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間的糾葛,蕭有年離府
聽到洛震南的話,雲岫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僵了僵,愣愣地盯了洛震南半響,方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隻向東流去。”慕雲岫說完,笑笑,神色微慘,朝著洛震南一福身,便擦著他的衣袍而過。
洛震南也沒有攔她的意思,看著她大步大步地走向門口,也隻是搖了搖頭,側身對向蕭有年,歎了一聲,內含無限感慨,也不知是哀歎蕭有年,還是哀歎他自己。等慕雲岫的氣息在這院內再也尋不到半吋之時,洛震南走近蕭有年,衝他長身一揖,“蕭兄,剛才多有得罪。”口吻裏滿是對蕭有年對不住的歉意。
蕭有年輕輕一歎,也沒有絲毫“受之有愧”的樣子,隻是俊雅的容顏上滑過幾縷失落,“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蕭有年一麵說著,一麵已經坐直了身子,然後走下床,就要去取衣物,洛震南見他起身,身體已經讓開,朝旁避了避。
衣服的悉索聲漸響,隨著幾縷輕盈的腳步,蕭有年繞過屏風,大步地走向洛震南,洛震南起身相扶,卻被蕭有年擺手製止了,他眸底潤澤,麵上帶著一輪幹淨的笑望著洛震南“洛兄,蕭某有一言,”他望著他,淡淡地接著道:“雲岫心意堅決,倘若,你真的非要舍她而娶另一名女子的話,如今,也該是快刀斬亂麻的時候了,隻是,切莫傷了她。”
洛震南看得出,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微閃,神色傷楚自憐,洛震南心底一聲嗟歎,也不知該是同情他呢,還是可歎自己到現在還沒有搞定雲岫的事情,想來都讓人頭疼。
蕭有年說完,洛震南但笑不答,其實,光眼下的情況而言,洛震南也做不出任何的保證或是承諾,隻因,人心難測。所以,他感激,在蕭有年的立場上,他此刻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若非真到萬不得已,洛震南也不忍心傷了慕雲岫,隻是???若是情況威逼,可能,他也不得不???咳~,隻能行一步看一步了。
洛震南笑著迎他出門,走到王府大門前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了另外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人,正等在候著蕭有年的馬車旁邊。
那人側身,望著正緩步走來的二人,微微一笑,秀氣白淨的臉上像綻了一朵花似的,朝著兩人一福身,似嗔似怨地說道:“等二位爺很久了。”瑤雪說完,一個抬頭,笑盈盈地望著前麵麵有不解的兩人,隻笑不答。
蕭有年確實不解,看了眼洛震南,見他也是一臉茫然,遂知道,這不是他的安排。那會是???誰?洛震南卻比蕭有年直接,已經率先開口向瑤雪問了起來:“你在這裏做什麽?誰讓你來的?”洛震南對著瑤雪,語氣冷梆梆的,談不上客氣,也絕沒有不善。隻是瑤雪聽到他的話語時,麵上的一切表情都被悉數斂去了,冷麵上像結了霜一樣,語調不冷不熱地回敬道:“是奴婢自己來的,慕郡主說,奴婢已經是自由之身了,以後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在不得已而聽命於他人。”
說到這裏,洛震南的臉上很明顯地僵了半瞬,這話分明就是衝著洛震南說的,直指他當日的指使,洛震南的嘴角微不可探地抽了抽,卻纖毫落盡瑤雪的眸底,她極力克製著欲將衝口而出的笑聲,繼續斂眸深深地說道:“郡主還說,要是,蕭公子不收留奴婢的話,那麽奴婢也可以回到王府,一切自有她做主。”
一切自有她做主???這話,就像冷月裏帶著霜刀的北風,刮得洛震南的耳朵生疼生疼—她慕雲岫還未過門,就已經儼然一派洛王府當家主母的架勢了!洛震南心裏有氣,麵上森寒,狠狠地瞪了瑤雪一眼,冷哼了一聲,也懶得再送蕭有年上車,丟下他就進了府。
看著洛震南漸漸走遠的身影,瑤雪快速而得意地一笑:任何人都別想把她當成工具,玩完就丟!她把目光從洛震南的身上收回,側目望著蕭有年,麵頰粉紅,“蕭公子該上車了吧。”她在旁羞赧地提醒道,不知為何,自那日清晨後,每當想起蕭有年的時候,瑤雪的臉就會像現在這樣,情不自己地泛紅,好像雨後迎風的嫩荷,羞怯飽滿,瑩潤欲滴。
蕭有年對她沒什麽多大的感應,除了她口裏前前後後提到了多次慕雲岫,始讓他覺到此事另有蹊蹺之外,其他,真的談不上對麵前之人有任何的感觸。於是他也順水推舟,讓她一同跟了來,他沒情沒緒地對她邀了一句:“一起坐到車裏來吧。”
瑤雪並沒有計較蕭有年對她態度上的冷淡,相反,聞言,她反倒高興地跳著腳跟了進去,隻是她仍是不敢簪越,隻敢遠遠地坐在離主座較遠的下首位,見蕭有年坐穩後,她才慢慢地挪過去將車簾子卷起,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就這麽一直沉默地對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蕭有年突然開口跟她搭起了訕:“你叫什麽?”蕭有年的臉上還是維持著一貫的紳士風度,俊雅的臉上合宜而淡淡地笑著,十分的友善溫和。
瑤雪看了他一眼,羞著低下頭,想也沒想地直接回道:“瑤雪”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蕭公子以後若有什麽事,竟可以吩咐瑤雪去做。”她的語氣很誠摯很專注,倒讓蕭有年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默了一會,垂眸,淺淺地笑了一瞬。
瑤雪的頭還是垂著,即使光線透過卷起的窗欞能夠灑進車廂裏,但是白亮的光線下,一層密密的劉海遮住了她的半張臉,散漫在她劉海上的光澤讓她的五官也開始變得模糊而不真切,她的表情一點也不清晰。蕭有年索然,隨即將目光投向了窗外,聲線平緩地繼續問道:“瑤雪,你今年多大了?”
聞言,瑤雪將頭側向了一邊,厚厚的劉海密集地掃向了一邊,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看蕭有年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遂答道:“二八年華,公子問這個做什麽?”蕭有年笑著轉向她,眼神溫潤,卻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瑤雪,你恨我麽?”他問。
他的問題,很奇怪,瑤雪不知該如何回答,努力地思索著。隻是???
何為恨,何又為愛?瑤雪自己也不明白,短短的十六載歲月裏,她的人生太過蒼白,四歲喪母,十歲父親因為欠了一屁股賭債,而被賭場的人活活打死在自家的門外,那時的瑤雪才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顫栗地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看見那些在自己父親身上拳腳相加的男人,把他打到奄奄一息,無力吭聲為止,卻不敢跑出去大聲喝止,或是將他們打跑,她不敢,她當時隻有能力控製自己不住顫抖的身體,不讓喉間發出絲毫聲響,然後看著他們離去,等那些難聽的咒罵聲漸不可聞的時候,她才顫抖著推開那扇殘破的屋門,靠近父親的身軀,將他翻了過來,那時,她的父親已經斷了氣了,她想應該是被那些粗壯的男人活活地打死的吧。
可她懦弱,也很膽小,她根本沒去找那些人理論或是上告衙門,她隻是收斂了父親的屍體,用家裏僅剩的幾兩銀子,給他買了口劣質的棺材,然後找來一些人,將裝有他屍身的那口棺木抬到了鎮子百裏外的墳頭上,與她的母親合葬在了一起。那天,天很昏暗,北風簾卷,她靜靜地站在墳頭,看著那些人將棺木緩緩地放下,一笸一笸的黃土被鏟起,蓋到了棺材板上,瑤雪默默地看著,直到那片黑色由黑變黃,徹底泯滅在了人們的視線中,她才走過去,跪在了簡陋的石碑前。沒人會為墳裏的人點一柱香,或灑一拋紙錢,除了她,那日的墳前孤單站著的隻有她一人,那些幫工的,結束完手裏的活,走的走,散的散,黃昏的老樹丫前,幾隻黑鴉飛過又飛走,孤單,淒涼。
那日,她沒有哭,也沒有在墳前流連,隻是給墳裏的人磕了幾個響頭,便離去了。
死者已死,生者仍需為生存活著。
她收拾了家裏僅剩的一點輜重,便出門謀生去了。後來,她來到了洛王府,成了一名最卑微的奴婢,每天負責庭院的打掃,但是日子過的也平淡而安逸,直到那天洛震南讓她用迷香勾引蕭有年,獻出身體,她平靜的日子才被無情地打破。
瑤雪怔怔地想著,想到出神時,竟然忘了自己現在的所在,蕭有年瞧她一臉沉思,於是輕輕地喚了她一聲,聽到一個很和熙舒服的聲音在喚她的名字,瑤雪從怔愣中回過了神,轉頭望向了聲音的來處,隻是,眼神還有些呆滯,顯然還沒有從自己的思維中拉回到現實。
蕭有年笑笑,轉頭望向窗外,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蕭公子,”瑤雪突然輕喚他,眨了眨眼,低聲地請教道:“恨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呢?”她的語氣近乎請求,誠摯的眼眸微微閃動著,帶著不清不明的感覺,幾乎有點求教的意味,蕭有年目光一滯,怔了怔,垂眸不語:這個女孩,連最基本的愛恨都不知。他的眸色黯了黯,麵色微苦,有點同情起也是被人利用了的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