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學
第一批紙數量不多,也就是幾十張。第一次造紙,經驗不足,紙張過於粗糙,且不平整,不能寫字,自然也就不能出售。蕭彧便將它們裁剪成適中大小,可以揉一揉當廁紙用。
裴凜之知道紙的用途,啞然失笑。紙對讀書人來說是無比神聖的東西,卻被他的殿下拿來當廁紙,若是給那幫讀書人知道了,必定要罵他暴殄天物。不過殿下自己造的紙,想怎麽用都行。
裴凜之除了練兵,就是打獵,天越來越冷,他也要給自己和吉海兄妹準備過冬的衣服。天黑之後,是一步也不敢遠離蕭彧。
時近年關,人們忙著儲冬過年,那些山賊海賊也要過年,他們不事生產,靠劫掠為生。裴凜之認為上次那一小股山賊隻是試探,年前恐怕還會遭遇一次更大的襲擊,加緊練兵是非常有必要的。
自從吳家搬過來之後,蕭彧就輕鬆多了。他一動手要幹什麽活,就馬上有人搶去做了。比如編棕墊與蓑衣,由吳家娘子和吳小妹包攬了,砍樹剝樹皮是吳興義父子去做的,地裏除草澆水也有吉海兄妹和吳家父子搶著做。
蕭彧現在唯一不會被搶走的活就是做菜了,這還是因為魚兒夠不著灶台,沒法掌勺。
蕭彧第一次覺得自己清閑了起來,還挺不習慣,總想找點事做。思來想去,決定再去砍竹子回來編竹席,除了晾曬紙張,還能做坐席和窗簾。
他剛提著柴刀出門,又被吳興義父子搶去了,砍竹子破竹片都是他們一手包了,甚至連打磨竹片這活都被靜養在床的吳大郎攬去了。吳興義會一點竹木手藝,雖然不太精,但編涼席還是可以的。
蕭彧習慣了忙碌,感覺這樣被架空了,便跟裴凜之抱怨:“太無聊了,我就想找點事做,怎麽都不讓我做呢。”
裴凜之含笑道:“改日我去刺史府要點書來給郎君打發時間。”
蕭彧心說,刺史府能有多少藏書,就自己那個看書速度,夠看幾天的,算了,還是做一下老本行,去搜羅一些植物來豐富一下食譜吧,於是便帶上吉海和吳家二郎上野外調查采集去了。
在兩個本地人的帶領下,蕭彧找到了不少野菜,但這些野菜在後世也能見到,它們始終沒能進入蔬菜名錄,想必還是不符合大眾口味,蕭彧自然也不感興趣。
倒是給他找到了野生的檸檬和香蕉。檸檬又小又澀,亟需改良,蕭彧折了幾根檸檬枝條回去。孟洪家有一棵柚子樹,結的果實非常酸,孟思歸和吉海吃得津津有味,蕭彧享受不了那個味道,他打算將檸檬枝條嫁接在柚子樹上,他們都同屬柑橘屬的植物,嫁接極易成活,看能不能改善一下檸檬的澀味。
野生香蕉則都是籽兒,果肉極少,跟後世人類熟悉香蕉完全不同,後世都是經過選育和改良的無籽香蕉,通過無性繁殖進行栽培的。蕭彧挖了一棵香蕉幼苗回去,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機緣對香蕉進行改良,再吃上一口軟滑香甜的無籽香蕉,種一棵聊以慰藉吧。
他們在山上還挖到不少葛根,蕭彧想吃粉條了,沒有紅薯、土豆、玉米這些高澱粉植物做粉條,用葛根來替代也是不錯的。他們挖葛根的時候,無意間找到了一棵野生淮山,蕭彧如獲至寶,趕緊將塊莖刨出來,打算拿回家去栽種,以後菜譜上就能多一道菜了。
此外他們還挖了不少桑樹苗回去,其實村裏村外也有不少桑樹,但蕭彧不是想養蠶嗎,桑樹自然是多多益善。
隻是這蠶種是個問題,改天上州城轉轉,如果找不到,就讓裴凜之去問薛釗,要是崖州本地沒有養蠶的,對麵的廣州府肯定有吧,以薛釗的人脈,搞點蠶種來應該不難。
蕭彧出去轉悠最大的心願,就是想找點野生水稻,因為雜交水稻的雄性不育母本野敗就是在崖州發現的。當然,那隻能算是極小概率巧合,蕭彧沒奢望自己能像袁老那樣現在就能攻克那麽偉大的課題,所以他寄希望於不同的水稻品種進行雜交,這種水稻的產量也極有可能得到提升。
在沒有紅薯、土豆、玉米這些高產量作物的時代,在生產力低下,人類與自然力抗爭微弱的情況下,高產水稻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可能挽救千千萬萬的生命。
蕭彧在野外奔波了幾日,這天吳興義主動來問,是不是可以做第二批紙了。蕭彧才想起來這茬,泡好了當然要做。於是他們開始了造第二批紙。
這一次經驗明顯比上一次足,各方麵的準備也更充分,尤其是紙漿要細膩得多,抄出來的紙張經過壓紙、烘烤,再一張張揭下來晾在竹席上。
蕭彧滿懷期待可以收獲細膩平整的紙張,結果紙還沒幹他就發現不對了。竹席編得再平整,依舊也有細小的紋路的,晾曬出來的紙張無一例外都有這樣的紋路,蕭彧意識到,用竹席是不可能晾曬出平整的紙張的。
蕭彧回想一下自己看過的視頻,土法曬紙是放在抹得光滑的水泥牆上,可現在也沒法達到這個工藝要求,石灰牆再平,粘上去揭下來就是一層白灰。看來造個紙還挺不容易的。
恰好這時約的木匠師傅終於到了,蕭彧看著給木頭拋光用的刨子,頓時福至心靈,既然竹席不平整,那就做木板,這樣夠平整了吧。
所以木匠師傅本來打算在蕭彧家幹三五天活的,最後愣是幹了十多天,還是先做晾紙的木板,再做家具。
木板做好後,蕭彧終於造出了平整細膩的紙張,雖然離潔白細膩差得有點遠,但對當下來說,已經是中等偏上的紙了。構樹紙的最大問題就是顏色不好看,接近於牛皮紙的顏色,看來要造出白色紙張還得從原料下手,以後還得多嚐試才行。
而且這兩批紙張的數量不少,蕭彧留下自己需要的外,便讓裴凜之拿到城中賣了。
崖州雖然設州郡的曆史久遠,然而州城設於本島也才數年時間,州學興辦不久,城內僅有一所州學和一所蒙學,學子也不太多。
學子不多,紙張需求量也就不大,本地無人懂造紙,會造紙的技藝人也不肯來崖州辦作坊,所以島上所需紙張俱是從對岸的廣州府運來。
紙張渡海而來,損耗大,到了島上,價格就翻了倍。裴凜之帶上自家出產的紙去了城內唯一一家紙筆鋪子——趣筆齋,先是打聽了一下價格,接下來便跟掌櫃的談長期合作,真是論張賣的。
蕭彧聽到紙張的價格,非常高興,唯一不滿意的是市場需求量太少了,也就是說造出來也可能賣不出去。好不容易有個生財之道,怎麽還發展不起來呢,難道要一直受窮嗎?
蕭彧上廁所的時候,看到自己用的草紙,靈機一動,為什麽不多做一種規格的紙呢,做一些粗紙,用來裹物、當廁紙都行,做工不那麽精細,賣得也便宜些,讓百姓都能買得起紙用,這樣不就不愁銷路了?
蕭彧把自己的想法跟裴凜之一說,裴凜之覺得可行:“這樣就能直接賣給商鋪了,比如醫館、雜食鋪,甚至是食肆,都能用得上。”
蕭彧沒把賣草紙的想法說出來,畢竟紙賣出去了,買家拿去做什麽用途全憑他們自己做主:“我讓你帶的東西都買了嗎?”
裴凜之將背簍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筆墨硯都買回來了。”
這些東西是給吉海兄妹和孟思歸買的,他們已經識字數天了。孟洪教書學,蕭彧教算術,現在還在新鮮勁頭上,三個孩子學得津津有味,每日用木棍在地上描字,還從未正式用過筆墨。
這日午後,蕭彧在廳內給三個孩子上課,教他們簡單的加法。突然聽見篤篤聲響,他抬頭去看,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正是本該在床上休息的吳家大郎。
蕭彧沒有理會,繼續上課,吳家大郎則扶著門,慢慢在門檻上坐下來,倚在門邊聽蕭彧授課。
下課後,蕭彧才去和大郎說話:“大郎今日感覺好些了?”
大郎點頭:“好多了,謝郎君關心。郎君每日都要給他們授課,我聽著怪有意思,便想來聽聽。”
蕭彧問到:“大郎可曾識字?”
大郎搖頭:“不曾。”
蕭彧說:“你想聽便過來聽吧,我教三個是教,教四個也是教。”難得願意學,順帶教一教並不費多少事。
大郎喜出望外:“謝過郎君。”
蕭彧便吩咐吉海去找張板凳來給大郎,板凳是木匠按照他的意思打的,給大郎這種腿腳不便的人坐再合適不過。
於是他的學生就多了一個。二郎知道兄長能上課,十分羨慕,也想學,但他腿沒受傷,是家中的勞力擔當,忙著跟他爹砍樹造紙,自然是沒空來上課。
蕭彧有幾次發現他幹活之餘都在門口張望,知道他也想學,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辦夜班。反正夜裏時間長,入了夜隻能睡覺,便在院子裏點一堆篝火,數人圍著火堆就著火光聽孟洪和蕭彧上課。
除了教識字和算術,有時候也給他們講古今曆史典故。晚上裴凜之也有空,他也能給大家上課,他最喜歡講曆史,尤其是各種戰爭。
時至年關,裴凜之擔心賊人襲擾村子,便安排操練的子弟輪流守夜巡邏。守夜的子弟巡邏至蕭家時,便得知了這裏開設夜間課堂,說的故事比賣藝的猴戲人和老人講古都精彩,聽得都挪不動腳跟,在不輪值的時候便過來聽課。
慢慢地,村中人都知道蕭郎君夜間在家辦學授課,不僅教識字算術,還有故事聽。這對娛樂方式極度匱乏的村民來說,無疑是極具誘惑力的,哪怕是不學東西,光聽聽那些帝王將相的故事也覺得津津有味。
於是聽課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每晚都有一二十人聚在蕭彧家院子裏聽課。蕭彧看著火光中那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便在院子裏搭建一個土台,台上立一塊板子,左右點上鬆明火把,照亮這一方板子,教人識字、算術。
每晚一堂書學、算術課,再加一堂故事課。
蕭彧也沒指望大家能學出什麽名堂來,能學多少都看各人造化,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值得去做。沒想到這群學生中,還挺有幾個聰慧好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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