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
孟洪帶回來幾百個珠貝,最後隻開出了一顆米粒大小的珍珠。遠遠不夠官府的要求,等於他這五天的努力是白費了,傷也白受了,等傷好後還要繼續下海采珠。
蕭彧心裏十分不好受,孟洪倒是很泰然,說這種情況太正常。
孟思歸不願意在家待,天天跟吉海粘在一塊兒,因為他娘總是哭哭啼啼的,擔心他爹,他見了難受,也幫不上忙。
孟思歸不止一次悄悄問蕭彧:“郎君那法子果真能養出珍珠來?”
蕭彧看著孩子殷切的眼神,說:“我也不能確定,等明日再撈上來看看情況。”
孟思歸低著頭:“等我長大就好了,我能和我爹一起下海采珠,兩個人總比一個人采的多。”
蕭彧看著一向活潑的孩子露出老成的表情,摸摸他的腦袋:“別擔心,總會好起來的。我們會想辦法的。”
孟思歸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著說:“我擔心我爹。”
晚上蕭彧同裴凜之說:“明日將珠貝撈上來看看植入情況。不管成不成功,你都去找薛釗,魚目和沙子都不是最好的珠核,讓他尋工匠將貝殼打磨成小珠子。”
裴凜之點頭:“好。”
蕭彧又補充一句:“別說是我的主意。”
“郎君放心,我自然明白。”裴凜之絕不會將蕭彧置於危險境地。
隔日,他們又下了一次海,將上次放入海中的母貝撈起來檢查了一下,有兩個母貝已經死了,這也難免,沒有消毒,貝殼受感染的可能性非常大。
蕭彧將剩下的七個小心打開來檢查了一下,植入魚眼珠的幾個都沒有了,全都被吐了出來,有三個植入了沙子的,還存留了一個。這就意味著,九個成功了一個,幾率雖然小,但並不代表沒有。這給了蕭彧很強的信心,他相信,如果珠核換成貝殼,成功率將會大大提升。
植入成功的母貝被做了記號,與另外幾個重新放入海底養著。既然做了手術都沒事,這說明這些母貝還能進行二次利用,就不浪費了。
裴凜之肩負著蕭彧的委托去了州城,還帶上了孟洪開出的那粒小珍珠。
蕭彧也不知道裴凜之的麵子好不好用,薛釗會不會同意他們的提議。畢竟出成果的時間太長,說不定那時候薛釗已經調任了,這所有的功勞最後他半點都撈不著,反而便宜了下任刺史。這就要看薛釗有沒有這個胸襟,願不願意為百姓考慮那麽一丁點。
到了傍晚,幹活的師傅們都收工回去了,裴凜之才回到家。
蕭彧見到裴凜之,急忙迎上去問:“如何?”
裴凜之將自己背上的弓摘下來放到蕭彧手裏:“薛釗送的。”
蕭彧拿著那把沉甸甸的弓,試著拉了一下牛筋弦,幾乎沒拉動,太緊了:“居然還送了你一把弓,以後打獵就方便了。”
裴凜之臉上帶著笑容:“以後想吃羊肉豬肉我去給你獵。”
蕭彧想到肉就口舌生津,實在是饞肉吃,不過這些先放一邊:“那事怎麽說?”
裴凜之接過吉海遞上來的椰殼碗,一口氣喝完了所有的水,笑盈盈地說:“談妥了。薛釗一開始還不太相信這事,我不是依照你的安排,將孟大哥那枚小珍珠當麵磨碎了給他看,裏麵真有一粒細沙。薛釗就信了。”
蕭彧說:“那他同意劃出一片海域來養珍珠?”
裴凜之點頭:“同意了。”
“那珠核呢?”
“他也同意叫人打磨。”裴凜之說。
蕭彧說:“沒想到他還挺爽快。”
裴凜之挑眉:“他為什麽不答應?人工養珍珠確保了珍珠產量,上貢朝廷後剩下的他可以據為己有。”
蕭彧哂笑一下,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行吧,沒有好處的事誰也不願意幹。”沒幾個高風亮節的人。
裴凜之又說:“所以我也要了一成珍珠。”
“他也答應了?”
“嗯。”
蕭彧笑了一聲:“等拿到珠核,還需大量母貝,你跟薛釗提了沒?”
“提了,他說讓珠民交。”
蕭彧想了想:“長期讓珠民提供母貝也不太現實,還得自己繁殖母貝。如果官府真能劃出海域來養珠,母貝也就能自然繁殖了,到時候該不會缺母貝。”希望能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徹底將珠民解放出來。
家裏的瓦頂蓋起來的時間比預期的要長。
瓦頂由底瓦和蓋瓦交錯鋪蓋而成,底瓦是水槽,蓋瓦蓋住兩道底瓦之間的縫隙,底瓦被蓋瓦壓著,不需要用粘合劑。
粘合劑主要用在蓋瓦上,蓋瓦層層疊蓋下來,若糯米灰漿抹得太厚,到底端就會蓋不下去,太薄的話,又起不到黏合的作用。這對瓦匠來說,是個很有挑戰難度的活計,剛開始甚至還出現過從上蓋到下,結果下端太高又敲掉返工的事,非常熬人。
蕭彧原以為十天半月應該能成功,最後花了二十來天才完工。這期間他家的水稻都插好了秧苗,石灰也賣出去了一窯,還有一窯石灰等著出窯。
不過雖慢,也有完工的一日。蕭彧看著自家青黑色的瓦頂,長籲了一口氣,從此以後再也不怕風吹雨打了!
這可是大喜事,雖然隻是修葺,蕭彧依舊像蓋新房那樣慶祝了一番,辦了流水席請村裏的老人孩子來吃了一頓。成人也可以隨份子錢過來吃飯,一般是幾個雞蛋,或者一升糙米、黃豆等,還有送魚蝦和蔬菜的,極少數會湊個一兩文份子錢。
蕭彧買了一頭豬,裴凜之上山獵了一頭羊,還買了不少魚蝦蟹貝,請了專做紅白喜事的廚子燉了幾鍋大雜燴;主食是糙米飯,而非粥;蕭彧還親自釀了幾缸糯米酒。有酒有肉,料是貨真價實的足。
這頓飯從中午一直吃到後半晌,所有人都吃飽喝足,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離開。
蕭彧這頓飯,算是正式跟村民打招呼,以後,他就是村中的一員了。吃人嘴軟,以後就算是有人想挑刺找茬恐怕也不好意思。
當然蕭彧並不怕他們挑刺找茬,有裴凜之在,誰敢來欺負他?作為村裏唯一一個蓋瓦頂的,這確實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他想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喜悅。
作為主家,蕭彧領著家裏人一直在招待客人、在廚房幫忙,是以等客人紛紛離開,他們都還沒吃上飯。所有人都離開後,看著狼藉的杯盤和已經底朝天的菜缸,蕭彧笑了,大家比他想的還能吃,也好,趁這個機會讓大家吃頓飽飯,也算是功德一件。
蕭彧對正在收拾碗筷的裴凜之和吉海兄妹說:“你們都餓了吧?”
魚兒搖頭:“我不餓,我燒火的時候大師傅給了我一塊豬骨頭。”
蕭彧說:“菜都吃沒了,別著急,我這就給大家弄吃的。”其實他是故意不吃的,因為不敢吃豬肉。
蕭彧回到灶間,鍋裏還有一鍋尚有餘溫的糙米飯。辦流水席的灶都是臨時在院子裏搭建的,家裏的灶沒用上,這飯是他煮了備用的,結果沒用上。他生上火,拿出雞蛋,開始做簡單的蛋炒飯。
家裏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雞蛋和糙米,都是村民隨份子送來的,夠他們一家吃上好一陣了,蕭彧還擔心吃不完壞掉呢。
蛋炒飯鹹香可口,饑腸轆轆的幾人每人都吃了兩大碗。
吃飯的時候,魚兒跟哥哥炫耀自己啃的那塊豬頭骨有多美味。蕭彧已經吃飽了,放下碗筷,笑眯眯地說:“魚兒,你知道豬圈修在哪兒嗎?”
魚兒疑惑地眨眨眼,顯然沒明白蕭彧的意思。
蕭彧露出壞笑:“養豬的人家豬圈修在茅房下邊。所以豬是怎麽長大的,你懂了?”
一向穩重的吉海飯都從鼻孔裏噴了出來,反正今天他沒吃上豬肉:“魚兒你間接吃了那個,哈哈哈。”
魚兒頓時哭喪著臉:“我吃的還是牙齒肉。”
正在喝水的裴凜之聞言頓時笑噴了,難怪蕭彧提前叮囑了他,讓他別吃豬肉。
蕭彧笑得揉著肚子:“沒事,師傅都洗幹淨了,好多人都吃了。而且你吃得也不多。”
魚兒癟著嘴:“我以後再也不吃豬肉了!”
蕭彧笑道:“豬肉還是可以吃的,得看是怎麽養的,以後咱家養豬就單獨建豬圈。對了,凜之,有機會的話,從山上給我抓幾隻小野豬回來養吧。”
裴凜之點頭:“好。”
家裏瓦頂蓋好了,蕭彧抑製不住興奮情緒,在每間房子裏轉來轉去,仰頭看著房頂,別提多有成就感了,這時候特別想它來一場大雨檢驗一下。
不行,還是別下雨的好,這個季節雨水一來,就意味著降溫,崖州冬季再溫暖,也不可能是單衣薄被能扛過去的,生起病來就更不得了了,得趁天冷之前做點被子才行。
蕭彧甚至都想象不出來,在沒有棉花的那些朝代,人們到底是怎樣度過嚴寒的冬天的,就算古代氣候溫暖,但也有冬天啊,全靠動物皮毛?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買得起動物皮毛吧,要是沒有,也許隻能靠稻草取暖?難怪古人平均壽命短,因為條件實在艱苦,生存不易。
嶺南一帶還好一點,可以收集木棉的棉絮來做被子,但同樣不易,姑且不說木棉的棉絮不好收集,就木棉樹那個產棉量,要收集多久才做得了一床被子呢。
裴凜之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因為他最近上山非常勤快,隻要有空就去了,每次都不落空,帶回的獵物必定會有山羊、兔子或狐狸這樣帶厚厚皮毛的動物,並親手將皮毛剝下來,處理幹淨後便開始晾曬。
蕭彧問:“凜之這是要做衣服還是被子?”
裴凜之說:“冬天快到了,得給郎君準備冬衣和被子。”
蕭彧說:“我也打算做被子呢。”
裴凜之問他:“你打算怎麽做?”
蕭彧笑著說:“我打算搜集雞鴨毛,然後用縫個大布袋裝起來,應該也能禦寒。”木棉五月份就沒了,這個季節是收不到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裴凜之由衷讚歎。
蕭彧心說,當然是好主意,這就是粗糙版的羽絨被啊,就是沒有滅菌除異味,氣味恐怕不太好聞,進來用皂角清洗一下吧。
而且皮毛被子的味道也好不到哪裏去,最好就是木棉被或者蠶絲被,明年開春了再養點蠶吧,不知道去哪裏找蠶種,崖州人應該也養蠶的吧。
“你明日還上山嗎?”蕭彧問。
“上。郎君要一起去嗎?”裴凜之問。
蕭彧搖頭:“我還是不去添亂了。明日我帶吉海去砍樹。”
裴凜之意外:“打柴嗎?”
蕭彧擺手:“不是,我打算自己做點紙。”他在附近見到不少構樹和木芙蓉,它們的樹皮是不錯的造紙原料。
“郎君還會做紙?”裴凜之發現自己對蕭彧的想法真的不能再有任何吃驚的表情,因為就沒有他不想自己動手做的。他欽佩的同時,又止不住心疼,這些事本來不需郎君親自過問的。
“不會,但原理不就那樣嘛,我想試一試。到時候還要你來幫我的忙。”蕭彧真的想結束用樹葉上廁所的日子。還有人用廁籌(竹木片)解決,這蕭彧完全接受不來,還不如樹葉呢,好在崖州四季如春,樹葉常年不凋零,但樹葉哪有紙好呢。
“好。”裴凜之滿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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