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夠嗆

  簡單樸素的房中幽幽的點著一支蠟燭。燭淚盈滿又悄悄落下,無聲無息的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青年微微低頭,安靜的縫著一隻小花驢,他的墨發肉眼可見的透出淺淺的銀白。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快速的穿針引線,縫著手中的精致的玩偶,臉色認真專注,從容間透著一股安詳的靜謐,仿佛這是最平常的事。似乎並沒發現身體的變化。


  最後一針收尾打結,一隻完整的小花驢就完成了。他唇角彎了彎,眼眸慢慢溢滿了笑意。眉眼均透著寵溺。


  果然,小丫頭喜歡的都是些可愛的東西。看著手中的小花驢玩偶長了一雙小翅膀,那睥睨一切的小眼神更顯得小花驢栩栩如生,異常可愛。


  甜寶拉著歐陽少恭來到陵端的屋前的亭院。


  “你……”


  “你別說話,我不想聽。”小甜寶瞪了他一眼,生氣的抿了抿唇。


  “我道歉。”溫潤如玉的青年目光一頓。悄悄的握住她的手,見她並無多少掙紮,眼裏閃過笑意,彎了彎唇角,道:“我有尋過你,也曾來過天墉城。隻是不知為何,你像從未出現過一般,一點痕跡都尋不到。”


  “……”果然一點都不能幹涉他渡劫嗎?甜寶陷入沉思。


  夜風徐徐,月明星稀。


  微風輕輕吹動兩人的衣袂,皎皎月華之下,璧人成雙,美人如畫。


  少女掙開他的手,輕盈的渡步進了亭中,坐下。


  抬眸看向仍在原地的青年,隻見那人,在凝霜的月色下,目光瀲灩,風華絕代。


  她抬手輕輕摩挲了一下眉心,感受到同心契的奇妙感應。


  歐陽少恭走到亭中坐下,他寶石般清亮的眼睛映著少女的身影,眼底思念繾綣。他的心對她有種本能的,無可抑製的喜歡。


  長琴,我不能參與你這一世。


  小甜寶揉了揉眉心,望著他,神色有些怔忡。涅槃之前參與過了,卻讓他曆劫不圓滿。


  如今還得重來!


  “你……當初說,心悅在下。”青年眼眸深邃溫柔,“如今可還當真?”


  “……廢話。”大爺的,同心契都結了,比凡間夫妻,修士的道侶還要真實,他們或許隻是一世的形體相伴。


  而她與他則是靈魂相伴。同心契連她的阿父道生也解不開,隻能用秘法遮掩。


  這還不當真呢?


  “罷了,我帶你去見家屬。”小甜寶拉住他的手直接敲陵端的門,喊道:“二師兄,帶個人來拜訪你。”


  陵端吃了一驚,忙扯過被子蓋好小花驢玩偶。然後雙手快速的結印,接著點向眉心,那銀發頃刻之間恢複成墨色。


  “吱呀”一聲,久不見開門的甜寶敲開了門,有疑惑的看向床榻上坐著的陵端。


  陵端打了個嗬欠,“小混蛋,這麽晚又來吵我!”


  甜寶見他神色無異才把身後的人推向前,“我說怎麽這麽久不開門呢?原來二師兄是睡覺了?對了,二師兄,這是我的人,帶來給你過過眼的。”


  陵端臉色一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歐陽少陽,唇角勾起與往常不同的睥睨,眉宇間刹那透出一絲驚心動魄的昳麗,眼眸變得異常深邃,聲音輕飄飄的道:“他麽?很弱啊。”


  “……”歐陽少恭氣息頓時一滯,眼底慢慢變得深沉。


  小甜寶輕咳一聲,並沒有留意到陵端昳麗濃豔的神態,她輕輕扯了扯前麵的歐陽少恭,道:“我的人暫時是有點弱,但是,比起他的話,二師兄你似乎更弱啊。”


  陵端一僵,慢慢恢複平日裏平凡清秀的模樣,瞪了小混蛋一眼,抱怨的道:“不是帶來給我掌眼嗎,這麽快就胳膊往外拐了?虧我這十年來又當爹又當媽的把你拉扯大,你現在都不想我了,我也不要想你了,你太讓我傷心了。”說完還幹嚎了幾聲。


  “……”二師兄啊二師兄,關鍵是長琴這家夥已經是她夫君了哇,她是不外拐都不行了啊。


  “在下歐陽少恭,見過二師兄。”該有的禮節,這個溫潤如玉、風華絕代、翩翩風度的青年總是一絲不苟,絲毫挑不出錯處,連唇角的彎度也完美得恰到好處。


  風光霽月,完美無瑕!

  陵端挑了挑眉,慢悠悠的道:“小師妹,世間好男子多得很啊,你若喜歡,改日二師兄給你挑百八十個來。”


  說到百八十個時,歐陽少恭的臉黑如鍋底,一半臉色照著燭光,一半臉色隱在暗處,眸底的陰戾如深海洶湧,狂風驟雨仿佛頃刻而至。


  嚇得甜寶趕緊摟住麵前的青年,媽呀,二師兄,你捅了馬蜂窩了。


  長琴這個大醋壇子,蜇得慌。


  “二師兄你瞎說什麽啊,還百八十個???一個都夠嗆的了。”小甜寶道。


  “一個夠嗆?我嗎?”歐陽少恭聲線溫潤,仿佛平和又溫柔,那深邃的眼底,神色難明。


  “長琴,你不是夠嗆,我說錯了。我是說,有了你,世間男子都暗淡無光!”除了阿父和父親們。


  甜寶在心裏默默的加了一句。


  歐陽少恭挑挑眉,不置可否,唇邊溢出淺淺的溫柔,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像安撫著一隻小奶貓,帶著寵溺的意味,道:“這麽說,你心悅我,非我不可了。”


  “是是是!”甜寶求生欲很強的連連點頭,順帶毫無防備的鑽到他懷裏摟住他,心中憐惜又心痛。


  她忘了重來這一世的記憶是他渡魂的最後一世,他的心經曆過無數渡魂後變得千瘡百孔,一點點的懷疑都會被他放得無限大,一點點的不經意都可能擊碎他本就脆弱之極的心。


  他的心已經慢慢變得極端和扭曲,不管他表麵維持得多麽完美無瑕。


  一時之間,甜寶心中疼痛難言。


  歐陽少恭渾身僵住。


  何以飄零去?

  何以少團欒?

  何以別離久?

  何以不得安?

  上古至今。渡魂無數次,一次又一次,痛得生不如死。甚至在渡魂的時候多少次被殺害,或在渡魂之後,哪怕他待那些人掏心掏肺的好,醫治無數患者,那又如何?被無數次背叛,被燒死,殺死,釘死……


  那些人前一刻還對他笑意盈盈,後一刻就把他推進深淵。他行世間,隻想尋到他的半魂,重入輪回罷了,卻連這一點點的希望都被抹殺。


  上天為何如此不公,為何呢?真想全毀了呢……


  “長琴!長琴……”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軟糯,甜甜軟軟的,像極了甜軟的小糕點,將他的思緒輕輕鬆鬆的拉了回來。


  少女笑容甜軟,像隻初生的小奶貓,帶著純粹的依賴和繾綣,嬌嬌軟軟的掛在他懷中,她歪了歪頭,慵懶又嬌憨可愛。


  她如花瓣似的唇瓣一開一合,說著世間最動聽的承諾——


  “不管你變得如何,我都在。長琴!我一直在!”


  她在。


  她說她一直在。


  他內心深處竟然無比堅信。


  他深深的摟住她,緊緊的,像瀕臨死亡的人擁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哪怕跌落深海也不願放舍。


  “咳咳,小師妹,你真的不考慮一下?”陵端不怕死的來了一句,冷不及防的喂了一嘴的狗糧,還是自己寵大疼大的小壞蛋喂的,心裏超級超級超級不爽!!!


  “……”二師兄,小甜寶轉身瞪他,「我好容易勸住這個腹黑,你安份點行不行啊!!!」


  「小師妹,我看他也不過如此啊!」陵端挑眉,一副極其不滿意,像極了嶽父挑女婿,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就差上手揍了!

  「自己挑的夫君,再差也得啃了。」小甜寶眨眨眼。


  「嗬!」陵端別過臉,生氣,不再說話。


  歐陽少恭哪裏受得住他們眉來眼去說暗語,連完美的禮儀都懶得維持,直接把一臉還想接著懟的少女拉了出門了。


  “……”陵端氣得跳腳!

  “你房間在哪?”歐陽少恭道。


  “在後山啊,想參觀我房間?”小甜寶眼睛一亮,忍不住分享,“長琴,我跟你說,我的房間裏有好多漂亮可愛的玩偶和靠枕呢,大多是二師兄縫的,二師兄縫的最好看了。有的是芙蕖師姐,還有屠蘇和大師兄也有製作,嘻嘻,就是比較醜。”少女的眼睛聚滿星光,眼波流轉間,靈動天真,她快樂淨粹得像是世間最美好的樣子。


  少女的房間果如她所說一般,床榻上堆滿了各種玩偶和靠枕,暖色的帳蔓自然垂落,窗台擺了幾株好看的植物,開著星星點點的小花兒,散發點淺淺的清香。邊上的書櫃下一張矮桌和幾個坐墊,桌上擺著茶具和有些淩亂的書籍。


  桌的另一旁還擺著一張軟榻,軟榻上的靠枕是個圓滾滾的小豬,被一張薄被蓋了一半。


  溫馨又舒適!

  “長琴,你喜歡嗎?”少女推他在桌邊坐下,自己拎起圓滾滾的小豬靠枕放好,軟呼呼的撲上軟榻。


  “長琴,快泡茶!人家好久沒喝你泡的茶了。還有彈琴!!!”少女抬起小腦袋朝著溫潤如玉的青年撒嬌。說著,小手施了個法訣,點了點桌旁的小火爐,加熱了壺中的泉水。


  “好,都依你。”青年溫柔的彎了彎唇,眼眸如寶石般剔透,不含一絲一縷的陰戾。


  甜寶甜甜一笑,趴著軟榻,雙手托腮,擠得粉撲撲的小臉蛋有些變形,可愛得像隻等著投喂的小貓咪。


  歐陽少陽雙手如行雲流水般泡著茶,一舉一動,賞心悅目,每一幀畫麵,都如精致的藝術品,風華絕代,美如謫仙。


  直到溢著茶香的小小的杯子遞到唇邊時,甜寶才知自己竟看得癡了。


  俏臉微紅,掩飾的低頭嗅了嗅茶香,抿了一口,茶香頓時沁入心脾。


  “好喝!!!”少女雙手捧著小杯子,眯著眼享受,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極了護食的小倉鼠。


  歐陽少恭心中一跳,隻覺得眼前的畫麵熟悉得像發生過無數次。


  “長琴泡的茶最好喝了!”少女滿足的躺回軟榻上,小杯子還搞笑的蓋在紅嫣嫣的唇上,貝齒輕咬著杯沿,喝得一滴不剩。


  歐陽少恭眼神漸深,好笑的取下杯子。唇角含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如同風光霽月的謫仙。清風霽月,不染凡塵。


  他望著那紅豔如花瓣般的唇,絕美的臉緩緩的湊了上去。


  終於,一個無可抑製的吻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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