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七 雲家有女初長成(二)【新】
我蹭了蹭枕頭,覺得自己這思緒紛飛的有些遠。
畢竟雖然老皇帝已經病入膏肓,但身邊親信的老家夥們都硬朗著,莫非池要篡位倒也不是特別容易,至少比咬一塊肉要麻煩些,夠他折騰個一年半載的。在老皇帝被他折騰完之前,雲家的勢力對他還是有極大幫助的,便是他登基成功了,開始的幾年裏雲家也是他最好的助力。
所以,我實在沒什麽好煩惱的,現在比較煩惱的是在我跑神的那麽一小會裏,敲門的雲涯跑了!
這讓我有些不滿,雖然我知道雲涯公務繁忙,可是就喜歡看他為我著急的樣子,我捏了腳步輕輕的走到門邊,打開一絲門縫,采荷的那張臉立刻湊了上來。
“小姐,大公子讓您先別出來,等會他繼續過來給您解釋,他說一定要他把您勸出來,在這之前,您千萬別出來。”
“……”我囧了囧,心中卻蕩起一絲甜蜜,雲涯心裏果然還是有我的,別的女人他可不屑於做這等事。我清了清嗓子,道:“那他現在去哪兒了?”
“誒……聽說是池王爺來了,在前廳。”
我默默退了一步,把門關緊,雲涯說得對,這時候千萬別出去。
正欲轉身回床繼續蒙頭大睡,我卻在轉身的一刹給驚到了。
“莫非池?!”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哦,蕊蕊,你倒是說說,本王為何不能在此?”
“你這是擅闖本姑娘閨房!”
“我沒有擅闖,剛剛采荷不是告訴你了麽?我讓人通報過了。”
“……”我按了按額角,靈機一動,道:“池王爺,你不怕此事傳出去有損你的英明麽?”
莫非池搖了搖他那把用來附庸風雅的破折扇,笑道:“蕊蕊,話不能這麽說。你我乃是有婚約的人,如此傳出去,我越牆來見你,必是一段佳話。”
“……”
我錯了,真的錯了,我扶額。我怎麽能和莫非池比厚顏無恥呢?
我按了按額角,索性不和他爭論此事,反正以他的功夫也不能做些什麽該做或不該做的事,我繞過他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剛呷了口茶,便覺出幾分不舒服來。
莫非池直愣愣的盯著我,盯得我渾身不舒服。
“你幹嘛?”
他不語,依舊是含笑看著我。
我被他很是不爽,但就這麽動手扁他有顯得我很沒有風度,想了想,我也給他倒了杯茶。他笑著接了過去,便不盯著我看了——你看我有弄不懂他在想些什麽了,他要渴了要喝茶不能自個倒麽?還是說他就那麽習慣被人伺候著?
莫非池端著茶,先是嗅了嗅,再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父皇讓我近日到江南去查賬。”
聞言,我愣了愣。
江南是個絕佳的地方,尤其是江南的織造局,那是個錢多的燒銀票點水煙槍的地方。不過也是這樣的地方,就如沒關口子的大油桶,老鼠蟑螂一堆一堆的紮窩。其中利害關係,錯中複雜不輸我的繡品,就是我爹那般挺二愣的清流都知道,自古以來要算清織造局的賬麵,這比一統天下都難。
所以,這絕不是什麽好差事,查清了莫非池要得罪大半個北冥朝廷,會死的很慘。要查不清又得落得個辦事不利的罪名,老皇帝就這麽兩年的活頭了,他要這時候遷出京去,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把玩著手裏的茶杯,斜眼瞅了他一眼。
“你這是給我打聲招呼,讓我念著咱們的情分,乘早給你置辦口棺材麽?”
聞言,莫非池愣了愣,看了我良久,忽然大笑起來,聲音卻變得很是陰冷,他說:“蕊蕊,你希望我死麽?”
我對上他像寒潭一樣深不可測的眼眸,烏黑的瞳仁中倒出我的影子,我搖了搖頭。要他死的,不是我,而是他的父親。
他也盯著我,聲音聽不出喜怒,道:“你不是一直不想嫁給我麽?若我死了,你就不必嫁給我了。”
我還是搖頭,看了眼窗外的地上散亂的落紅,那般的刺目。忽然有些懂他了,雖然隻有一點,但我明白他現在很傷心,君要臣死,父要子亡。還有比這更悲哀的麽?他的父親不希望他活著,為了另一個兒子而要殺了他。
他平靜的看著我。
我說:“莫非池,你錯了。我不嫁給你,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不想嫁。絕對不會因為你的生死而改變。如果有一天,雲涯死在了戰場上,我會披上紅衣,隨他一道去地府。而你也一樣,莫非池,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隻因為你不想活下去了。”
莫非池本質上來說,是我和我一樣固執的可怕的人。我側過頭,對上他的目光,他笑了笑。
“蕊蕊,你說得對。”
入夜以後又下了一場雨,雲涯過來找我,輕輕扣了門,然後良久良久的不說話。他靜默的站在門外,讓所有人都離開。
夜半,烏雲掩月,院子裏黑漆漆的看不見一絲的光,陰冷的晚風入戶吹醒我。
我披衣打開門,他站在院子裏,渾身濕透。
長信宮燈照亮青石道,鬆脂的香味混合著花草雨水的味道彌漫了整個院落。
那些雨水從他發絲滑落到鼻尖再到肩上,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敲出稀落的輕響。我再也忍不住撲了過去,抱住渾身濕漉漉的他,他笑了笑,摟緊我的腰。
他輕聲的念著,你啊,你啊,怎麽就是這般像個孩子。
我緊緊靠在他濡濕的胸膛上,他不明白,隻有在他麵前我才永遠像個孩子。
他將我打橫抱起,一步步踏上石階,芙蓉暖帳內,他柔情似水的親吻我,摟著我,薄唇貼到我的耳畔,輕聲說:“錦兒,再等等……等到天下安定,我就帶你離開。天涯海角,我們去看盡這錦繡山川,到時你若累了,或是喜歡,我們便住下。”
我依偎在他身上,他眼中滿滿的柔情,嘴角帶著無邊的笑意。
“做些小本營生,或許會吃苦,錦兒,你怕麽?”
“我不怕,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天下安定,這天下總是沒個安定的。”
“嗯……”雲涯沉吟了一聲,笑了笑,“那邊算了,等父親去世後,我們找個山頭自立為王吧。錦兒願不願意做我的壓寨夫人?”
“不要,我要你做我的壓寨相公。”
雲涯忍俊不禁,撲哧笑出了聲,連連笑道:“好吧,好吧,一切都聽錦兒的。”
“那是當然,因為雲涯你是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