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完命令,聖元帝就直接上早朝去了。


  羅公公怕殿外喧鬧,直接讓幾個宮人將胡床抬到了後頭的暖閣裏。


  雲泱自幼體弱,睡眠時間本來就比同齡孩子要長一些,經昨夜和早上一鬧,早就困得睜不開眼睛,被暖閣裏的安神香一催,也忘了後背的傷,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等醒來已是正午。正值暑熱,雖然暖閣裏放了消暑的冰盆,雲泱亦出了薄薄一層汗,身上黏膩的厲害,試著動了動,後背雖然依舊疼得厲害,但那淤痛明顯化開了,不再像剛挨了板子時那種深入骨頭的劇痛。


  想來是羅公公趁他睡著時給他塗了藥油。


  閣內安靜的厲害。


  雲泱趴在軟枕上,偏過頭,睜開眼睛悄悄瞅了下,就見閣內空空蕩蕩,一個宮人也不見,太子元黎已然穿上了一件玄色外袍,正端坐在書案後翻書,眉目清冷,麵容似雪,薄唇緊抿著,依舊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樣子。


  竟然隻有他和狗太子?

  難道他剛剛睡覺的時候,狗太子一直坐在案後看書?

  狗太子挨的板子可比他厲害多了,竟然還有精力看書。


  雲泱連忙閉上眼睛,趴回枕上,準備繼續睡會兒,實在不行就裝睡,反正他可不想跟狗太子有一點多餘的交流。


  啪嗒。


  極輕一聲。


  像是書冊落案的聲音。


  緊接著,雲泱聽到了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即使是閉著眼睛,雲泱也感覺到有一道陰影籠了過來,停在了胡床前。


  這殿裏可再無第三個人了。


  雲泱在心裏哼了聲,隻能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仰起頭,果然正對上某人幽沉如譚的一雙冰冷鳳目。


  正沉沉打量著自己。


  “我……”


  雲泱盡量理直氣壯的道:“我還有點困,我想再睡一會兒。”


  元黎沉默片刻,道:“把衣服脫了。”


  ??

  雲泱睜大眼睛,警惕:“脫、脫衣服幹什麽?”


  光天化日,還是在皇帝的大殿裏,狗太子總不至於色膽包天,對他做過分的事吧。


  換作平日,狗太子早對他冷嘲熱諷了。


  但今日,元黎破天荒沒露出譏誚之類表情,隻是皺了下眉,略有不耐的道:“上藥。”


  “……”


  雲泱腦袋卡殼了一下,呆了呆。


  眼睛往下一瞄,果然看到元黎手裏握著個藥瓶。


  難道說,剛剛他睡著的時候,也是狗太子給他抹的藥油,而不是羅公公!


  見雲泱不肯動,元黎終於忍不住哂了下,道:“不想塗藥,待會兒睡的時候就別再哭鼻子。”


  哭、哭鼻子?


  雲泱變色,下意識往枕頭上摸了摸,果然濕乎乎一片。雲泱氣得暗暗咬牙,這麽丟臉的事,他竟然在狗太子眼皮子底下做了。


  狗太子一定會拿這件事取笑他好久。


  哼。


  雲泱又生氣又委屈,但想到現在閣中隻有自己和狗太子兩個人,他自己又夠不到後背,如果不抹藥油,最後吃苦頭的還是自己。


  “那麻煩太子哥哥了。”


  雲泱忍痛爬起來,自己解開了衣袍,趴在胡床靠背上,露出後背的傷處。


  元黎盯著雲泱後背上那一片烏黑淤青,紫黑的一道印子,印在少年瑩白如玉的肌膚上格外紮眼。他收回視線,麵無表情的撩袍坐下,拔開瓶塞,倒了兩滴藥油在掌心,化開後便塗抹在那片淤青處,一點點按揉了起來。


  “嗚……”


  雲泱疼得隻抽氣,一個不小心,便從靠背上掉了下來。


  “趴好。”


  元黎停了動作,淡淡道。


  雲泱委屈的不行,又不敢在他麵前撒嬌耍賴,隻能抽著氣繼續趴回去。


  元黎繼續烘了內力在掌心,接著剛才的地方往下按揉,每揉一下,下麵的小東西便是狠狠一顫。


  元黎皺眉,他分明已經用了最輕的掌力。


  再小的話,不僅淤青揉不開,藥油也無法完全滲透進肌膚裏。


  真是奇怪。


  “嗚……”


  雲泱又疼得掉下去兩次,兩次都忍痛爬了起來,趴回到靠背上,等到藥油終於抹完,眼睛已經通紅通紅的全是淚。


  羽睫一眨,淚珠子撲簌簌爭著往下滾。


  元黎已經收起藥瓶,重新坐回了案後,又變回了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雲泱在心裏罵了聲狗太子,自己穿好衣袍,從靠背上下來,繼續趴回枕頭上癱著。


  腦子裏全是那隻長著薄繭的手,一點點碾壓過肌膚的痛感,不由又條件反射性抽搐了幾下。


  心裏委屈的不行。


  要是母妃或周伯伯給他上藥,才不會如此粗暴,至少也要讓他抱著小秦瓊,或者拿橙餞哄著他才行。


  沒多久,羅公公帶著宮人送了午膳過來。


  見雲泱眼睛通紅,小兔子似的,羅公公嚇了一跳,緊問:“太子妃怎麽了?可是傷口又疼了?”


  說著嗔怪的望了眼書案後:“陛下讓殿下給小世子上藥,殿下是不是忘了?”


  雲泱可不想吃了這麽多苦頭換來的兩箱金子再飛走,忙胡亂擦了擦眼睛,道:“沒有了,殿下已經給我上過藥了。是我自己做噩夢了。”


  “可憐見的。”


  羅公公心疼的命宮人將膳食一一擺到胡床前的食案上,道:“這些都是老奴命膳房做的清淡小菜,還有解暑的蓮子粥與酸梅湯,太子妃一定餓了,快起來嚐嚐,可有合胃口的。”


  雲泱的確有些餓了,由羅公公扶著爬起來,一眼就瞄準了中間一碟水晶龍鳳糕,握起銀箸,剛打算夾起一塊嚐嚐,陡然意識到狗太子還坐在案後看書,隻能先忍著放下,眼睛一轉,道:“殿下還沒閱完書,我先吃恐怕不合適。要不,先給殿下留出來一些,我再吃?”


  雲泱故意這麽說,就是不想與元黎同案而食。


  不料羅公公毫不為意的道:“太子妃盡管敞開了吃,陛下說了,太子殿下現在有大過在身,今日三餐都隻能看著太子妃吃,若敢私進一粒水米,都要重罰。”


  雲泱:“……”


  雲泱沒料到皇帝為了封住他的嘴,竟然忍心如此對待自己兒子,不由大為驚憾。


  一想到狗太子要餓著肚子看他吃飯,雲泱心裏小小痛快了下,嘴上假惺惺道:“這樣不好吧,左右這麽多我也吃不完,還是分給殿下一些吧。”


  “有什麽好不好的,這都是陛下的命令,君無戲言,太子妃快些吃,不然該涼了。”


  羅公公殷勤的給雲泱盛了碗蓮子粥。


  “謝謝阿公。”


  雲泱接過來,拿起羹勺,美滋滋喝了兩口,悄悄往案後一瞥,見元黎仍舊端坐如山,麵無表情的盯著案上的書,唇角明顯因長久未進水而微微起了點幹皮,心裏別提多痛快愉悅了。


  為了好好享受這番特殊待遇,雲泱刻意吃的很慢,用了將將小半個時辰,才吃完了一頓午膳。


  宮人們很快上前,將杯盤碗筷和殘餘的膳食都撤了下去,果然沒給元黎留一粒米。雲泱心滿意足的趴回胡床上,心想,皇帝還真是說到做到,夠狠心的。


  羅公公則走到書案便,踟躕著道:“天氣炎熱,傷口最容易發炎,不如老奴來替殿下塗一下藥油吧。”


  元黎淡淡道:“不必,有勞阿公掛懷。”


  羅公公歎息一聲,隻能搖頭退了下去。


  雲泱聽了卻驚詫不已,狗太子那麽嚴重的傷,居然還沒有塗抹藥油嗎。那還能坐的那麽板正的看書,幾個時辰不動。


  閣內再度安靜下來。


  一時隻聞細微的書頁翻動聲。


  雲泱吃得太飽,有點睡不著,不由漫無思緒的想,從傳聞來看,狗太子應該是蠻橫霸道,我行我素的性格才對。


  可昨日先是忍辱負重的和他“洞房”,今日又忍辱負重的聽從皇帝命令,呆在這裏給他上藥,接受皇帝刁鑽的懲罰,而沒有一走了之,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樣的小事,顯然不足以皇帝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母妃也說過,太子雖無母族庇護,但這些年在朝中也收攏了不少勢力,皇帝就算真有廢儲打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所以,他嫁過來,還是有幾年太子妃能做的,不至於跟著狗太子去冷宮過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那狗太子是為了什麽?

  難道隻是單純討皇帝開心,保護心上人周全?

  那得多深的愛,才能做到這種地步呀。


  雲泱想著想著,不由心一軟,又開始心疼這對苦命鴛鴦。


  也不知那個遇襲的蘇公子怎麽樣了。


  狗太子表麵鎮定如山的看書,心裏指不定怎麽焦急如焚呢。


  傍晚,羅公公依舊準時送來膳食,依舊沒有元黎的份兒。


  雲泱想到還在可憐巴巴挨餓和思念心上人的元黎,實在不忍心再多加折磨他,簡單吃了幾口,就讓羅公公撤了。


  倒是羅公公怪擔憂的道:“太子妃怎麽就吃這點,可是胃口不佳或身體不適?”


  “唔,沒有了,我就是不怎麽餓。”


  說到“不怎麽餓”四個字,雲泱又小小罪惡了一下,眼珠一轉,道:“阿公,我能回府了麽?我的藥丸還在府中,需要在飯後半個時辰內服用。”


  雲泱盤算著,隻要他們離開這裏,狗太子應該就可以去見心上人了。


  見了心上人一高興,肯定就讓嚴璟給他送金子來了。


  拿了金子,他這一板子也不算白挨了。


  何況,他也想念小秦瓊了,真是一刻也不想和狗太子呆在一起了。


  羅公公險些忘了這茬,不敢大意,忙道:“太子妃別急,老奴這就去請示陛下意見。”


  羅公公請示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折返回來,宣布好消息:“陛下準了,太子妃這就收拾一下,和殿下一道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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