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節現實和想的不一樣,上
東平府、東昌府遭受過過境清真山流寇和追剿禁軍的雙重洗劫,是重災區。
縣城和鄉間,但凡有財力的人家,有良知的無論是官吏還是民戶都被馬元部強行卷走了,貪婪跋扈為惡又沒逃掉的全殺掉了,不該死的家眷丫環家丁同樣強行卷走征用了,上百萬陷入半瘋狂的流寇鋪開了無數隊,漫山遍野搜尋擄掠過境而去……
可怕的流寇總算走了。
及時躲到府城裏的大戶有的哀呼心痛倉促逃走時來不及帶走的錢糧,有的慶幸自己見機快逃得早錢命都保住了,但無論是喜是悲,都和府城大戶一樣剛鬆口氣,禁軍又浩浩蕩蕩來了,殺沒殺流賊不知道,屠殺剛躲過一劫的所謂走私通賊城中大戶卻是迅猛堅定冷酷無情,搶得那個幹淨,讓以為救星來了的大戶們空喜歡迎接一場……
比悍匪更凶殘可怕的禁軍總算走了。
在當地官府背景夠硬或在朝中有硬靠山的大戶自然能在禁軍屠刀下幸存下來,和官吏們看到城中不少成了無主之地的酒樓店鋪豪華宅院,一想到鄉間還有更多的無主良田莊院,個個驚去喜來,無不歡欣鼓舞兩眼放光。
天上下銀子羅。
白撿便宜,發橫財,小吏也可翻身轉眼當地主富商,幾百年也難遇到的良機就在眼前。
你爭我搶,刮分城中,撲向鄉間,誰知移民潮又起了,叛宋毅然流走的人口眾多,聲勢廣大,並且一浪猛過一浪。
當地人和逃出城也背叛了大宋的官兵一起造反,第一次幹這殺頭事,心中沒底,膽怯,沒敢弄府城,隻能專門掃蕩或卷走熟悉的鄉間甚至就是本村的地主富商……
這三波凶暴洗劫卷掠和天網恢恢差不多了。
除了位在偏僻山丘、內部情況特殊、防禦力強大的莊堡獨龍崗,東平東昌二府鄉間哪裏還能有大戶漏網。
也就是說,東平府境內的村鎮,包括縣城,如今擁有眾多良田的地主以及酒樓客棧等較大商家幾乎都不是原主,是在府城逃過殺劫的大戶或官吏趁機分配霸占經營了。
幸存的大戶極少。
幸存的官吏不算少。
但這些統治者都被這次災難狂潮深深嚇壞了,雖然貪婪無度想發狂,個個紅眼得象吃了死人,卻也沒敢把鄉間空出的財富全占了。不敢貪婪強霸過度把好處全吃個幹淨。實際也是占不過來。
都是挑著最大最好最方便集中管理的來。
並且有身份勢力的都不敢讓家人親自經營搶占的鄉間產業,都是派親信小管事奴仆去坐鎮,至多是無足輕重的親戚主持。
鄉間剩下的包括良田在內的無主財富讓百姓侵占一些,以此來安撫百姓繼續支持官府,
千萬不要再搞群起造反投海盜。
不然,即使不殺官殺大戶,沒了草民種地勞作供養當地,統治階層統治利用誰去?
地再多,誰來種?
生意再多,誰消費?
就是如此也發愁可用勞力和消費群體。
不說莊稼的平時打理,就說很快就會來臨的秋收,上哪去找人手來幹?
流失的人口太多了。拋棄的田地太多了。
剩下的百姓,家家也占有了不少田地房產,想多占,官府不讓,也顧不過來,但實際也成了小地主。
再剩下的大量差田,包括整村人都或叛逃或遷移去了好地方而拋棄的田地房產自然收歸國有,秋收後怕就成了無人區。
盡管這次出行沿途總有無主房屋可借用,但趙嶽不再隨遇而安因陋就簡,夜晚路宿不是村莊的大戶豪宅就是城鎮最高檔的客棧,盡顯張揚尊貴,食宿決不湊合。
借以食宿的這些主家無論是原主還是新主,無疑沒一個好東西,
都不願意接待趙嶽一行,卻畏於滄梁惡霸之名,又不敢強硬拒絕。
趙嶽也絕不跟這些人客氣半點,強勢而來,驕橫而去。
願不願意是你自己的事,不願意也得願意,
都乖乖把反感憋心裏,敢露出來甚至敢拒絕,那就是找虐,小爺心情正不爽得很呢,你不長眼,毆打是最輕的。
在趙嶽侍衛監督威脅下,每一地都得老實拿出本事好生伺候著。
並且全是白吃白住,
吃好住好是必須全力供應的不說,還一文錢不給,走時還要帶些路上好吃喝的,更沒有半點謝意溫和。
心懷怨念或什麽不可告人目的,敢耍心機,甚至玩陰謀刺殺下毒,那就是找死了。
吃毒喝毒被殺的必定先是他自己。
實際這些主家無論背景多強,無論在當地是多麽權勢滔天的人物,都沒人在自己地盤敢對趙嶽下黑手。
趙公廉在此時期是個特殊存在,威勢和當初的寵臣之威不同,但卻無疑更強大凶橫,行事能不講理講法講規則。
相對應的,趙公廉的寶貝弟弟就更牛逼了。
趙嶽這時候其實就象個大宋統治階層太多人厭惡或不屑,卻不得不忍讓退讓的極度危險的移動型高爆炸彈。
若趙嶽在誰那出了閃失,不說隨行的這些凶神惡煞殺才在緊盯著會報複,趙公廉和梁山人也絕不會放過他滿門。
住在梁山泊附近州府,大宋沒人比這裏的人更了解梁山勢力的凶悍霸道和能耐。
往日強大到東昌官府都得讓三分的祝家莊間接招惹了梁山,都轉眼莫名其妙成了雲煙,梁山之威可以相見有多強大可怕。
想安穩當富貴老爺,不想麵臨喪失一切的危機,就得老實忍讓著好生招待上門的惡客。
我家商務恩澤天下,大宋人幾乎每一個人都直接或間接受益過。單說你們享用的高產各種莊稼、種類豐富的蔬菜果品就是我家弄來的種子、提供的耕作方法。你們便利識字有文化就有拚音字典功勞。如今我家窮了,沒錢吃飯了都,我大哥(俺們大公子)鎮守滄北,我家(俺們趙莊)守住滄州,擋住了遼寇不得南下搶掠屠殺,我梁山震懾周圍歹徒多年,使強盜惡匪不敢在這一帶橫行,你們才能當官做老爺安然生活到現在,如今更是個個成了撿了大便宜的暴發戶,你們都欠我家的。
怎麽著?
路過你這,隻這麽幾個人吃你點喝你點,隻在你這短短住一宿,你就不樂意了?
有得就必有付出,沒隻進不出的好事,這是天道至理。皇帝也得遵守。
你若想隻進不出,給你機會報答,你卻欠我家的一點不還,良心大大的壞了,結果就是你家會遭到天譴,不但要失去一切,變得一無所有,命都未必能保住。不信天理,你就試試看。
這就是趙嶽正大光明吃霸王餐住霸王宿的理由。
這次就是這麽凶橫高調,
不再是家族的慈悲高尚低調形象。
趙嶽一路肆無忌憚的囂張所為自然“民憤極大”。
懷憤,不甘心吃虧丟麵子,有事後去報官的想‘合理合法’討公道,想教訓趙嶽,東平府府縣兩級卻都沒回應。
即使是當權者自家受委屈吃虧了,臉被打得疼,當官的主子也隻是發發脾氣背後詛咒幾句就完事了。
還能因為滄趙家不著調的二小子白吃用了點東西,白住了一晚就捉拿問罪?
就算想問罪,衙役們誰又敢去拿他?
滄趙老二可是個超級膽大的文盲渾蛋,那是個連昔日皇帝信寵的大太監楊戩的帥府門都敢堵著大罵和動手的二貨。
東京侯府事件後,天下懂事的誰不明白,眼下對趙公廉是萬萬不能直接作對的。
為點吃喝麵皮就捉拿趙嶽,再起風波鬧到皇帝那,讓皇帝難受,怕十之八.九倒黴的是自己。
如今可不講究刑不上士大夫了。大宋的祖製不少條款已經被皇帝親手破壞殆盡。
蔡懋當著開封府尹那麽大那麽重要的官,還不是隨便就被皇帝當場杖斃了。
變態皇帝正一肚子火沒地發呢,隻怕正瞪著兩眼尋摸些不長眼的腦袋砍砍。
在這時候觸這種黴頭,那才叫因小失大逆勢找死。
泰安知州老溫玩擂台挑釁算計趙二,看似高明保險,實際是在幹蠢事,是在玩火,稍弄不好就是玩火自焚的下場。
退一步說,去拿趙二就能捉到?
捕快怕是對付不了趙嶽的護衛。
人家有個好大哥,還有個好家底。真正應了那句話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梁山好漢若是那麽好拿捏,也不會在滄趙老二這麽個不著調的紈絝領導下有那麽大的威勢了。
捕快不行,還能調軍隊去圍捕?
把趙嶽當強盜逆賊用軍隊圍捕,那不是事也是大事了。
長兄如父的趙公廉若是一怒一著急無旨也擅自離境親自打上門來,誰又能把他怎麽著?誰能擋住他的凶狠報複?
皇帝在眼下也隻能忍著脾氣遷就著這位侯爺,生怕這位能臣死了心甩手不幹了甚至生了異心。
反正那小子是去泰安打擂找死,就忍忍放他過去,讓他更張狂自大到有膽子上擂台找死吧。
趙嶽就這麽早預料到地一路順利吃著霸王餐、住著霸王住,得意洋洋徐徐北上,
行事如此高調拉風,東平官府文武不聾不瞎,自然也早就知道他正在境內橫行,但另一事和趙嶽一行預想和防備的不一樣了,沒有陰謀刺殺,沒有埋伏,他們平平安安一路無阻地離開了東平府轄區。
這種順利沒讓趙嶽一行鬆口氣,內心反而更警惕起來。
即使隨行的最沒腦子的侍衛也明白:在東平府越是順利,離開東平府後越會危險。
趙忠信這些人從滄北被狼狽踢走,丟盡了臉麵,降級削權,晉升的前途無望,錢財利益更是大損,以這種仇恨,他們決不會讓就在身邊伸手就能夠得著的趙嶽好過了。
與善隱忍,熱衷超然在外借勢借力玩陰謀報複人的文官不同,殺心大,性子急的武將也不會把報仇希望寄托在賭一把趙嶽此去必會死在擂台。
與借別人之手殺仇家相比,武將更喜歡憑武力直接殺人泄恨,
自己親自動手砍下仇家腦袋,那報複才暢快。
考慮到這些,隻怕不止東平府的武官會伺機出手追殺,連東昌府,甚至濟州那邊的也很可能會參與進來。
離東平府漸漸遠了,繼續北上卻繼續平安。
侍衛們的心也越提越緊。
眼前這一縣並沒有遭受清真山流寇全麵洗劫,隻是被掃了個邊,但人煙狀況並沒有比東平府好多少,照樣是城裏城外老大戶寥寥,而且少了流寇殺戮清理這一劫,隻被移民狂潮順手打擊了一下,鄉間幸存的地痞無賴多了不少,不堪用的小混混,沒和大戶家的失主爪牙打手那樣被強征編入當地廂軍,自身缺乏武力實力,平常隻能跟著惡勢力大哥混,狐假虎威,但陰損歹毒,手段下作,為害鄉裏卻還是好手,導致當地治安狀況比東平府更差了。
當然,沒地痞無賴敢尋趙嶽一行的事,聞風就躲得遠遠的。
若是這時候象後世那樣,有敢過來碰瓷的,趙嶽一行肯定會直接縱馬直接踩死他。
這還不算,
若這廝還有為惡的家人和幫凶,趙嶽不介意就此反發點小財。
踩死那廝不算完,還要以驚壞了寶馬,嚇壞了他,耽誤了他大事等隨便一個理由來反敲詐一把。
這必須得反賠償。
打上門去,不把這廝家的惡棍以及依賴的幫凶勢力擁有的錢財搜刮個幹淨,人不教訓個半死,甚至從此生活不能自理,再也做不得惡,絕不會算完。
趙嶽一路上高調拉風到無聊,很有點盼著出現膽橫敢來碰瓷的。
可惜,這世上精明人太多,傻子太少。他能碰到的傻子更是絕跡了。
碰瓷行業正是講人權講法製,有社會管理和風氣漏洞,有生存的環境才滋生並迅速興旺發達起來,直到發展到幾乎理直氣壯,甚至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程度。封建特權時代可沒傻子敢隨便遇到個有點錢的人就玩這一手硬訛。
趙嶽一行盼著來的事,一個也沒出現,沒想到的,沒心裏準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麻煩事卻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