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前篇:夜幕前的黃昏(3)
雲裳疑惑地盯著那人,實在沒辦法,那人將臉上蒙著的黑布一拉,露出了一張絕對是無比熟悉的臉。
熟悉到欠揍。
“是我。”江清華刻意壓低聲音申明了一下,雲裳將眼皮一垂,“嗯”了一聲,沒有後文了。
江清華看她一下子變得那麽安靜,不曾去細究原因,隻是抓緊時間把該講的跟她交代一下,便就急著要走。
“夜之航現在在保你。所以你目前是安全的,震南那小子叫我無論如何都要護你安危,萬不得已之時,可以劫獄將你安全的帶出去,如果真到了那不得已之時,我會給你暗號,你記得到時把這個給吃了。”說著,他已經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塞到了雲裳的手中,“暗號就是你鐵窗上的一枝梅,到時我會從鐵窗外扔進一枝梅作為暗號,你一見到暗號就記得把藥服下,到時我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的。”
雲裳搗蒜般點著頭,一副受教的樣子。
江清華把話說完,就往旁邊探了一下動靜,然後他最後看了一眼雲裳,那種眼神就好像一個長輩看著自己的晚輩般,如斯的關切與愛護,“好了,我走了。看你在這沒受什麽虐待,我也就放心了。”
丟下這句話,也不等雲裳說聲慢走,就已經如來時一樣不帶一點聲響地融入了暗沉的甬道之中。
剛聽完他的話時,雲裳一直都是在似懂非懂的邊緣徘徊的,她隻知道他是要來救她,如今,靜下來之後,她再將他的方才的話反複回味一遍之後,她發現了一點很奇怪地地方。
他方才口中的‘震南’到底是何許人,為何她竟會一點印象也沒有呢!?
但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卻總是對這兩自個有一種隱約而朦朧的熟悉感,卻難以將這兩個字與什麽人重合起來,那種卡在記憶某處的弦好像斷裂了般,讓她在努力回想著這兩個字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引發簇簇的抽搐,那種如針紮般的啃噬,一點點的擴散。
她開始頭痛欲裂。
她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隻是,模糊地意識到,肯定與那兩個字有關。
實在是疼的難受,她開始強迫自己止住思緒,不去想那兩個字,於是,過了一會,她的頭痛果真開始緩解了不少,又有困意襲來,她開始不能抵擋地,昏昏陷入混沌。
那一晚,月色柔美,白亮的月光斑斑駁駁地篩過鐵窗的欄杆灑落她一身,在這麽美的夜色裏,她一直昏睡到了第二日的臨晨。
那晚,如意宮裏突然出現了一位神秘的訪客,當那人的臉忽地展現在蕭沐如的眼前時,隻換的她唇邊婉轉而起的一道淡笑。
她看著眼前身著太監服飾的男人,隨之輕輕屏退了殿裏的一幹宮人。
等到殿內僅剩她一人時,剛才那名太監卻又不知何時出現了這寬敞的大殿內,如一陣輕風淡淡地飄進,他剛才是隨著那群一起被她屏退的宮人出去的,而如今卻又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如兒。”他唇邊綻出一縷淡笑,眉目疏朗,以近乎專注的申請,輕喚了她一聲。
看到他臉上那抹笑,她垮下了臉,低聲問道:“這麽晚了,皇上居然穿成這樣跑到臣妾這裏來,有何賜教呢?”
剛開始看到他這一身裝扮,她也是吃了一驚的,不過她素來的從容與持重,讓她在見到他這副模樣的時候,僅是淡然應對,吩咐眾人退下,她知道他這樣子來見她,一定是有萬分重要的事來找她。
“臣妾洗耳恭聽。”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坐到了塌上,懶懶地往塌沿一靠,她慵懶地眯起眼,好整以暇地睨著他。
夜之航聞言,灑然一笑,也很不客氣地坐了過去,甫坐定,他就轉頭看著她,一臉的莊肅凝重,“朕讓你查的,進展的如何?可查出什麽來了沒?”
蕭沐如隻是淡淡地抿唇,片刻後才問了一句:“賢妃那邊,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如果,她真的按照他的要求把那些東西都公諸於眾的話,那麽賢妃無疑就會身敗名裂,甚至會處以極刑。
這樣的事,哪怕迫於夜之航的命令她不得不做,卻仍是希望有一些轉圜的,畢竟,對於她來說,賢妃也算是一條生命,這宮中一下之間已經逝去太多的生命了,就在小桃死後的不久,永華宮相繼的又死去了一批人,都是一些下人,甚至還有一些其他宮裏的人。
她忽然不明白,之前她所懷疑的,或者巡查的方向是否還是正確的。
隻是,她不想再看到宮裏麵有再多的血腥之事發生了,哪怕對於賢妃,她確實罪孽深重,但她仍想挽留她一條性命的。
蕭沐如這一問,夜之航初是沉默了一會,隨後隻聽他唇邊溢出了一縷無可奈何的輕歎,他沒有看她,隻是淡淡地啟唇,語聲淒然:“隻可惜,你有心饒她一命,她卻未必會感激,反而迫不及待地動手想要除去你。如兒,你太心善了。這點,趙淑媛始終是在你之上的,她的心思夠縝密,而且手段夠狠厲也夠決斷。”
夜之航歎息般地說出這句話,又是一聲輕若羽毛般的低歎逸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能為了掃除她道路上的阻礙,絕不會有半分猶豫或者憐憫,這方麵她比朕還果斷。”
夜之航的語氣聽起來完全是像在談一個對手,那些冷靜,條理明確的分析,完全不似在說他自己的妃子,一個伴了他五年的枕邊人。
蕭沐如完全想得到,如果趙淑媛此刻聽到這番話的話,她臉上的表情該是如何的受傷!
畢竟她如花的年紀也是貢獻給了她身邊的這個男人的,況且在這五年間,蕭沐如清楚趙淑媛對夜之航的情意:當她站在亭邊,以那種幽然的眼神時常望著夜之航摟著別的佳人調笑時候,她滿眼的落寞與傷感。
她相信,趙淑媛也是愛著身旁的這個男人的,和她一樣,她知道趙淑媛對他所付出的感情絕不會比她少,也許隻會有過之而不及吧,那樣一個骨子裏激烈如火的女子,即便表麵營造的再如何的大度與婉約,都是敵不過夜之航將一記淡淡的眼風掃過她時,她臉上所不假掩飾而流露出的動容與欣然。
見蕭沐如一直沉默,夜之航終是不忍地開了口,“如兒。”他近乎深情地呢喃了一聲她的名字。
蕭沐如喚醒,止住了不停翻轉的思緒,頓了頓才歎息般問道:“倘若皇上執意。”
假使他執意要讓她這麽做,那麽她就不會有半分的憂鬱。
隻要是他想要的,她從來就沒有拒絕過,隻會一件件地替他辦到,出了拓跋雲裳之事,當然,也僅此一件而已。
夜之航隨著她的話也沉思會,隨後淡淡地從唇邊擠出一字,“好”好像是下定了決心,又好像是費了很大的力氣與勇氣才說出口的。
蕭沐如到這個答案後不再說什麽,也隻淡淡地應了一句,“那臣妾定當替皇上辦到,便再無下文。”
之後,兩人相對無言,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會,夜之航才忽然幽幽開口道:“如兒是否覺得朕太過殘忍?”
這句話乍一聽上去像一句問句,可是仔細一辯後,卻覺得那隻不過是一句發自心底的感歎罷了。
作為帝王那麽多年,他幾時有像今日這般懷疑過自己的手段與舉措呢。
他從前總是那麽的自信,高傲地俯視著所有的人,隻要他的一個眼神,眾人都會好無條件地,自動臣服於他的腳下,認牛做馬。
“這可不像臣妾認識的皇上呢。”她直接地說出心中的想法,並不想有任何的隱瞞,其實心底或許早已知道他如今為何會有此改變的原因。
隻怕與那名叫拓跋雲裳的女子脫不開幹係吧。
不過——這樣的夜之航看上去,讓人更覺得有股人情味。
以前那種總是陰沉冷漠的他,太過讓人膽戰心驚了,有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生活在他身邊的感覺。
現在這樣——
反而挺好的。
蕭沐如笑著靠上了他的肩膀,那兒很寬厚很堅實,有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他的肩膀向來是她安心的來源。
“這樣——好麽?”順著她的話,他有點語塞的問出這句話,對於這樣的他,他似乎在默認接受的同時仍有些許的不習慣。
可是,他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有所改變,連他自己也很驚訝,可也是他樂於接受的。
蕭沐如聞言,輕然一笑,並未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反是問了他一句:“皇上自己覺得現在這樣如何呢?”她的語音很輕,柔柔如芷蘭空幽,讓人心神安寧。
夜之航一笑,似乎已 找到了答案,語氣懷疑,否定,倒不如坦然接受。
這樣的他,其實確實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但卻是很多人樂於接納的。
“其實——這樣挺好的。”他笑著答出這一句,他的眼角瞥到蕭沐如正淡淡的笑著,渾身籠了一層月暈般的光輝,那樣的美好而潔淨。
他笑笑,忽的想起了什麽,他轉頭一臉誠懇地在她麵前鄭重地允諾道:“如兒,再給朕五天的時間,五天後,朕就還你一個公道,這段時間先委屈你。”
他臉上的真摯與誠懇不得不說是這麽多年不曾在她麵前出現過的,那種急切地想要挽回什麽的樣子,隻讓她的嘴角莞爾一笑。
“好啊。”她含笑答出這句話,又偎進了他溫暖而寬闊的懷裏,那裏有她想要的安心,也有她想汲取的溫暖。
其實有些話,真的不必說,她知道他的無奈,何況如今的局麵已經到了一種即將潰塌的地步了,哪怕他起初的動機隻是想逼迫她答應保護拓跋雲裳,而如今卻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其他人編織的一個又一個網,而淪落到如今這種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可是她仍舊不會怪他。
他也不想這樣,他知道,可狂今天,祭天司的那份奏章。
一念閃入,她的眉心一簇,複很快地鬆開,她把自己更緊地依進他的懷抱裏,此刻她真的身心俱疲,好想好想,就這樣睡去,不複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