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回
從未有過的尷尬窘迫幾乎令我崩潰,我清楚的聞到了自己頭發上身上似有似無的酸臭味道,這兩天都渾噩度日放飛自我,根本沒有想到他會找到這裏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悶聲開口,不得不將自己的頭盡可能的邁下去,所以聲音就感覺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
安風連長久不語,我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正刺在我身上,頓時坐立不安起來,卻又莫名其妙的不敢抬頭,仿佛做錯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樣。
從前他但凡生氣的時候,所經之地必定寸草不生,幾年之後他倒學會隱忍學會淡定了。
似乎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很輕很輕,片刻之後,我聞到了一股子香味,香得我幾乎沉醉,肚子又忍不住“咕嚕”一聲,縱然我再怎麽厚顏無恥,此時這張老臉也是燒紅的。
我聽見食品包裝袋緩緩打開的聲音,安風連似乎在親自動手,但我明顯感覺到這房間裏的氣氛不同尋常,也明顯感覺到他的極度不耐煩。
“怎麽,餓了兩天,腦子都傻了,還等著我喂你不成?!”
他終於開口了,我沒有聽錯。
天知道此時此刻我有多想連滾帶爬奔向那堆吃的,但僅存的一點兒矜持與自尊心讓我仍舊如同老僧入定。
“噢!我不想吃!”
我咬了咬嘴唇,說出了此生說過最大的謊話,他似乎怔愣了一下,然後嗤笑,吩咐道:
“拿下去,扔了!”
我心裏一震,猛的抬頭看向他,我想我此時的目光一定是驚愕憤怒的,正好對上他看好戲一樣輕蔑的眉眼。
“怎麽,不餓?!”
我搖頭,然後點頭,一連串的動作讓我髒汙不堪的頭發蕩了蕩,那股子不可描述的味道更加嚴重。
在他凜冽的目光之中,我將手慢慢伸向了那碗芳香四溢的米粥。
味蕾很快被挑得極度興奮,我並沒有像餓狼一樣狼吞虎咽,但此時的姿態動作一定是無法直視的。
一口甜粥下肚,頓時感覺全身的細胞都重新活了過來,身體暖暖的,竟神奇的感覺到周身都有了一點兒力氣。
在吃粥的檔口,我暗暗尋思著安風連的心思。
我消失了,以後不會出現在他身邊,不會再成為他的困擾,他該高興才是,然而他如今這番作態又是什麽意思。
覺得被我戲弄,感覺不甘嗎?
“嗬,我還以為已經見過你最醜的樣子,但今天這樣,著實令我刮目相看!”
一大碗粥下肚,我滿意的打了個嗝,但沒有飽,便將目光投向其他吃的,不由得皺起眉頭,算是清一色的粥啊,湯啊什麽的,連一點點辣星子都看不見。
安風連戲謔一笑,充滿嘲諷的言語讓我心裏一滯,刹那間又覺得無所謂了,便不搭理他,獨自在那一大堆食物中摸索探尋著。
“嘴還是這麽叼,這裏麵沒辣椒!”
他一直都知道,我是無辣不歡的人,然而隻是這一句話,卻讓我莫名紅了眼眶,思緒也飛向曾經那段過往。
安風連是從來都不吃辣的,而我卻每頓必然變態辣,兩人口味習慣相差甚遠,然而頓頓都能吃到一起去,我為他嚐試著入口清湯寡水,他也逐漸皺著眉頭挑戰辣味入喉的刺激。
這樣的日子好像持續了很久,他的胃被吃壞了,於是我心疼他,從那之後再沒有勉強過他,哪怕他說著無所謂啦!
“先隨便吃點兒墊墊肚子,完了後洗個澡,跟我回去!這是衣服!”
安風連仍舊皺著眉頭,兩條劍眉皺成兩個大疙瘩,隨意將一個衣服袋子扔給我,然後別過臉去。
我陡然一怔,腦袋裏頓時僵了,幾乎下意識的說道:
“我不要跟你回去!”
這是我最後的尊嚴。
我可以找個無人的地方自生自滅,可我沒有辦法回到他身邊,禍害他,一次又一次。
我將衣服袋扔在一邊,臉色煞白,安風連將目光投向我,仍然是那種極其冷淡的,居高臨下的,帶有幾分輕蔑不屑甚至嘲諷。
他沒有說話,卻仿佛將千萬支冷箭射入我的胸膛,他看出了我的底氣不足,看出了我的猶豫不決,也看出了我眼中淡淡的畏懼恐慌。
我一直都知道的是,安風連決定了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止。
“那你想怎樣,在這裏頹廢到死,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像個什麽樣兒?!”
“那也不要你管!”
我鼓起勇氣懟了回去,眼角已經泛起淚花,我像一隻孤獨的小獸,為了維護自己僅剩的東西,除了大聲嘶吼,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冷靜的看著我,然後開口道:
“你以為我想管你,你死了,傷了,都與我沒有任何關聯,我隻是擔心,你隻要出了這個門,便會被那群蒼蠅盯上,你倒無所謂,我可不想被你連累,再次名譽受損!”
安風連將身體靠在沙發上,腳踮上我身前的茶幾,兩手環胸幾乎癱了下去,他又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似乎在嘲笑我不知好歹。
我沒有辦法反駁他,曾經我將他傷得體無完膚,而今這些鋒利言語,隻是一點點回饋而已。
但是我仍然忍不住淌下淚來,濕噠噠的掛在臉上,這使我看起來更醜,我沒有辦法忽視他的目光,又沒有辦法抬頭麵對,隻有沉默,沉默。
“快點,我不想等你太久!”
熱水噴灑下來的時候,我清楚的感受到了溫暖,比剛剛吃粥的時候還要舒服。
暖流在我赤裸的身體緩緩流淌,我閉起眼睛抬起頭,任憑這股溫熱的氣息將我的靈魂徹底洗脫。
香味兒彌漫起來,我穿上浴袍走了出去,安風連仍舊以那樣隨意的姿態坐在那裏,無論什麽樣兒的場合他都能夠應對自如,來抓我,綽綽有餘。
我低眉順眼的杵在他麵前,像極了一根木杆,發絲尾部仍在滴水,光著腳顯得更加局促不安。
餘光瞥過去,我注意到他似乎又皺起了眉頭,然後轉換了個姿勢。
“過來!”
他衝我不耐煩的喊到,以一種命令的口吻。
我嚇了一跳,楞楞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聽從命令走了過去。
他拿起寬大的白色毛巾在我頭上擦拭著,笨拙又粗糙,弄的我發根生疼,我強忍著不言不語,心裏卻湧起些許異樣的情愫。
“疼就說一聲,悶頭悶腦的!”
他又衝我喊了,聲音低沉著,手上力道卻緩了一點兒。
他就在我身前,距離不過幾厘米,我卻再沒有勇氣擁抱他。
然而我注意到,他居然臉紅了。
我急忙捂緊領口,後退一步。
“我,去換衣服!”
為避免兩個人都尷尬,我隻有暫時性逃避,他拿著毛巾的手還怔在原地,我已經慌張的拿起衣服袋進了裏屋。
他帶來的衣服是一整套,一整套內衣,一整套裙子,我看了看內衣上的尺碼,莫名覺得十分尷尬。
一條水藍色的紗製長裙,外麵有件白色的小外套,可能是因為今天天冷的緣故,穿上幾乎不熱。
很合適的尺碼,裏外都是。
頭發還沒幹,我走出去,他站起身向我走來,我更加不安,之前的勇氣皆化為泡影。
“這幾年的飯都吃到哪裏去了,還是這樣幹瘦身材!”
赤裸裸的嫌棄,不過都是事實。
鏡子裏顯示出我蒼白的眉眼,我注意到自己眼睛下麵有一團烏青,看起來疲憊不堪,唇色也是青白的,有氣無力,走路都在虛浮,我很意外兩天時間竟能將我變成這副鬼樣子。
銀白色法拉利疾馳在安城的大道上,坐在後排的我莫名有些昏沉,跟著車子搖擺了幾下,便沉沉睡了過去。
我知道我在作孽,卻又沒辦法拒絕他的霸道,就再任性一次吧,且行且珍惜。
半夢半醒之中,有雙手將我托起來,動作很輕緩,我雖躺了兩天,卻都沒真正休息過,此時更加混沌,也就沒有在意。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半夜,身邊空無一人。
我起身下床,看了看手機,才三點,那我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似乎是下午五點多吧,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十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