戶豪強,浩浩蕩蕩向東大大方方而去。
城裏的百姓逃得沒剩下多少,全都是海盜不要的那些人家,有的是迂腐守舊的遺老遺少封建毒瘤,其他的就是地痞壞蛋什麽的。
而鄉下務農的百姓也逃走了怕不有一半,
叛逃將士的家人自然跟著跑了,沒人當兵的人家也跑了不少,連眼看成熟的莊稼都拋棄不顧了。剩下的有資格投靠海盜的百姓沒跑,怕也不是不想叛逃,而是舍不得丟下辛苦侍弄的莊稼就這麽走了。
一時間,在夏季災難中沒受風潮重大波及的河北西路邊關地區也經曆了同樣風暴。
當時幸運沒遭受劫難的邊關爛官惡富商人地主士紳這下被殺搶得更幹淨。
夏季時,內地州府被破的很少,這次卻是城內叛軍連州府城也一並在內殺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