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離開
即便對婆婆的離去感到惋惜，我也不再想提起從前的事情。
但雲鵬十分認真地看著我，好像很渴望我能原諒婆婆的樣子，尤其耐心的跟我說，
“小佳，在我媽臨終前，她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她覺得是她對不起你”。
“哎，都過去了，說這些幹什麽呢。”
我是真不像再提了，畢竟對我來說，大部分都是不好的回憶。
然而雲鵬卻一再跟我說，他媽媽真的知道了她不對的地方，或者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聽著這話，心裏又是一陣悸動。
想當初，那樣一個盛氣淩人的人，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裏，每天除了使喚我之外，我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她對我的好。
或者，因為她跟沒沒有半點兒對我好的意思。
我也不是故意不原諒她，也許就是心裏有個心結吧，一直都解不開。
回到這個房子裏，雖然熟悉，可我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兒，竟然就是婆婆罵我的場景。
她的話真的是句句帶刺，每一個字都想仙人球一樣，一個個的紮在你的心上，讓你無法呼吸。
這種痛，她真的能體會到嗎？
我覺得我不提就算是忘了吧。
然而雲鵬卻十分在意的跟我說，在他媽媽臨去世的前幾天，其實還讓他打電話給我的，但他擔心會影響到我的家庭，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小佳，真的對不起。”
“雲鵬，都已經過去了，說這些幹什麽呢？”
結果雲鵬卻搖搖頭，說這件事一直糾結在他的心裏，耿耿於懷的。
可能他知道他媽媽走之前也並不好受。
“我媽一直都說，這個好端端的家，是被她攪散的。”
如果放在以前，我聽了這話，會覺得事實本就是如此。
但是人都不在了，何必再去明辨那些是非。
不過在有的人心裏，可能就像一個大疙瘩一樣，得不到諒解，會一直憋在心裏。
孫雲鵬把胳膊架在椅子上，滿臉胡渣的掏出一隻煙來，之後在有些昏暗的房間裏抽了起來。
“哦，我，我應該去外麵抽的。”
他看我一直在看他，就忽然掐滅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另一邊吐出了最後一口煙霧。
之後快速的搓了搓手，顯得有些不自然的樣子。
我其實想攔著他的，在我麵前抽也無妨。
然而他卻忽然笑笑說。
“我，我有些忘了你不喜歡煙味兒了。”
孫雲鵬撓著頭對我憨笑著，跟之前的他差的好遠。
看到那張近乎於有些老氣橫秋的臉，我不由得哆嗦了下。
這才幾年，就變得成這般樣子了。
“小佳，過去的事兒你能釋然了嗎？”
他一直嚐試著觸碰我的內心，想知道我是怎麽想的。
但我一下子有些不耐煩起來了，頓時冷臉看著他說。
“你媽媽不是一向不喜歡我的嗎，而且，總覺得我不入眼，看不起我，我也有心結，我也有過不去的坎兒知道嗎！”
我指著自己的胸口，感覺到如此的憋悶。
孫雲鵬這時候更加緊張了，有些結巴的說他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我近乎咄咄逼人的看著他。
而他漸漸垂下眼眸，用手摸著額頭，忽然咬了下唇跟我說，
“小佳，我就是想解開你的心結，不想你再因為我媽媽生什麽氣了。”
“哦？是麽。”
我無奈的看著他，淡淡的回眸一笑。
要說心結，怕是這輩子都解不開了。
一回到這個家我就會想起之前的那些過往，尤其是我父親的離開，這是我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
如果說一句道歉就能解決的話，那我父親豈不是也可以活下來了？
我稍微一抬頭，看見了父親暈倒的那個位置，不由得攥緊了手指，眼神也愈發鋒利起來。
而這時候，孫雲鵬卻還在我耳邊說。
“小佳，婆媳之間有什麽解不開的矛盾呢，怎麽會有那麽大的仇恨。”
對，就是這個詞，我一直沒想起來，沒想到反而被他先說出了口。
婆婆氣的我父親腦溢血犯了，不久之後就與世長辭，這難道不算仇恨麽？
我憤憤的咬著牙根兒，盡量按捺著自己的性子。
但是我越憋屈著自己，就越能想起父親的臉來。
我忽然間看見他在遠處對我微笑的樣子，還有，一直慈愛的寵溺我的臉。
這些，難道都不足以我提起滿心的恨意麽？
“小佳，你在想什麽？”
他見我不理會他，有些忐忑的抖著聲音問我。
我冷冷的閉口從牙縫裏擠出一絲話來，說我沒想什麽，就是不舒服罷了。
“小佳，你哪兒不舒服，要去醫院麽？”
不得不說，幾年不見，他這情商又低了不少。
我不過是因為他說的話生氣了而已，難道他一點兒看不出來麽？
到現在，我都能想起婆婆那張牙舞爪的樣子來，若不是他，父親不會死的。
所以，如果說原諒的話，她倒不如在下麵好好跟我父親說清楚，不必美美托夢於此，讓他兒子忐忑不安的，到最後反過來跟我道歉。
人做事兒都是要講良心的，沒有良心的人，再原諒又如何。
更何況婆婆已經不在了，我覺得沒必要再提起這件事了。
“小佳，你，能原諒我媽媽麽？”
“不能！”
我痛快的喊出來之後，眼眶的淚水終於噴薄而出。
他看著我忽然這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粗的找起紙巾來。
“你等我，我馬上就找到了、”
“不必了，我想我應該回去了。”
說完，我就毫不猶豫的朝門口走去。
那一刻，也顧不上什麽大雨了，隻是覺得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什麽公平可言。
父親那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
而婆婆呢，生前就是一個無比犀利，很難容得下人的人，死後卻還希望得到你的原諒。
這是什麽世道？
我冷笑一聲，繼續快步的往樓下走去。
但身後的聲音卻一直在腦袋頂徘徊。
聽孫雲鵬一口一個“小佳”的叫著，我突然覺得難受不已。
往事曆曆回想在心頭，惹人不由得抓緊胸口的領子。
可我們不也回不去了不是麽？
我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憋悶，在樓梯口停了一下，就被孫雲鵬忽然追了上來。
“小佳，外麵下著大雨，你要去哪兒啊？”
“不用你管，我自有自己的去處，”
這話我說出來自己都有些不信，卻還是咬緊牙關，頻頻皺起眉來。
再一抬頭，漫天的大雨在空氣中飄灑著，我忽然覺得倒不如進去待一會兒，把自己的心洗的幹幹淨淨的好了，也省去了這世間的麻煩。
於是，我一掙紮甩開了雲鵬的手，就毫不猶豫的朝門外走去。
但，走了幾步頓時停止，隻感覺胳膊上被人重重的一抓，便痛到了心裏。
“你幹什麽？”
冷冰冰的話有從我口中掉了出來。
而他，卻依舊溫和的看著我，用十分平穩的口氣對我說。
“下這麽大的雨，還是回去吧，這次，我什麽都不提了。”
“不必了，我也該回家了。”
我用力掙脫雲鵬的手，這一次卻被他攥的越發緊迫。
“如果真的要走，我回去拿把傘給你總可以吧？”
他在黑暗中十分誠懇的看著我，而此時天上經過的一道閃電剛好照在了他的臉上，我感覺那種真誠是寫在臉上的。
然而父親這件事兒始終在我這兒揮之不去，就算再怎麽試著忘記，也總是忘不掉的。
“不用了，我淋著雨走就好，沒關係的，”
我那時候頭腦正亂，剛好恨不得一頭紮在雨裏呢，所以，傘就沒必要了吧。
但是雲鵬卻一再拍著我的胳膊，神情緊張的看著我說，
“外麵的雨這麽大，一會兒出去了會感冒的，怎麽可以不拿傘呢。”
“沒關係，我不需要。”
我依舊冷冷的看著孫雲鵬，徑直朝門外走了出去。
“你怎麽這麽任性，你會感冒的。”
孫雲鵬看我出來，也追了上來，趕忙脫下外套給我罩在身上，我卻一再推開他的手，說我不需要這些。
“你沒聽懂我說的話麽，我說我不需要，所以你趕緊走吧，好嗎，不要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裏了。”
我近乎嘶吼著衝他大叫道。
人都是有心的，現在你總可以走了吧。
然而他非但沒有走，還留下來一起跟我站在瓢潑的大雨中，任憑豆大的雨滴落到頭上，再從臉頰上滑下來。
可是，這又何必啊！
“我就像一個人靜靜，又那麽難麽？”
我抽泣著看著孫雲鵬。
但大雨打濕著我的臉，讓眼淚跟雨水融為了一體。
不管再有多難過，也是看不出的。
他也真夠執拗的，就這樣一直把衣服架在我的頭頂，而自己早就淋濕的一塌糊塗了。
“小佳，回去吧，要不然我去幫你拿傘好嗎？”
孫雲鵬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一味地看著我，讓我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幹嘛非要這樣對我，就不能離我遠一點兒麽？
我頓時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就感覺像被人撕裂了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我也不知道哪兒容得下我。
隻能呆呆的在雨中站著，任憑被雨水澆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