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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裝睡的人性_終

  好人堆尚且有積怨難解,惡匪強盜中哪會有真正的義氣,結眾行凶謀利而已。


  何況那些本事大膽子凶橫的或和祝家關係近地位高的強盜總會欺辱弱的,早積下仇恨。


  平常沒什麽,但到了你死我就能活的生死存亡此刻,再弱小的人也會奮起爭取脫劫,還順便報複久恨之人。


  於是,黑幫中所謂的兄弟義氣團結與強弱天然形成的團體秩序轉眼就崩潰不存在了。


  人群,總是本事大地位高的人占少數。吃瓜群必定是多數。


  在這時候,吃瓜群對昔日強者就有了絕對優勢。


  那些梁山想除掉的歹徒,再凶惡嚇人有本事,再對同夥有威懾力,也在蜂擁而上爭搶立功的弟兄們全力圍攻中慘叫倒下。


  那些在絕域中,小命全由梁山拿捏的情況下居然還敢起歹心搞串聯的悍匪,自然更是吃瓜匪為立功而打殺的對象。


  一陣大混亂,但雙方人數和力量對比太懸殊,自相殘殺時間並不長。


  關下躺了數百具不成人形的屍體,一張張血腥肮髒死灰的麵目在驚恐憤怒絕望中還保持著生時本性難改的歹毒猙獰。


  這種自我肅清,誰更該死,悍匪們最有數。


  但梁山指標要死多少壞蛋才滿意,這個悍匪們就無法知道了,沒聽到命令自不能停止自相殘殺。


  悍匪們中有些腦子的這才醒悟到,之前供應飲食,卻是梁山人要餓成爛泥的他們恢複些體力好能進行現在的內訌殘殺。


  但明知是計,卻別無選擇,就象他們往日搶掠的百姓一樣隻能無奈的戰戰兢兢順從。


  見了血,殺出了火性,弱者嚐到了踐踏強者的暢快,更為了自己活命,罪輕的一方毫不猶豫依眾繼續挑揀罪惡重的瘋狂虐殺下去,罪孽重的自不會束手待斃,在驚恐中全力以赴反抗,倒下,各種嘶吼漫罵憤恨也充斥戰場,展示著人性本質。


  這過程怎一個凶暴又恓惶了得。


  高聳的石關上鑼聲一響,紅著眼忙著區分哪個是下一批中該死的要圍攻殺掉的吃瓜眾匪聽到刺耳響聲,這才從蒙亂中驚醒過來,停了手,望向關上,眼中還閃爍著暴力的亢奮凶光。


  關上軍官樣的漢子按刀冷酷掃視著關下,等悍匪們迅徹底恢複安靜眼神也恢複成之前的畏懼企求可憐,這才洪聲道:“你們剛才的行為就是正義,也算懲惡揚善。不知你們自己在廝殺中是否體會到正義的理直氣壯和力量?”


  聲音仍然嚴肅,但比之前明顯多了些溫和。


  生死關頭,小心肝正格外敏感的眾匪們聽出了聲音變化,或者說是梁山人態度的變化,緊張的情緒鬆了不少,一個個再回味自己剛才的奮勇廝殺,還真感覺到那麽點正義的理直氣壯,自己撕打時對被圍攻的人情不自禁或者說是下意識怒吼的不就是’你該死、你比俺歹毒該死、看你還敢不敢欺負人……’。自己是比以前做惡時充滿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勇氣與力量。


  關上軍官掃視著眾匪表情,點明道:“那種勇氣和力量來自人性良知。它是無敵的。它才是決定天下大勢的根本。”


  軍官樣頭目在關上慢慢踱著步,一片片繼續掃視關下眾匪,看在悍匪們一個個露出若有所思,在悍匪又緊張起來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正義懲罰的對象而努力扮出老實順從後,半晌才洪聲道:“如果你體味到了,那說明你良知未泯,還有救。”


  這麽一說,那些刁頑或愚鈍剛才沒體會到正義力量的,趕緊自我找補體會,否則就是沒救的,豈不是得死?

  隨後,關柵打開,幾位軍醫在梁山軍護衛下出關,把治傷藥分給傷者,有的教他們怎麽用滄趙帝國獨有的藥處理傷勢,有的出手把斷腿斷胳膊的接好骨頭處理好,梁山護衛則吩咐其他悍匪用蘆葦單獨搭起一片草棚安置斷肢傷員恢複傷勢。


  悍匪渴望的飲食又有了,這次還有骨肉湯可喝。


  這個舉動讓眾匪們恐懼緊張的心徹底鬆馳下來,一股久違的叫作感恩的情緒重新萌生。


  經曆大起大落生生死死,在情緒敏感脆弱的時刻,不少悍匪捧著碗眼睛濕潤了,斷肢傷員絕大多數更是眼淚叭叉的,沒文化甚至不識字,卻或許體味到了什麽叫劫後餘生、否極泰來,更多的是慶幸自己當著強盜卻沒有象那些剛才打死的同夥那樣肆無忌憚猖狂做惡,感歎自己混黑也保持住了一點人性底線,這很難得,自我感動了一把。想從此做個好人的心也就萌生了。在死亡威脅下不得不低頭而暗藏的反抗抵觸心也淡了,向真心投降順從轉變。少數悍匪甚至產生以後誓死效勞梁山的積極情緒。


  至於那些傷勢嚴重的,即使能治好也打不了仗的,其中該死的,被悍匪們就主動清理了,其他的被梁山軍搬進關內,實則是避開悍匪視線直接弄死了。梁山軍可不會花費巨大精力和代價挽救這些惡徒。人性的慈悲寬恕可不體現在這方麵。


  做惡就要準備付出生命代價,又那麽倒黴重傷,必是天意報應到了,不死還幹什麽。


  或許是有聰明的猜知了重傷悍匪的下場,心中畏懼,有強烈的生存緊迫感,或許是被梁山人的慈悲感動煥了久違的人性,或許僅僅是為爭表現……有悍匪積極主動仔細照顧斷肢傷員,把吃食喂給傷員。有的甚至把分給自己的珍貴肉骨湯給傷員喝。


  總之,這群原本的人形野獸整體開始展現出積極向上的氛圍。


  當天休整後,第二天一早,鴨嘴灘幸存的悍匪過來了,分為百人一隊,又把不耽誤訓練的亂石灘匪徒以自願組合重新分為百人一隊並由本隊自願選出正副隊長,然後按這些天接受的隊列訓練,開始示範教導這邊的悍匪。


  鴨嘴灘來的悍匪短短幾天就被隊列訓練,練草雞了,嚇怕了,不論他們內心怎麽想,都拿出全部精神頭積極代訓這邊的昔日同夥。


  他們經曆過了,所以清楚,梁山人對這邊的悍匪同樣什麽也不說,同樣沒有任何要求,但,這其中卻暗藏冷酷用意。


  小小隊列訓練卻也是種難承受的折磨或者說是考驗,大有文章和高妙,對桀傲不訓散漫慣了的悍匪們尤其如此。


  不聽招呼,不好好訓練的,最輕的處罰是沒飯吃。


  長時間枯燥難熬的隊列訓練中會自然流露並篩選出刁頑難改或凶殘暗藏惡念的悍匪,下場就是被梁山人無情處死。


  鴨嘴灘這引起悍匪在隊列訓練過程中已經見識過就是不肯好好訓練而活活餓死的,更看到不可留的被直接砍了。


  但,這種經驗,梁山人不對這邊的悍匪提要求點明,他們就不敢透露給這邊的同夥。


  生死存亡,有什麽下場,全看悍匪們自身的表現。


  這其實是一種對本性和生存智慧的冷酷考驗。


  梁山要的是可用的能打仗能控製住的匪兵,哪個匪徒若是無法遵守軍隊的嚴格管理,即使是罪惡不大的,也不會留命。


  在悍匪們大吼著一二一,左右左……的震天口號中頂烈日艱苦訓練時,梁山周圍的官府卻是緊張得很,一日也沒輕閑。


  在運河上負責截殺趙嶽的濮州軍上百將士,屍體漂到下遊,被人驚駭現,但兵荒馬亂的,沒人願意多管閑事,死人,包括死官兵都是眼下很常見很正常的事。沒人敢出頭積極向官府報告,也更沒人願意出力打撈這些屍體沾上麻煩甚至是危險。


  但濮州官府還是獲悉了消息,兵馬都監曾世雄親眼看到了那位軍官的屍體和那行被螞蟻改成了黑色的血字。


  驚怒交加,也和本州參與陰謀的知州等主要官員驚疑不定。


  是誰殺了那些官兵?


  是誰敢以戲虐心態把上百將士全部殺掉,而且有這個能力?

  難道是趙嶽小兒?

  趙嶽從受難的滄州老家返回梁山了?負責運河劫殺的官兵真的正好撞截上了趙嶽?

  這種陰謀事自然不能四處宣揚,對勾結的其它官府要員也是不能說的。滄趙家族遭創是沒實力了,但趙公廉可不好惹。


  這要是知道的人多了,人多嘴雜,人心隔肚皮,讓惱怒的趙公廉抓到了證據,以其皇帝萬萬缺不得的眼下地位,趙公廉逼迫朝廷來報複力的後果是可怕的。最積極的主謀曾世雄必定腦袋搬家。其他官員,包括知州士大夫至少得罷官配。


  最讓人害怕的是,若真是趙嶽收拾了運河官兵,那是不是留了證據,通知了他大哥,要報知朝廷來難。


  到了這時候,之前亢奮的報複念、謀殺趙嶽的積極性和自信心就全沒了,這些陰謀家隻剩下驚懼。


  後悔是沒用的。


  況且以這些官僚的心性,隻要還安全,隻要權力還在握,就會繼續當叫不醒的裝睡者,也不會有懺悔這種心。


  有權有兵,他們可不會束手待斃,不會被動等待。


  曾世雄很想揮軍殺上梁山,不管是強盜還是滄趙勢力打勝了水泊戰占據了梁山,都一鼓蕩平,都能既立大功,代放縱悍匪南下的官府掩飾罪過和陰險用意,擴大和加強官場同盟勢力,又能趁機鏟除趙嶽可能抓到的官兵人證解除後患。


  可惜,他縱有狗急跳牆的奮勇廝殺心,卻不再是重兵在握的昔日乾寧軍主將,濮州是小州,他手下隻有區區不到兩千官兵。以這麽點兵力去強攻梁山,即使沒有浩瀚水泊阻隔,又哪會是上萬悍匪的對手,去了隻是送死而已。


  那也隻能趕緊聯兵,以梁山周圍官府軍力合力進攻。


  這本就是之前就早和由東昌府知府田師中牽頭的幾個州府主官商量好的計劃,隻是迅行動很難。


  沒船啊。


  想弄到大量大船,指望運河上弄已經證明不行,那隻能上報朝廷支持。


  這樣問題就來了。


  悍匪和梁山人到底打得怎麽樣了?到底梁山是不是已經落入悍匪之手?梁山滄趙勢力是滅亡了,還是乘船避開逃走了?

  萬一,要是這邊報說悍匪占據了梁山要請船圍剿,而東京文成侯府卻已報知朝廷梁山人消滅了侵犯的悍匪,那樂子就大了。


  這種可能性極小。


  但滄趙人可是強悍到不是常人能想像的。


  那是憑著鄉勇就能反殺得強悍南下入寇遼軍重兵死傷慘重一次次潰敗而回的傳奇存在。焉知梁山滄趙不能也創造奇跡。


  不搞清楚,梁山情況到底怎樣,難說得很。


  重要的是,


  現在的皇帝可不是從前的文雅大才子,而是動不動就殺人貶官的喜怒無常暴躁帝王,尤其是在眼下的動蕩危難時期更凶。


  搞不清梁山事實,欺瞞皇帝,皇帝若是當成他們在趁機耍弄刁難皇帝,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可不是說著玩的,至少弄死他們這些官僚滿門隻是一句話的事。


  誰特麽敢說憋了一肚子驚懼和殺氣的皇帝不會就勢遷怒泄在他們這些不長眼的人頭上?

  那後果,隻想想就讓人汗毛直立。


  濮州這邊官僚是感覺利劍懸頂,如坐針氈,日夜驚慮,束手無策。


  更糟糕的是,東昌府田師中也是驚疑不定,日子難過,沒心思趕緊帶頭興兵滅梁山。


  田師中之前自覺算計好了一切,原來卻是漏洞百出。


  萬萬沒想到,能打的邊軍為主力組成的剿匪重兵不但沒能漁翁得利,反而大敗虧輸而回,連本府主將都死在當場。


  被悍匪射死殺死的將領和普通軍官更是眾多,差點兒讓東昌府軍隊指揮癱瘓。


  這可不止是個大笑話,其中包含著重大危機。


  桃花山強盜如此強大,主力攻梁山時還有足夠餘力大殺官軍重兵,難說會不會為報複和搶劫而一鼓作氣殺來東昌府。


  東昌府兵力未損失多少,但在人心動蕩莫測的時候,城中誰知藏著多少起了趁機造反搶利的叛國者?

  萬一強盜殺來,城裏有心人感覺這是個難得機會生了暴動內訌,官兵人在,卻戰敗逃亡時拋棄了武器,守城嚴重缺乏裝備,又驚魂未定,士氣低落,本就不是什麽愛國敢奮勇殺敵的,再全無戰心,怕是見戰就敗,混亂下東昌府豈能守住?

  強盜殺進來,加城內有心者盯上了,家財萬貫又招人恨卻沒本事保城的滿城官僚滿門,哪個能活?

  當然,心性使然,不到黃河不死心,見到棺材也未必落淚。


  田師中害怕歸害怕,但還安全著,權在手,他同樣繼續當喚不醒的裝睡大爺,開動腦筋再任性陰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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