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入土為安
「啊——」市長夫人發飆了,「梅軍,你是不是男人,兒子死了,你要把責任全部推到我身上嗎?你是不是也想看到我死,好讓你一個人逍遙自在。」
「住口!難道你不知道,兒子死了,我內心的痛苦一點不比你少!咱們不吵了行嗎?兒子……咱們得早些讓兒子入土為安哪!」
「嗚——我可憐的龍兒啊……」
抽泣了半天,市長夫人才止住了哭泣,冷靜地降下了側窗,朝公安局李局長、交警支隊馮隊長招了招手。
這個時候,一輛不起眼的銀灰色大眾速騰停在了路邊,一個面色陰鬱的男子,穿著褐色長款風衣,走出車后,冷冷地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李局長和馮隊長走到奧迪車旁,市長夫人調整好了情緒,道:「李局長,馮隊長,大龍就這麼死了,你們現在能夠認定只是一場意外嗎?我要調取當時各個卡口的錄像。」
聽到這話,李局長、馮隊長的冷汗同時冒了出來,看來,這個市長夫人也不含糊,居然如此冷靜。
李局長、馮隊長很為難,二人早已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梅玉龍實在可惡,死上十次八次都不為過,就在之前不到一個小時里,他犯下了令人髮指的罪行。
可是,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死了,他還是市長的兒子。
兩位領導已經第一時間讓人調取錄像,同時詢問當時執勤的交警同志,一個已經因公殉職,另外兩個只說到達現場后,就看到悍馬倒扣在那裡。
當然,兩位交警也曆數了梅玉龍的種種罪行,李局長和馮隊長聽得也無法容忍。
「夫人,市長,具體情況我們還在調查,不過,多名市民目擊,悍馬在市區道路橫衝直闖,直接越過綠化帶,逆向行駛,在電影院門口接連撞到十二人,其中四人當場死亡,三人重傷,其餘都為輕傷,同時,還撞壞了社會車輛無數,造成了極大的經濟損失。」
市長夫人飆道:「再大的經濟損失能跟玉龍的生命相提並論嗎?」
李局長和馮隊長一下子不說話了,只是低著頭,嘴角不停抽動著。自始至終,梅軍只是冷冷的注視著這一切。
突然,兩個穿著制服的交警沖了出來,一個高瘦些,一個身材勻稱。二人俱是眼眶通紅,直接逼近奧迪。
馬上有人攔住二人的步伐,讓他們在三米之外不得入內。
高瘦一些的喊道:「怎麼?他梅玉龍的命就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交警的命就不是命?他到底是人還是畜生,怎麼可以漠視生命到那種程度!怎麼可以毫不猶豫的撞飛一名交警,而交警手中還抱著一個嬰兒……」
說到這裡,高瘦的交警已經泣不成聲。
馮隊長是交警隊的直接領導,聽到屬下的慘死,也扭頭飲泣。
市長夫人冷然道:「你也是一名交警,叫什麼名字?」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宋偉江。」
「還有我,我叫馬超。」身材勻稱、個頭略低的那個道,他語不成調:「死的那個是我們最好的兄弟,當初我們三個一起從警察學校畢業,發誓要成為一名優秀的人民警察。我們被分配到交警部門后,沒有任何怨言,每天兢兢業業,可是沒想到,趙武鳴他就那麼走了,他死的太不值了啊!」
市長夫人點點頭:「好,我算是明白了,我現在有理由相信,你們的兄弟出了車禍,你們為了泄憤,瘋狂的追逐玉龍,玉龍才會被逼上絕路的,在這一點上,你們交警部門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馮隊長很想反駁,可是想想市長大人兒子剛死,這時候很容易被激怒,也有些不近人情。反正一切都是要講證據的,公安部門也都在積極的取證。
看到沒人接話,市長夫人依舊喋喋不休:「怎麼,沒話說了吧,這就說明你們心虛,我的兒子是酒駕碰到了一些人,可是你們也不能把他逼上絕路啊!你們是警察,不是黑社會……」
「夠了。」
「夠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旁邊的市長梅軍發出來的,另一個居然是剛剛到場那位氣質非凡的年輕人。
他居然跟市長同時發聲,而且喝止的對象還是堂堂的市長夫人,於是,自然而然的,他變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
「你是什麼東西!」市長夫人徹底飈了,冷不防身旁一個巴掌抽了過來,於是,響起了一聲響亮的耳光。
夫人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丈夫。
梅軍卻推門下車,向前走了幾步,看著瘦高年輕人,伸出手,皺眉道:「周秘書,你怎麼來了?」
李局長這才恍然大悟,難怪說這個年輕人有些面善,原來是省委書記的秘書周文。
周文揚起臉,腦海里回憶著一個一個畫面,那是一個送妻子去醫院的熱心群眾用手機拍下的。
首先是懷孕的妻子被混亂的車流帶倒,嬰兒車脫手,出現流產徵兆。
接著,一輛悍馬沖向了嬰兒車中自己不到兩歲的女兒。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輛警用摩托衝出,提起了孩子。悍馬停下來,交警抱著孩子正要執法,悍馬驟然啟動,將交警用女兒撞飛……
周文是在一個小時前接到妻子的電話的,妻子在電話里一直哭一直哭,說自己在醫院裡,他匆匆忙忙趕到醫院,才了解了事情的整個過程。
妻子因為受傷和激動,五個月的身孕流產了,還有第一胎,嬰兒車裡的女兒也……都沒了,兩個孩子都沒了,妻子的身心也因此受到了嚴重的創傷。
周文在醫院將妻子哄睡著,便獨自來到了案發現場,他要親眼看看這個罪大惡極的瘋子是什麼模樣。
到了現場后,就看到梅軍的老婆大放厥詞,周文萬萬沒有想到,醉駕肇事的竟然是梅軍的兒子。
「我為什麼來?我也不想來,但是我來了,因為我也是受害者!」
聽到周文的話,頓時,幾家歡喜幾家愁。
省委書記的秘書雖然不是多大的官,可是這就跟封建王朝時期皇帝跟前的近臣一樣,即便是無官無品,也沒人敢輕視。因為,既然是近臣,那就跟上頭很近,那就有了歪嘴的可能和便利。
對於一個追求進步的人,如果有人幫著在領導耳邊說上十句好話,或者說上十句壞話,這結果肯定是千差萬別的。
那麼,既然周文是受害者,也許,這場交通肇事案件可能會得到一個相對公證的判決。
市長夫人也是有見識的,她已經知道了周文的身份,本打算偃旗息鼓的,可是,她還是不甘心,道:「就算我兒子有罪,他現在已經死了,他的罪行我們該承擔的一定承擔,但是,如果我兒子的死還跟什麼人有關,一個也跑不了。」
「這不用你說,事實會說明一切,法律會給你一個公證的判決。」周文冷冷撂下已經話,便拂袖而去。
看到速騰冒出一股白色的尾氣,梅軍才喊出一聲「周……」
夫人車門一推,喊道:「梅軍,上車!」
梅軍眼睛微微一抖,上車后嘆道:「我也有話對你說。」
「我先說。」
「好。」
「玉龍太慘了,咱們早些讓他入土為安吧。」
「好。」
夫人眯著眼睛,道:「老公,你不能讓兒子冤死,不能讓傷害兒子的人逍遙法外。」
「你什麼意思?難道……」
夫人點點頭:「老公,兒子的車技一直很好,醉駕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寬的路,他怎麼可能撞到隔離墩呢!」
「你是說有人逼他?」
夫人點點頭:「有人,有車。」
梅軍沉痛地點點頭,降下車窗,朝馮隊長道:「該取證的儘快取證,然後送玉龍去……」梅軍忍不住眼眶一紅,繼續道:「去殯儀館。」
馮隊長沉聲道:「噯。」
梅軍又道:「李局長,你立刻讓人把所有錄像送來,我要親自看。」
「是。」
「還有,我要所有全部目擊者的口供,我要了解最最詳細的過程。」
「是。」
……
凌晨,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雪粒子,朔風如刀。
南安市北郊的火葬場。
每當那煙囪冒出一股黑煙,就表明又有一個靈魂的載體化為飛灰。
此時,在兩個靈堂中陳設這兩具屍體,一個是省委委員、南安市市長梅軍的兒子,一個是市交警支隊一名普通的交警。
兩個靈堂都擺滿了花圈,奏著哀樂。
梅軍本來就是南安市的二號人物,自從市委書記孟偉霆被證實為癌症晚期時,梅軍便如日中天,一時間,依附者無數。
聽到市長兒子夭亡,正是那些下屬表達忠心的時候,所以,很多人不畏嚴寒,放棄寶貴的睡覺時間,冒著北風和飛雪,前來祭奠。當然,不能空手,除了花圈,還得上一份豐厚的哀悼金。這一份禮金的多少跟送禮者的哀痛是成正比的。
市長夫人披著白色頭巾,嗓子已經嘶啞,看到有人上香,便磕頭回禮,然後接受一番勸慰。
梅軍則是同一個個下屬握手,這件事相當不光彩,所以,他不敢要求上司來。
看到人流如潮,錚亮的小車已經將路道沾滿,他心中說道:好大的陣仗啊,面子裡子都有了,可是,我真的不想要這樣的排場,我只要兒子啊!
令梅軍不解的是,很多人只是在他這裡走了一個過場,反而在隔壁待了時間較長。
梅軍走出去一看,直接下了一大跳,從隔壁的靈堂往外延伸,黑壓壓的人群排出了半里路的長隊,是廣大市民自發來的。
靈堂中掛著一張巨幅照片,穿著筆挺的交警制服,旁邊一條輓聯上寫著:趙武鳴同志永垂不朽!
很快有人告訴他,趙武鳴就是那名英勇的交警,在兒子的悍馬車前救了一名女嬰,結果,後來又被撞死了。
這是什麼陣仗啊!梅軍心頭一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