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探病
這天底下在乎我的人沒有幾個，僅剩的這幾個，我希望他們不要為我傷心難過，更怕的是，他們對我的同情。
我可以無所顧忌不懼一切，可以所向披靡堅強勇敢，甚至可以孤軍奮戰力挽狂瀾，都是因為我的尊嚴與心勁兒，然而我最不敢麵對的，就算他們變著法兒的對我好，因為我的柔弱而保護我，關愛我，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不見！
最近好像一直在下雪，北風呼嘯而過，時不時拍打著窗欞，發出陣陣令人心憂的凜冽聲響，我刻意讓人把床挪到了窗戶邊上，隻為了能夠多聽一聽風聲，雨聲，甚至雪花落地的聲音，這樣的話，就算我一個人待一上午一整天，也不會覺得空虛。
我還記得當時跟綁匪智鬥的時候，下的那第一場雪，本來還想著凱旋而歸時與安風連好好欣賞欣賞，卻沒想到那次之後，我竟再也看不到了。
安風連跟我講這幾天的雪下得有多大，說窗戶外麵白茫茫一片，光禿禿的樹上，或者低矮或者高大的屋頂上，樓下停靠的車上，甚至過往的行人肩膀上頭上，都積滿了厚厚一層雪，一腳踩在地上，鞋子都被雪淹沒了，隨便去外麵走一遭回來，保準成了個雪人。
他說的這一切，我都能想象得到，我也覺得好美，然而安風連說著說著便不說了，片刻之後，我聽見他在啜泣。
我猜他在心裏正向我道歉，覺得對不起我，不該傷害我，可是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很慶幸，縱然我一直沉默不語，他也仍舊會把我捧在心尖上。
“風連，我想摸一摸雪花！”
這好像是我這兩天來說的第一句話，雲淡風輕，話音清朗，帶著淡淡的喜悅與期待，安風連停滯了片刻，低低說了聲：“好”。
他幫我打開窗子，凜冽的寒風便無孔不入，與溫暖的室內相差甚遠，退避屏障之外的地方竟是如此寒涼，我略微縮了縮脖子，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慢慢伸出右手。
這會兒的溫度該有零下四五度了吧，北風呼嘯著，劃過指尖，時不時的有一兩片雪花打在我手上，竟然有著絲絲痛意，沒過片刻時間，我的手便被凍得青紫，當然我並看不到。
“關上吧，太冷了！”
安風連低聲說道，邊說著就要伸手，我急忙攔住他，與我而言，縱然冷到刺骨，也好過溫室裏一無所知，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活著。
“風連，以後每天打開一會兒窗戶吧！”
我懇求道，安風連並不想答應我，但他將我凍得麻木的手捂在懷裏暖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咕噥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唄。”。
其實我還比較好奇這間病房以外的事情，比如說，梁月的反應，沐舒的反應，甚至於沐涼書那個王八蛋，在知曉我發生這件事情之後的表情想法，我覺得真的是太閑了，閑到已經開始胡思亂想。
這並不是一個良好的兆頭，但我仍舊樂此不疲，也許是意念起了作用，不久之後，我迎來了第一個前來看我的人。
我想過會是誰首先來醫院，也就那幾個人罷了，隻不過這先來後到的順序，的確是個謎。
這天下午，似乎雪晴了，風聲沒有之前那樣凜冽，就算開著窗戶，也沒有那樣刺骨的寒意侵襲而來。
大約兩三點的時候吧，我正掛著點滴輸液，手背上已經被細細的針頭紮成了篩子眼，時不時碰上去便疼的很，我總很奇怪為什麽我能忍得了斷手斷腳的痛，卻無法招架這點兒小傷小病！
醫生護士前腳剛剛走，緊接著便有一串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我心裏一震，不由得緊張起來，正疑心這人會不會是哪個不認識的，便聽到他蒼老沙啞的聲音。
“女兒……”
我瞬間淚奔，卻沒有辦法閃躲，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安風連一直在我身邊站著，緊緊握著我的手，絲毫要將他的溫暖傳遞給我，然而我還是痛苦難耐。
我的印象裏，幾乎沒有蘇程痛哭流涕的畫麵，唯一一次，他喝醉了酒，蹲坐在家門前的巷子口裏，哭得天昏地暗，誰也不知道這麽一個大男人，能哭到那種程度，究竟經曆了什麽，然而那時候我記得很清楚，他把我一年的學費賭輸了。
蘇程抹了把眼淚，上前坐在我邊上，粗糙的手輕輕撫摸著我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右手。
“小妍，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才多長時間沒見，你這是怎麽了呀，你告訴爸爸，爸爸保護你！”
蘇程哭的很慘，幾乎泣不成聲，一兩句話說的斷斷續續的，我都替他著急。
我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才五六歲吧，我被同班的一個男同學欺負了，他曾憤怒的找上門去，非得為我討回一個公道，後來還把那個男生掌摑了，後來全班同學都不敢惹我，他那時候就跟我說過一次“爸爸保護你”。
我猜此時此刻的我的表情一定很奇特，我想安慰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像除了哭，便再也沒有合適的動作了。
“爸，我沒事兒，會好的……”
看，聽了那麽多寬心的話，我現在安慰的話張口就來。
然而我還是沒能忍住哭泣，一哭眼睛就疼，越疼越想哭，越哭越傷心絕望。
“好了別哭了，醫生說對你眼睛不好，快別哭了！”
說不讓我哭，他哭起來比誰都厲害。
安風連話音柔軟，羽毛般拂過我的心田，我心裏一震，下意識止住哭音，低低抽泣著，很是聽話。
“剛剛來的時候，風連已經跟我大致說了，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實，怎麽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那可是懸崖，你這孩子不是一直很膽小的嘛！說跳就跳，可想過這些人的感受，要不是風連死活要救你回來，你爸我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你這孩子你忍心嗎？咱倆好幾年沒見，這才剛剛找到，你就出這麽大的事，你讓爸爸……”
“爸，沒事兒啊，我這不是還活著嗎，當時情況比較特殊，我沒有時間想那麽多，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直不喜歡連累別人！”
我鼻子一酸，又哽咽起來，愣是強自忍了，一通胡說八道，竟覺得心裏舒坦了些。
這段時間裏，安風連一直在愧疚，也一直在補償我，我都知道。
他愛我至深，我又何嚐不是愛他入骨，那種情況之下，他不舍的我隻身範險，我又如何舍得他替我去死？！
隻是沒想到安風連帶來的第一個人，居然是蘇程罷了。
“蘇叔叔，這次都怪我，沒有保護好心妍，你放心吧，有我在，以後不會讓她再受委屈了，醫生說隻要等到合適的眼角膜，心妍的眼睛就能恢複正常，她的腿腳也沒什麽大問題，就好好休養就行，這段期間我會好好照顧她，你別太擔心！”
安風連話音沉沉，聽的人心裏一暖，安心不少。
蘇程在醫院陪我待了一天，趁著安風連不在，偷偷跟我講，上次我們走了以後，安風連還曾一個人去找過他們，意思想給他們換個地方住，起初他也不大願意，總覺得麻煩，但後來考慮到小傑念書的問題，他和鄭阿姨商議了一下，便答應了，現在住在安城臨安區，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心裏一暖，不由得鼻子酸了酸，想起來那段時間我倆好像還在冷戰，頓時覺得更對不起他。
快到傍晚的時候，蘇程離開了，臨走之前答應我說明天來給我送雞湯喝，鄭阿姨手藝不錯，我倒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