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節皇帝的打臉手段
道君看高俅的可憐樣心疼,也知道打海盜很艱辛凶險,但心中堵得慌,仍不免生了怒氣和失望,看高俅的眼神不善。
高俅早猜到皇帝會這樣,偷眼察覺皇帝動怒,趕緊續上要緊的話。
“聖上,此次大戰,我軍損失慘重。忠臣勇士大好男兒血染沙場,令天下震驚惋惜。但此戰,人口根基薄弱的海盜付出的代價更慘重,不但積累的近二十萬精銳6軍幾乎一朝喪盡,還戰損了眾多水軍。清真山流寇就不用說了,敢凶橫背叛我大宋,結果青壯男丁死傷幾乎一空,隻僥幸逃走老弱婦孺,這些人逃到海外,家無男丁養家,如何能生活下去?”
“海盜為邀買人心,就不得不養著這數十萬老弱累贅,背上沉重負擔,勢力必然大耗,卻又精銳俱損,兵力大降,十幾年才練出來的支撐海外立國的能征慣戰骨幹悍匪將領死傷慘重。正是死了這些重要人物,海盜才狂地報複,卻加劇了損失,連領導此次犯我大宋的幾個核心海盜領袖也折在大戰中,雖又搶劫了沂州密州,卻是取巧,實際幾無6戰之能,沒有實力再登6和我大宋叫板。”
山東大戰後,以海盜的凶狂勁,又北上搶滄州,卻不敢和以遼民為主力的遼寇爭利,跟在遼寇破壞後搶遼寇不要的人口,吃點剩飯,由此也可見海盜在這場大戰中的損失是如何巨大。他們隻是仗著船隻優勢才能強裝囂張強大而已。
往後的幾年甚至十幾年,海盜展得好才有可能再訓練出比較有戰鬥力的6軍。這其間根本沒有實力和我兵多將廣的大宋較量,再想登6象這次這樣肆無忌憚地到處大殺大搶獨狂之極,以臣來看是不可能了。隻是在海上水上逞逞凶。
海盜人口負擔重,又缺乏實力搶我大宋,隻能到別處虛弱之國搶劫並練兵,能不能恢複強大很難說。我大宋根基雄厚,人才眾多,則可以趁這機會抓緊時間打造戰艦訓練水軍,到時條件成熟了,不但能剿滅沿海島嶼賊寇,還能直搗賊巢,不但能把海盜從我大宋搶走的一切都奪回來,還能把海盜從別處搶到的一切好東西反搶過來,讓海盜辛辛苦苦十幾年卻是為我朝做嫁衣。”
道君皇帝最怕海盜強大的能侵犯東京威脅他的安全,聽了這話,意識到高俅領導的這一戰雖然損耗巨大,但也拚掉了海盜實力,大宋本土安全了,東京安全了,他心中的煩悶一暢,盯著高俅的不善眼神恢複溫和,看高俅又順眼了心疼了。
高俅支撐著說完了脫罪借口,汗出如槳,渾身虛難受得眼前陣陣黑。
這時,白居中適時站出來幫著高俅辯解道:“聖上,臣以為高太尉雖然折損了大軍,但達到了戰略目的。和打西夏賊一樣,想戰勝強大驕狂不可一世的海盜哪那麽容易?取得如此輝煌成就,怎麽可能死傷少了?”
他和蔡京等權臣之前和高俅密謀殺江淮大戶搶錢糧以度朝廷的財政難關,是罪惡同盟,一罪具罪。此時若是不伸手拉高俅一把,高俅脫不了罪,倒了黴,以高俅有恩要報恩有仇更要報仇的性子,指定會咬著他們也下水倒黴甚至更倒黴。
有朋黨大臣立即站出來符合支持:“戰爭本就是拚消耗。想以小的代價獲取大勝戰果,雖古之名將也難為也。“
隨即許多官員聲跟風:”重創了海盜根骨,征剿目的達到了,高太尉不易,此戰隻有大功,何來罪責?”
”是呀,取得重大戰果卻不可避免的損耗重兵,若這也要論罪,那以後誰帶兵敢放手而為?誰敢和敵寇拚命?“
高俅的最後辯解完全是按照密州知州透露的消息編造的。
他不是沒懷疑過密州知州,猜測過所透消息中是不是暗藏陰謀,但密州知州確實為他爭到了活命,回京後打聽到的情況也確實能支撐起他編造的理由,最關鍵是,他隻能咬定重創了海盜,隻能按密州知州透露的內容來說。
否則大損而無大功,皇帝再偏愛他,他也休想脫罪繼續得寵享受榮華富貴。
這件事妙就妙在:高陽關路這邊,河間府邊軍和鄭居中上報的情況無形中支撐了海盜實力大損的說法。
瀛滄地區明明是海盜強大到打得遼軍滿地找牙拯救了二州百姓,但河間府官吏不是死了就是抓走了,包括高陽關路總指揮王知府在內的死人自然再也開不了口了,擄到海外的想上奏也上不了。剩存的高陽關路邊軍和滄州鄭居中這邊想化罪為功,隻能誇大功勞說是自己奮勇打跑了遼寇和海盜,而且說什麽就是什麽,就算知情的遼軍和海盜站出來反駁也沒用。
河北和高俅兩邊無形中環環相扣的謊言,完美相互支撐了彼此的所謂戰果,就成了真實可信。
看不到地方上實際戰況隻能坐等聽匯報的朝庭這邊,能知道什麽?
蔡京等再精明也萬萬想不到,幾十萬大軍居然能被下藥全體放倒了,實際根本沒打一仗沒損海盜一根毛就消失了。
他們確定高俅吃了大敗仗,猜測高俅誇大戰功,但也相信海盜損失不會輕了。
四十萬年輕力壯的禁軍,裝備那麽精良,就是這麽大一群豬也能讓海盜付出必然的代價。
事實上,就連高俅自己此時也相信了海盜的根骨精銳主力完蛋了,戰果不是自己取得的,那也是他的功勞。
有群臣認可並求情,道君皇帝對高俅的戰果滿意,自然不但寬恕了高俅的全軍覆沒大罪,肯定了戰績,還表揚了高俅苦戰這麽久的忠心戮力,隻是損耗了這麽多兵力,給朝廷造成巨大損失,國難之時也不好此時獎賞,隻讓高俅回府先安心休養,養好身體再繼續努力為國效勞。下朝後,還體貼地特意安排禦醫去高府為高俅治病調養。
禦醫不是白給的,自能看出高俅滿身的傷是鞭打的之類造成的,和戰爭創傷根本沒關係,但豈敢亂說得罪高俅。
回報皇帝自然是高太尉渾身刀槍箭傷太多,其狀慘不忍睹,可見當時戰鬥打得多慘烈、高太尉當時作戰多英勇,能活著回來真是奇跡。是上天憐高太尉忠勇,不肯奪走朝廷的頂梁,讓太尉大人能繼續為聖明的陛下盡忠職守雲雲。
如此,禦醫撒謊也得了高俅好處皇帝的滿意。事件徹底變成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歡喜結局。
高俅犯下的彌天大罪就此化為雲煙,剩下的就是對抗病魔大苦頭,爭取不但活下來還能繼續生猛享受權勢榮華。
到高府探望的官員整天絡繹不絕,得排隊耐心等候,禮物堆滿好幾個屋子,被海盜搜刮幹淨的財富迅得到補充。
窮得隻剩下太尉府空架子的高俅轉眼又有錢了。
你看,權力就是這麽美妙。
事情就是這麽諷刺。
但太尉府財勢遠無法和以前相比了,恢複需要時日,家底空了,還不敢對外泄露一絲一毫,靠短暫收禮可養不起那麽多人口持續消耗,之前也是靠下麵對太尉府的孝敬府上才能吃上飯,高俅象蔡京一樣不得不找借口悄悄裁撤了絕大多數仆從丫環減輕府上人口負擔,也是牢牢惦記著府上可能有海盜密探的事,借機清理整頓一下府內人員。
否則高俅睡覺都不敢閉眼。
沒了海盜威脅安全,北邊和西北的戰事也停歇了,道君皇帝鬆口氣,但心裏仍然有驚嚇後的憋屈和怒氣不得排遣。
沒了大勝凱旋的禁軍大軍作依仗,趙佶心底虛,卻又任性想進一步拿捏教訓好哄騙好欺負的趙公廉,但又不能表現得太過分了,怕趙公廉看透他的虛假陰險而逼得斷然辭職甩手不幹了導致滄北軍事可能糜爛,隻得放棄讓鄭居中兼任高陽關路總指揮的事,避免激化鄭居中領導趙公廉會形成的矛盾。
河間府是抵抗遼國的最重要戰略要地,那裏的事耽誤不得,大軍被鄭居中補上了,但缺失的官府統治必須趕緊補上。
趙佶權衡後乾綱獨斷,立即下詔,調宿元景宿太尉赴任河間府知府兼高陽關路觀察使,統領包括滄北四軍州在內的整個河北東路軍事;令實際負責全國教育工作的權邦彥由三品下跨過正三品和正三品上一下升到正二品下,封大學士,實職改任都轉運使兼宣撫判官;令開國勳貴之後石家的石膚,也就是滄州軍統製石符練的叔叔為兵部尚書。又越級拔升一比較正直敢為的官員任兵部侍郎,輔佐石膚。
宿元景也是太尉,但和高俅這個太尉就是天差地別了。
高俅管著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這三衙,是京城禁軍最高領導人,實際管著除了開國勳貴子弟及皇帝信任依重的京軍大將負責統領的維持京城治安的十幾萬禁軍也算是製衡高俅軍權之外的所有禁軍直接指揮權,和樞密使平起平坐,在朝中和皇帝心裏,實際分量還在樞密使這個全軍總司令之上。
宿太尉也管軍,卻隻是榮譽名義上的武官最高領導人之一,無實權,管的都是高俅不稀的管的雜務事,但也屬於知兵曉軍旅的,算內行,級別夠高,資曆夠雄厚,人比較清正敢為且忠心王事,關鍵的是又曾幫過趙公廉,二人關係可以。
以這樣一個夠分量又懂行的大佬任高陽關路總指揮,能壓服並掌控住因大功新越級提拔起來的政治素質不高的邊關驕兵悍將,有利於領導邊將訓練好剛補充的太多新軍,有望迅整頓好邊關軍事鞏固住河北防禦以抗遼國,而且趙公廉說不出什麽來,對有恩,關係也不錯的宿太尉剝奪了滄北軍權再有不滿也隻能忍著,沒有若是換鄭居中上位趙公廉必然會產生的強烈辭職情緒和反駁上位的理由,隻能接受被宿太尉領導,而且對宿太尉的命令還不好意思抗拒不好好幹。
趙佶以宿太尉調任教訓了他感覺已心生粗野嬌橫氣和怨氣的趙公廉,出了口氣,還能繼續利用好趙公廉鎮守邊關。他為此有些得意,但在滿朝文武糜爛不堪用的情況下也確實算是用對了人。
宣撫判官是總領各路掌管軍用錢糧運輸的;都轉運使是負責各地錢糧上送中央的。
涉及國家財政和軍國後勤,錢糧無小事,這兩官職都是朝廷的關鍵要職,非信得過的能臣不能擔任。
由權邦彥越級提升並且兼任二職除了趙佶對這位一心搞教育的孤臣比較信任外,重要的是權邦彥為推廣普及教育,不象中央官員通常待在東京聽匯報做做指示那樣悠然自在,信奉沒有調查就沒有言權,一直堅持下到實地巡查督導,不辭勞苦凶險奔波在各地,這十多年來走遍了大宋全國,連當地縣令甚至有點權力的縣城吏員都一代代不肯去根本沒有具體了解的窮鄉僻壤都願意去實地看看盡量幫幫,真是忠心肯幹,也由此對全國各地的經濟展情況、道路與運輸條件與狀況都了如指掌,人本身又有才華,想做實事,敢擔當,擔任二職正是最合適人選。
而且這個任命,滿朝大臣還不好反對。
因為權邦彥確實付出了太多,而且政績卓著,勞苦功高,有資格也有能力擔任二職,也應該得到獎勵提拔重用。
趙佶如此提拔重用權邦彥也暗含再打趙公廉一記耳光好好出氣的心思。
當年,權邦彥和趙公廉爭士林之名而私下翻臉,卻又沾了趙公廉創立並進獻拚音字典的光,未經科舉就一下子由一個出身極窮苦的年少平民書生飛躍成了中央官員,從此官路暢通,心裏對趙公廉的才華和幾乎無人可及的士林名望很不服,嘴上卻不能說什麽,否則會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這些年來隻能默默較勁在教育上做出巨大成績證明自己能力並贏得士林認可和名望,希望能壓過趙公廉的字典豐功,實際上成績有了,名望有了,官職品級實權卻一直都在更年輕的趙公廉之下,仍是被趙公廉壓著,顯得遠遠比不上趙公廉。
這次提拔,權邦彥一下子成了二品大員,壓過了趙公廉的品級,在才華能力上也是得到朝廷肯定的大學士稱號,並且統管全國經濟軍事要務,實權和得重用都比隻能在邊關一隅之地抓抓經濟軍事的趙公廉大得多,顯得比趙公廉更得皇帝信任和寵愛,總算過了趙公廉,權邦彥揚眉吐氣了,痛快了,卻是狠狠掃了趙公廉的麵皮和名望。
趙佶利用這一手間接打擊趙公廉,隱諱警告朝廷不是沒有大才,不是隻有你趙公廉才能擔大任幹實事,朕不是就得依賴寵信和重用你。
示了威,打了臉,趙公廉還不好說什麽,又是隻能吃下啞巴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