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8 章
瘋了, 真是瘋了。
瀾玉蓉回到自己的寢宮時,頭發還是亂糟糟的,即便收拾過了依舊有幾縷就像是刻意找她麻煩似的, 時不時垂落在她臉前。
知道的是貴妃,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冷宮裏的瘋子。
她臉上的錯愕依舊, 似乎還沒能從方才被童少灼夾腦袋的那一幕回過神來。
這裏是什麽地方?這可是後宮!
那個姓童的怎麽敢動手?怎麽敢真的動手?
瀾玉蓉無法想明白, 自己遭遇了什麽。
後宮所有人都看見了吧……
那些歡暢的笑聲和嘲諷聲在瀾玉蓉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依舊讓她遍體生寒。
“娘娘, 喝些熱茶緩一緩吧。”
婢女送上來一杯茶,瀾玉蓉猛地一抬手,直接將茶給潑到婢女身上。
婢女被燙得一聲慘叫, 瀾玉蓉說:“滾。”
“全部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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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灼神清氣爽地上了去貴妃宴的馬車,想到方才瀾玉蓉想要撓她卻怎麽也撓不到的模樣,氣急敗壞得都快哭了,童少灼便忍不住樂出聲來。
“什麽事這般開心?”
車門被打開, 衛襲上車來, 坐到童少灼對麵, 和她迎麵相對。
“哎?衛姐姐!你怎麽來了。”
衛襲突然出現讓童少灼精神一震,親密的昵稱也脫口而出。
站在車外的內侍聽到這樣的稱呼, 似乎被這太過市井的不成體統汙了耳朵, 不由得讓眉心更加緊蹙。
衛襲卻是絲毫不介意,臉上帶笑:“朕也要去你的貴妃宴,順路, 這便和長筠一塊兒去吧。”
以往都是同僚稱她的表字, 如今聽到衛襲喚這二字, 有種說不上的感覺。
似乎有一段微妙的距離, 卻又有種騷人心窩的親切。
內侍沒轍, 隻能將車門合上。
雖說天子不封後,但人家貴妃也算是天子伴侶,小兩口愛稱呼什麽,他即便看不順眼也管不著。
而且……
內侍看著馬車緩緩離開,在心中輕歎。
以前可沒見過陛下這般開懷。
在童貴妃入宮之前的陛下一身不太讓人想接近的冷洌,而如今她的笑容的確多了許多。
竟還學會了看熱鬧。
內侍看著遠處越琢磨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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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衛襲來鳳華宮時,多半穿得的是輕便簡單的圓領常服,而今日她將要出席盛宴,穿的是袞冕。沒有大裘冕那般肅穆莊重,但也頗為繁瑣考究。
童少灼本來舒舒服服地靠在馬車的軟墊上,見衛襲瞧她的眼神有些深意,忽然想起方才收拾瀾玉蓉的時候,為了能夠更加靈活輕便,已然將穿在內裏的束腰給解了。
這會兒身前鬆鬆垮垮的,不太像話。
一會兒下了馬車指不定就要直接見那些王公大臣們了,這鬆垮邋遢的樣子豈不是給衛姐姐丟臉?
童少灼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衛襲笑笑,隨後雙手繞到身後,伸進了裙子裏,想將束腰給重新係上。
誰能想到,這束腰解起來輕鬆順利,係起來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兒。
童少灼夠了半天也隻是勉強找到了鎖扣,想要自行扣上這要人命的束腰萬分的艱難。
童少灼弄了個麵紅耳赤,也沒能重新將其係好。
衛襲:“……你這是將束腰解開了?”
童少灼:“唔。”
衛襲:“就為了能更方便揍人?”
童少灼反駁:“我沒揍啊。”
衛襲點點頭:“可不,沒揍,隻是拎著瀾貴妃的腦袋轉了好幾圈。”
想到方才那熱鬧的場麵,或許這宮闈百年來都未曾出現過類似的鬧劇。
衛襲想到童少灼剛才對瀾貴妃的作弄,以及瀾貴妃的氣鬱至極,忍不住又露出了笑容。
童少灼見她笑容實在太好看,原本清冷的瑞鳳眼變得柔和秀麗,讓童少灼又陷入到了恍惚之中。
衛姐姐真是該死的甜美。
衛襲笑完之後卻道:“瀾玉蓉到底也是貴妃,且是比你更早入宮,更早冊封的貴妃。無論前朝還是後宮,瀾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你這樣羞辱她,可想過她會如何報複你?若是在後宮拿你沒轍,是否會去傷害你的家人。這些你想過沒有?”
童少灼被她這變臉一般的對話弄得心情忽高忽低。
“我並不畏懼她報複與否,但……我的確不想家人也受到牽連。”
童少灼有些失落和迷茫,衛襲對她說:“凡事還是得有分寸。”
童少灼聽進去了,點點頭。
衛襲:“過來。”
童少灼聽到她突然召喚,想起侍寢的第一夜,衛姐姐也是這樣讓她到腿上去。
“……這,在馬車之內麽?不太好吧?”
童少灼今日的臉頰上胭脂足有一斤厚,卻也掩蓋不住她興奮的紅暈。
衛襲見她嘴上說著“不太好吧”,最後那個“吧”字還沒說完,已經一步跨坐在衛襲的腿上。
衛襲:“?”
童少灼都伸手將衛襲脖子圈上了,卻聽衛襲道:“讓你坐我身邊。”
童少灼:“……”
為什麽天子說話老說一半,憑白讓人誤會。
也不敢教導衛襲下回再要人家上什麽地兒來,將地點說清晰點。
童少灼忽然意識到今天自己打扮得這麽嬌美,就是想要讓衛姐姐眼前一亮。
可聽方才的意思,衛姐姐恐怕已經將她與瀾玉蓉打的那一仗全過程看了個一清二楚。
她又一次和美嬌娘擦肩而過了……
童少灼委委屈屈地坐到了衛襲身旁。
大概因為沒當成美嬌娘的心願落空,此刻的童少灼臉上帶著的失落,讓她看上去反而有些教人疼惜的模樣。
衛襲滿滿地看了她一眼之後說:“轉過來,背對著朕。”
童少灼聽話地轉身。
一轉身便與馬車的車門打了個照麵,童少灼問身後的衛襲:“衛姐姐是要一腳將我踹下馬車嗎?”
衛襲:“……朕還挺想將你腦子剖開瞧瞧,裝的都是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童少灼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伸了進來,幫她將束腰那惱人的鎖扣和繩帶一一重新係好。
“深呼吸。”
童少灼一吸氣,衛襲幫她束好了。
“咦?”童少灼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前。
“沒那般緊了吧?最上麵兩排沒給你係上。”衛襲道,“你定是無拘無束慣了的,讓你穿這些淑女的服飾肯定萬分難受,氣兒都不順了。不若解黏去縛鬆快些。”
童少灼回眸瞧著衛襲,衛襲問她:“為何這樣瞧著朕?”
“沒想到衛姐姐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實心細如發。”
衛襲嫌她肉麻:“朕是怕你去貴妃宴也瞎胡鬧,提前做點兒準備罷了。”
“哦,原來是怕我給陛下丟人。”
衛襲道:“丟人不可怕,別揍人就行。”
童少灼聽聞此言,忍不住放聲而笑。
衛襲:“有何可笑?”
問完之後,衛襲想想,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在馬車裏樂個沒完,竟一時誰也說不上一個字,並肩挨在一塊兒,笑個不停。
……
金秋貴妃宴依舊在明江畔舉行。
這日老天爺也挺給麵子,秋高氣爽四下無風,隻有暖和的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有種被愛人懷抱的愜意。
為了今日的貴妃宴,茂名樓主店難得歇業一日,大廚全都調到這兒來為天家幹活兒了。
尚食局的人昨日已經將食材一一檢查完畢,甚至聯合京兆尹,將大廚們的家世背景一一排查,確定此人身世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能進入庖廚。
庖廚一早就搭建完畢,距離筵席場地相隔了一段傳菜長廊。
想必今天要見到二姐有些難了。
雖說茂名樓名廚們在唐見微的調遣之下井然有序,可食單實在太過豐富。即便已經提前準備,為了保證傳菜到貴客麵前的菜還能保持熱度和剛剛出鍋絲毫未損的新鮮口感,庖廚的忙碌程度還是超過了唐見微的想象。
白二娘和童少潛一塊兒合作了三道菜,都沒來得及抬頭看對方一眼。
童少潛隻覺得白二娘比她想象的要沉穩,似乎和當初在夙縣認識的那個小孩兒不太一樣了。
“這盤好了。”白二娘將食物擺盤完畢,童少潛立即就要將其拿走,遞給傳菜工。
後方匆匆趕來的另一位傳菜工為了趕上菜的時間,耳邊隻有催促之聲,全然沒有瞧見童少潛,直接和她撞到了一塊兒。
“小心!”
滾燙的湯汁對著童少潛的胳膊澆下來,白二娘眼疾手快抬手相護,將童少潛拉到懷裏。
食盤連帶著散發著熱氣兒的魚湯灑了白二娘一身,濺了一地。
唐見微聽到動靜急忙過來,看了一眼白二娘,她胳膊有衣服護著暫時看不到傷勢,但暴露在外的手背已經燙紅了。
還是她作畫時擅長的右手。
童少潛:“你……疼不疼?快去處理一下!”
白二娘對她笑了笑:“不疼。”
唐見微迅速讓人過來清理一番,免得誰再路過踩著了滑倒。
再喊了幾個人過來辟出一條專門讓人快速傳菜的通道,通道上不許有其他人經過。
“三姐,你帶阿白去衝一下水,用冷水衝燙傷的地方,衝完之後到後麵休息的白房子裏,那兒我備了燙傷膏。”
唐見微就知道今天這陣勢肯定會有人被燙傷,一切有備無患。
“跟我來。”童少潛拉著白二娘到沒人的水井邊,打了水上來,舀起一勺淋在白二娘發紅的手背上。
“怎麽樣?”
“沒事啊,真的。”白二娘抬頭對童少潛笑道,“就是被嚇了一下而已,很快就會……”
話還有一小半卡在喉嚨裏,她看見童少潛含著眼淚的眼睛,一時間戛然而止,說不出來了。
童少潛沒看白二娘,輕輕吸了吸鼻子,用平靜的語氣說:“你要是落下什麽傷,往後畫不了畫的話,我擔當不起。”
白二娘沉默了片刻,燙到發痛的感覺漸漸被平複之時,她用細細的聲音道:
“是我自己要這麽做的,這是我的選擇。我希望阿深姐姐別被這件事困擾,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會讓阿深姐姐承擔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