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對峙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困得這樣窘迫不堪的境地，真的。
李景走後，我將自己捂在被子裏一直哭，苦澀的淚水肆意翻湧，整個天地陡然昏黑。
身上傷口肆虐，劇烈的痛感陣陣襲來，我強自忍著，輕輕發抖，卻不希望自己這般脆弱模樣被他人看到。
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我還沒有調整好狀態，年輕的小護士一直問我哪裏痛，哪裏不舒服，她一直盯著我紅腫的眼睛看，我想忽視她唇角微微浮現的探尋嘲諷，但這段時期一向敏感的我真的沒有那麽多耐心。
在她又一次不管不顧的詢問之後，我終於怒了。
“小白，這裏不需要你了，請你出去！”
我的聲音並不高，但我知道我氣勢非凡，我的眼睛裏冒出怒火，定定盯著她，她怔愣片刻，眼睛裏閃過一絲不著痕跡的惶恐。
“蘇小姐的確非比尋常！有個人想見你，我想蘇小姐理應不會拒絕吧！”
小白逐漸收斂起笑容，隻留給我一個耐人尋味的背影，我訝異不解，實在想不到這個看似柔弱單純的小姑娘，居然也有這樣深沉的心思。
這是我回來之後第二次見厲雲天，這一次，安風連不在場。
看樣子他已經擺脫了林染的糾纏，氣色很好，眉眼處稍稍吊著些許邪魅詭異，似笑非笑的樣子乍一看仍舊是從前那樣那副吊兒郎當。
他走了進來，反手鎖了門，然後大大咧咧坐在我床側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定定看著我。
我隱約感受到些許若隱若現的危險氣息，這個男人看似放浪形骸，其實城府深沉，至少不比安風連差。
“看來那個小護士已經拜倒在你的牛仔褲下了！”
我首先開口，以開玩笑的語氣戲謔道，半靠著床的我臉上浮現出些許柔和的笑，但我知道這隻是我裝出來的。
厲雲天沒有想到我會提前開口，他怔怔看了我一眼，大約兩秒鍾之後才回過神來，笑了笑，挑眉開口。
“安風連把你保護得很好，外人根本進不來這家醫院，要不是提前打通好關節，可能就連我也無法靠近！蘇心妍，你還真是深藏不露！”
厲雲天話音輕揚，唇角笑容更盛，仍舊是那副自信滿滿不可一世的模樣，此刻，對於他的來意，我已經猜到了大半。
心裏不由得升騰起些許畏懼，既希望安風連趕快出現，又希望他遲些再來，一時間矛盾不已。
“你是不是在等安風連？那家夥如果知道我在這裏，指不定怎麽撕了我呢，所以還想請蘇小姐不要走漏了風聲，否則的話，後果很嚴重噢！”
我實在不能想象之前那樣神經大條粗魯愚笨的厲雲天，短短時間之內竟轉化成如今這種令我難以描述的模樣。
一顰一笑一字一句都富有深意，我不能想多，也不敢少想。
“你來找我，無非就是為了安風連，我不會告訴他的！有什麽事直說吧！”
照著情況來看，他定然已經算計好安風連回來的時間，所以隻要我好生隱忍，就可以度過難關。
但我向來不喜歡委曲求全，話中帶刺也是常有的事。
“蘇小姐是個爽快人，從好久之前的第一次見麵我就已經了解，那時候我還真以為你會和安風連走到最後，哪怕我一直看不上你這幅德行。”
淡淡陽光斜斜灑了下來，照著他的深棕色眼瞳十分神秘，清透卻又隱現某種不為人知的特殊情愫，他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我的麵部表情，見我沒什麽變化，這才繼續說道：
“五年前那件事情我不知道其中隱情都有哪些，但我知道，無論你是因為自願還是非自願，你對安風連造成的打擊傷害，是空前絕後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種模樣，感覺心都死了一樣。”
厲雲天娓娓道來，唇角笑意仍在，話音卻像尖刀一樣殘忍，生生紮進我的心髒。
我臉上漸白，唇角笑容不再，連他的眼也不敢直視。
我知道我犯的錯很難彌補，但從來沒有人以這樣殘忍的方式舊事重提，像溫柔的審判，無比平和卻又無比煎熬。
“所以你要不要告訴我，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好讓我盡可能的減少對你的排斥，或者說厭惡？”
他坐直身體，微微靠向前方，目光如炬。
對於他提出的問題，我沒法回答，我怎能告訴他實情，我那個不爭氣的賭鬼爹，和他那一身賭債。
“你的厭惡很正確，我沒有什麽難言之隱，貧窮使我喪失了理智，我就是為金錢折腰的。”
我自嘲一笑，正視他的眼睛，緩緩道。
兩道目光交匯之際，刹那間已經千軍萬馬爭鋒相對！
果不其然，他瞬間憤怒不已，一雙眼瞳之中寒氣乍現，看得人不寒而栗。
他是安風連最好的朋友，也是最討厭我的那個人，因為我，兩人已經吵過多次，這次他學聰明了，就算對我大吼大叫，也不會引的安風連不悅。
“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是實話，你現在應該特別後悔吧，當初那個一文不值的窮小子，如今竟搖身一變成了億萬富翁，當初你以為你放棄的隻是一段不值一提的風月往事，如今卻發現你放棄了走向複興的唯一機會，我最煩你這種人！”
厲雲天聲音漸冷，滿臉寒霜。
“如果厲少爺今天來就是為了羞辱我，令我愧疚不堪，為從前的事情充滿愧疚感的話，那您已經達到目的了，請您離開！”
我知道他還有話沒有說出口，但我不希望我聽了他的話之後，對此時此刻的人生更加絕望！
“蘇小姐這是惱羞成怒了？不過，別著急好嗎？羞辱你隻是我今天來的目的之一，好讓你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糟糕，接下來我說的話才是重點。”
厲雲天臉上重新浮現起笑容，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家夥雖然比不上安風連，但他這副皮囊的確會很討女孩子喜歡，白淨如斯，又有一種非比尋常的邪魅氣質。
我衝他輕笑一聲，示意他繼續說，他也不惱，停頓了片刻，又起身看了眼窗外樓下，這才重新坐了回去。
“安風連大概還有十分鍾就能回來，所以我長話短說，上次因為你，沐舒被安風連趕了回去，沐涼書為此惱火的很，這段時間正全力著手對付安氏集團，你可能不知道商場的殘酷性，沐家和安家多年合作，很多大項目都是一起做的，現在沐涼書突然反手，安風連的處境很被動。
但他直到現在還一門心思的照顧你，絲毫不將安氏的門楣榮耀放在眼裏，如果你還有一點點的憐憫之心，不想害他的話，就算我求你，勸勸她他，收收心思！”
我震驚不已，腦中陡然浮現安風連這段時期的各種影子，一直沉迷於自己的哀慟無法自拔，卻沒想到安風連的處境竟如此危險，更何況上次沐舒的事情，也是我陷害的。
我知道我會後悔，但我沒想到這悔意來的如此之快。
忘記了厲雲天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隻知道安風連提著一大袋子吃食回來的時候，我正怔愣著看向窗外，腦子裏一團亂麻。
聽見他的腳步聲，我恍惚回頭，正好對上安風連略帶隱憂的眉眼。
他將袋子放在床頭櫃上，拿出一碗粥轉身走出去，片刻之後他回來，那碗甜粥正冒著騰騰的熱氣，我眉頭一皺，下意識別過臉去。
“這幾天你胃口一直不是很好，臉都瘦了一大圈，我知道你身體不舒服，但是該吃的飯不能省，我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來，張嘴！”
自從我住院以來，每每和他獨處，我總是沉默寡言，甚至一整天不說一句話，他就變得絮絮叨叨起來，比許久之前的他更能說話，一點兒也不像正常的樣子。
我微微蹙眉，看著他眼下的烏青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