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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7 章

  季雪跟著童少懸她們從菿縣回博陵, 手上的凍瘡一冷一熱,更難熬。


  紫檀見她那雙手腫得跟那剛從地裏刨出來的蔓菁似的,看得都難受。


  她將曆氏的凍瘡膏送給季雪, 連威脅帶囑咐地跟她道:


  “每天三次塗抹在凍瘡上, 沒事兒的話少沾水, 不然你這雙手鐵定得越來越嚴重, 別想好了。回頭挖煤的手什麽樣, 你就什麽樣。”


  按照兩人以往的相處模式, 紫檀這般囂張的喊話之後,季雪肯定得回她兩句。


  二人你來我往得鬥嘴一番才能罷休。


  可是今天季雪不僅沒有和她鬥嘴,反而在收下了凍瘡膏之後柔聲對她道了聲謝。


  這一聲謝將紫檀弄得莫名其妙, 且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已經想好了一肚子混不吝的話,如今一句都想不起來,嘴上一磕巴,無論再說什麽話氣勢都弱了, 不像是鬥嘴, 倒像是初見情人的小媳婦兒。


  “這有什麽好謝的?再說……也不是我買的, 是三娘買的。你要謝就謝三娘去吧。”最後紫檀搜腸刮肚說出了這麽一句。


  季雪就像看穿了她似的:“那謝謝你和三娘,我會好好將凍瘡養好。”


  沒跟季雪鬥成嘴, 還得到一腔軟語, 紫檀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季雪到底為什麽忽然轉了性。


  直到三天後,紫檀發現季雪在幫童少懸收拾行裝, 一打聽才知道, 原來她要跟著童少懸一塊遠赴齊州, 歸期未定。


  才剛從菿縣回來, 就要再次遠行, 而且這回童少懸要出任齊州刺史,就是傳說中文官的磨勘,沒個三五年恐怕是真的回不來。


  難怪季雪都不跟她吵架了,原來是要分開了。


  紫檀想到這事兒有點恍惚。


  那不是很久都見不到了?


  童少懸這頭準備得匆忙,那一頭唐見微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跟瀾吳兩家的爭奪不可小覷,無法甩手交給路繁,路繁也有很多幫派之事應接不暇,若是顧此失彼,這麽久以來的辛勞和鋪陳恐怕就要毀於一旦。


  更讓唐見微一個頭兩個大的是,她阿耶唐士瞻那位恩師,王弘闊家中似乎出了點事。


  王公的兒子被莫名其妙打斷了一條腿,而在報案之後,萬年縣縣令卻敷衍了事,可是將王弘闊氣到吐血。


  這些日子唐見微一直在為王弘闊兒子的事情奔波,想要盡早將凶徒繩之於法。


  畢竟唐見微和王家重新聯係上,常出入王家府邸這件事情早被有心之人傳了出去,誰都知道唐見微在代她阿耶盡孝。


  王弘闊不顯山不露水地重回博陵之後,全家上下相當低調,平日裏不露圭角,也絕不在外麵結仇。


  據王郎所說,打斷他腿的凶徒乃是一群胡人,在鬧市中故意用馬衝撞找他麻煩,王郎不與對方爭鋒,秉持著不惹事的原則,無論是不是他的錯都道了歉,退讓走人。


  誰知這群人不依不饒,在巷子裏埋伏,絲毫道理不講,硬生生將王郎的腿打斷。


  王弘闊將舉告的帖子送到了萬年縣衙門,萬年縣縣令和縣尉找了兩天,借口找不到胡人的蹤跡,草草了事。


  而王郎這條斷腿傷得極重,回頭即便能治好了,也無法像以前一樣自如走動,那就成了瘸腿。


  王弘闊老來得子,就這麽一塊心頭肉,還未成家竟落了殘疾!


  原本因為軍資一案受到牽連,好不容易重返博陵的王氏一族,想要在博陵府裏為王郎選一門好親事本就不易,這麽一鬧更是要命。


  王弘闊為兒子日愁夜愁,愁吐了血,性命堪憂。


  唐見微聽聞此事,立即帶著補品和親手做的藥膳去王家探望,順便查看王郎傷勢,還請來了崇文坊那位神醫給他看腿,無論再難,唐見微都想將他的腿治好。


  在王家聽聞了整件事的經過,唐見微差人去查探一番,很快明白了,此事是瀾吳兩家對唐見微的警告。


  唐見微想要代替阿耶對王公盡孝,那麽瀾吳氏便拿王公一家來警告唐見微——


  若是再找吳家賭坊的麻煩,她周圍的人還會跟著倒黴!


  唐見微不僅沒被瀾吳卑劣的手段嚇唬到,反而激發起了她的鬥誌。


  行,來陰的是吧?正好給我在博陵立立威。


  在童少懸收拾行裝的時候,唐見微忙於與瀾吳兩家對峙、尋找凶徒。


  同時,也不忘派人將那不作為的萬年縣縣令兒子邀請到閑來館一敘。彬彬有禮地讓他在“快點找到犯人”和“也嚐嚐瘸腿滋味”之間擇其一。


  那縣令兒子向來愛美,對方說要打斷他腿,直教他嚇得肝膽俱裂,連滾帶爬跑回去跟他耶說了此事。


  作為博陵府內兩大縣的縣令之子,他還沒被人如此威脅過。


  縣令問他是誰這般囂張,兒子一問三不知,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讓阿耶救他。


  他不能瘸腿!那可真是破了相!往後博陵府的俊郎君美娘子們可得怎麽看待他?

  縣令自然也是被瀾吳兩家的勢力所挾持,無可奈何才枉顧法紀,不追凶徒。


  縣令已經是提心吊膽,本以為王家無依無靠,被敲打之後應該能老實一點,不要再生事。沒想到那唐三娘也介入其中,幫著王家以牙還牙。


  因為唐見微和王弘闊都是離開博陵在地方待了一段時日之後,再回來博陵的,這剛剛上任沒幾年的縣令一時想不明白,王家的事跟唐三娘有何關係。


  差人去調查,這才後知後覺明白,原來這兩家之間有如此深的淵源。他得罪了王家,那唐三娘心狠手辣,必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如此一來,縣令當即愁禿了頭發。


  想要胡亂找幾個替罪羊給唐見微交差,又怕唐見微實在太過精明騙不了她。


  唐見微日日施壓,最後縣令走投無路,把心一橫,打算好好搜捕在萬年縣惹事的胡人,盡早將這群人緝拿歸案。


  他想明白了,兩邊都招惹不起,可那唐三娘背靠的是天家。


  就算瀾吳兩家再凶,能凶得過天家嗎?


  放在十年前還好說,瀾丞相在的時候,他咳嗽一聲博陵都得抖三抖。可近些年天子漸漸將皇權握回手中,甚至強行將瀾丞相趕出博陵,逐漸分離瀾吳沈三家,可謂手段強硬。


  如今這博陵是衛家的地盤無疑,依附亂臣賊子還不如背靠天子。


  既然無論選擇哪一邊都是死,選擇天子這邊起碼還能留下個好名聲。


  或許縣令在瀾吳和唐三娘之間做選擇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明顯地意識到,在他心裏權衡利弊之時已經偏向了天子,承認了衛家的權勢。


  這便是衛襲經營多年,不疾不徐不費刀戟,逐漸扭轉乾坤的轉折點……


  唐見微在與縣令周旋之時,童少懸已經收拾好了行裝,準備前往西南了。


  童少臨親自為她裁了幾身合身的衣衫,童少潛給她備好了一路上的幹糧,路繁為她打造了一款護心鏡,隻要放在胸口,危機之時自然能保她一命。


  三位長輩幫她收拾行裝,絮絮叨叨依依不舍,什麽都想讓她帶上。


  白肇初和石如琢也送了不少東西。


  她們聽從西南來博陵的友人提及,齊州的蚊蟲個頭比博陵要大上一倍,連夙縣的蟲蟻在它們麵前都是小巫見大巫,有些還帶有一定的毒性,被咬之後極有可能會發熱,嚴重的話甚至會導致昏迷。


  她倆聽了之後心下惴惴,買了一大堆抗蛇蟲鼠蟻的藥過來給童少懸,讓她帶上。


  童少懸都笑了:“若真的那般嚇人,我去當地買藥不是更管用?”


  一句話讓白肇初和石如琢有些答不上來。


  “行啦,知道你們惦記著我,我肯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童少灼就像怕四妹不聲不響跑了似的,抽著宮人的屁股,硬是送了一大堆兵法要略給她,這正是童少灼多年行兵作戰積累下來的寶貴經驗。


  “二姐不希望阿念遇到戰事,但若真的遇到了,莫怕,兵家最忌諱的便是對戰前先輸了氣勢。二姐的兵書多少能為阿念領航,解一時之困惑。阿念自小到大福星守護,萬事逢凶化吉,這次也不例外。二姐多希望能跟著你一塊兒去齊州,在你身邊保護你……”


  童少懸被姐姐們念得頭疼。


  雖然衣衫重要幹糧重要,護心鏡和兵書也重要,但童少懸不想帶太多東西。


  她這回不是去郊遊的,而是去西南實幹。若是帶了太多物件過去,隻怕是要遭人嘲笑。


  原本她年紀太小資曆尚淺,下屬們定是帶著一顆不服之心,若是再被瞧見郊遊般的行頭,隻怕更難立威。


  好說歹說,總算是將行頭減半。


  畢竟唐見微肯定還會給她置備一大堆,她得為妻子的愛意騰出更多的空間。


  沒想到唐見微在外忙活,全然沒給童少懸準備什麽,隻是在她臨走之前幫她清點了一番,提醒她機巧暗器攜帶得越多越好。


  花椒彈最重要的原料蜀椒可以不用帶那麽多,畢竟西南盛產蜀椒,到當地再采買的話原料新鮮不說,價格還能更便宜。


  隻將現成做好了的花椒彈帶上便好。


  童少懸問她:“你就隻有這些跟我說的麽……”


  唐見微聽她如此問,恍然道:“對了!”


  童少懸立即挺直了身子,雙眼雪亮,一臉的期待。


  “到時候你幫我多采買一些蜀椒回來。”唐見微精打細算,“能節省一大筆采買費用。若是可以的話,在齊州看看地價,當是比博陵這塊便宜許多,咱們自己買個莊子種植蜀椒,專門供給茂名樓的話,一年算下來能夠節省千兩銀子!妙哉妙哉。”


  童少懸:“……”


  你心裏就隻有生意麽!

  童少懸像隻等著順毛的狗子,看著主人的手在她腦門上來回掠過,卻始終沒有真的落下,委委屈屈的同時,又覺得唐見微沒有滿心的離愁別緒也是件好事。


  起碼她在博陵有事可忙活,分散了注意力,不會因為思念而痛苦。


  終於到了臨別的日子。


  天將亮,整個童府都還在睡夢中時童少懸就啟程了。


  踏著渾渾的晨鍾,童少懸離開了博陵,沒給任何人送她的機會。


  甚至都沒有吵醒唐見微和阿難。


  童少懸趁著她們睡覺的時候,挨個親吻了她們,隨後滿滿地看了一眼,便扭頭走了。


  這樣的告別不拖泥帶水,對誰都好。


  隻是她不知道,待她輕聲合上房門時,唐見微便睜開了眼睛,看著她離去的方向。


  眼神之中帶著一絲的眷戀,九分的堅定。


  ……


  博陵府的城門才開,童少懸的馬車車隊就遞交了通關符牌,踏上了漫漫長路。


  作為自小就在她身邊服侍她的季雪,自然也跟著她一塊兒去齊州。


  原本童少懸是不讓她去的。


  “西南地苦,氣候炎熱潮濕,多有瘴氣。跟夙縣還是不同的。你跟著我去隻會吃苦。”


  季雪卻道:“當初主母將我買回來,給我一口飯吃,給我一方遮風避雨之地,童家上下從未對我呼來喝去,向來以禮相待,我自然傾盡此生相報。”


  原本季雪想說:別說此行去西南,就是踏上黃泉路,我也會隨四娘走到底。


  可是轉念一想,太不吉利,便改口道:

  “四娘在何地,我便在何地。”


  童少懸開蒙懂事以來,就是季雪照顧她。


  小時候她每天都要吃藥,一碗碗的苦藥汁喝得她頭昏腦漲,鬧脾氣不想喝的時候,都是季雪耐心哄著她服侍她。


  有時候喝吐了,吐季雪一身,季雪也從未有任何的抱怨。


  童少懸和她一塊兒坐在馬車馬夫身邊,也不怕冷,頂著倒春寒,一塊兒隨著馬車晃蕩。


  季雪將手抬起,張開。


  紫檀給她的凍瘡膏抹上時清清涼涼,很舒服。這會兒手上的痛癢感已經減輕了不少。


  這款凍瘡膏當真有效。


  昨天紫檀來找她,將懷裏的凍瘡膏塞給她:“你拿著吧,就最後三管了,他們家凍瘡膏賣得太紅火,就這還是我搶回來的呢。估計西南那邊沒博陵冷,可凍瘡頑固,你跟著去也是幹活兒,估計有它反複的時候。”


  季雪向她道了謝,紫檀似乎特不習慣。


  “哎。”紫檀離開的時候,背對著她說,“沒人吵嘴,這院子裏得冷清了。”


  童少懸枕著季雪的肩頭,與她一塊兒看那金輝曜日冉冉升起,天涯路漫漫。


  ……


  在童少懸離開博陵之後,衛襲成立了樞密院,由大理寺少卿阮應嫿兼掌樞密使一職。


  樞密院掌朝臣及四方奏疏,並宣達、執行天子密命,乃是全然聽從於天子的機密機構。


  衛襲看中阮應嫿的阮家嫡女身份和其心思縝密、手段剛硬的特質。


  同時也是個準備。


  一旦童少懸蕩平西南瀾氏之禍,歸朝之時,阮應嫿便要將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騰出來。


  樞密使品階雖與大理寺少卿平階,卻是天子近臣,位輕權重。出任此職位便是踏上了升遷之急道,阮應嫿定沒有不喜的道理。


  樞密院剛成立,由衛襲欽點人員,多有功績的秘書省正字石如琢便是那年進入了樞密院,兼任樞密院主事。


  石如琢獲取瀾家情報有功,但又不宜張揚,衛襲並沒有公開褒獎也沒有提升晉位,但私下賞了不少錢銀。


  如今剛剛成立的樞密院是朝中無數人向往,想要爭破腦袋進去的機構。一個樞密使一個樞密副使,四名主事,非常少的名額之中便有那小小正字的名字,著實讓人費解。


  石如琢得天子恩寵,手中突然又多了一大筆巨款和十多位奴仆,便開始在承平府附近相看府邸。


  雖說住在承平府內可保她安全,但石如琢每每出入承平府,都會被衛慈的家臣用競爭者的眼光打量,讓她頗不自在。正好手頭有了些銀子,便與衛慈商議著在附近買一處宅子。


  這整個坊都是衛慈的地盤,都有精兵守護,瀾家不可能在此胡來,衛慈便應了下來。


  阿白和她一塊兒看了宅子,這宅子的前主人喜歡養花種樹,孟春時分滿院子的梨花開得正美。雅閣水榭一應俱全,阿白和石如琢都十分滿意,便迅速買下,略微打掃一番便可入住。


  在博陵漂泊了這麽些年,總算有了自己的家,石如琢頗感欣慰。


  等到解決了瀾氏之禍,徹底安全後,她一定要第一時間將阿娘和弟弟接來,一家人住在一塊,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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