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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6 章

  有沈繪喻和唐伏等人護院守店, 路繁也算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除了偶爾與唐見微交待一些關於行走於貨運野道需注意的事項之外,其他時間便專心在府中養身子。


  童少臨日常與宋橋一塊兒處理府中的事務, 其餘大多數時候都陪著路繁,更是為她親下廚,做她愛吃的食物。


  每每童少臨親自下廚,紫檀就不敢進庖廚。


  那味道別說吃,就是靠近都感覺有窒息的風險。


  紫檀擔憂不已,問季雪:“你說,大夫人肚子都大起來了,每日的膳食都萬分重要, 成天吃大娘子做的那些個無法下咽的食物,真的不會出事兒嗎?”


  季雪道:“什麽叫無法下咽的食物……大夫人愛吃得很,我勸你小心說話。”


  季雪將裝滿了衣衫的水盆放到地麵上,一件件衣衫展開,掛至長杆之上,齊齊整整地攤開,細致地把所有的褶皺都撐平了, 香薰爐子移過來, 點香薰的時候,紫檀見她手指上還有去年長的凍瘡所留下的黑紫色痕跡。


  紫檀上前握住她的手, 將她的手往自己眼前拽過來。


  季雪立即要抽手:“你做什麽?”


  “別動。”紫檀仔細瞧, “還真是凍瘡,去年得的凍瘡還沒好明白?秋天已至, 日子一日涼過一日, 這一歲的孟冬轉瞬又要到, 你這手可怎麽辦?”


  “就熬唄, 能怎麽辦。”季雪道, “我又不是什麽千金,得了凍瘡抹抹藥就好了。”


  “去年你不都抹了藥,也不見好。瞧瞧本來挺好看的手,如今黑紫黑紫的,跟那會兒我和三娘初到夙縣,你們童家給準備的八道鹹菜似的。”


  紫檀說著將自個兒逗樂了,季雪卻迅速將手抽了回來。


  “你手才像鹹菜。”


  季雪抽手這一力道可不小,且迅速從紫檀的身邊離開,紫檀看向她的時候,自她的眼神裏發現了一絲怒意。


  沒想到她居然因為一句玩笑真的生氣了。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抱歉。”


  紫檀道著歉,季雪已經走遠了。


  紫檀:“……”


  怎麽回事,以前也沒少開玩笑啊,她不是也老說我笨說我少根筋麽?就這一句話還給她真說生氣了?


  紫檀萬分不解。


  季雪快步離開院子,依在長廊盡頭緩口氣。


  指尖還殘留著紫檀觸碰的感受,季雪忍不住擰眉。


  這種觸碰讓她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她早就該遺忘的人……


  也有兩年多未見唐觀秋,季雪一直勤勤懇懇地幹活兒,希望用新的生活和喘不上氣的疲倦將這個人忘記。


  可當一些親密的舉動再次覆蓋在她的肌膚之上,那絕無僅有的初次體驗之感,還是會被一瞬間喚醒。


  她不想和任何人接觸。


  她要的是徹底忘了這個不該惦記在心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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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你還記得曆氏的凍瘡膏麽?”


  紫檀將院子裏一大摞的衣服全數曬好,置備好熏爐,連帶這季雪那份活兒一塊兒完成之後,去找了唐見微。


  唐見微剛給阿難喂完奶,將她放到地上讓她自個兒爬爬看。


  阿難一開始坐在地上有點兒懵,但能坐住,隨後便開始好奇周圍的東事物,嘴裏“噠”了一聲,慢慢地一點點在地毯上爬著。


  唐見微欣賞著女兒的英姿時紫檀來找她了,問凍瘡膏的事兒。


  “凍瘡膏?這才幾月啊剛剛入秋你手就長凍瘡了?”唐見微問她。


  “不是,不是我,我哪能長那玩意。是季雪。”紫檀說,“她那雙南方人嬌嫩的手在夙縣的時候就長凍瘡,到了博陵居然變本加厲,去年的傷留到了今年還沒消幹淨。眼看冬天就快來了,我想著以前主母不是也得過凍瘡?抹那曆氏凍瘡膏百試百靈!提早給她備上,有備無患。”


  “哦,原來是這樣。”唐見微笑眯眯地看著紫檀,“紫檀都開口了,姐姐自然幫你辦好。”


  聽這不正經的自稱,話裏帶著揶揄,紫檀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三娘,你這語氣怪得很。”


  “是麽,我看你臉紅得很。”


  “哪有紅!你可別亂說!”


  唐見微就要再逗紫檀,餘光裏卻沒了阿難的影子。


  她心裏一個悶驚,低頭瞧去,阿難真的不在方才的地方。


  “阿難?”唐見微嚇了一跳,這小孩兒都還不會走,轉眼怎麽不見了?

  紫檀指著十多步之外的窗口叫道:“阿難在那!”


  也不知什麽時候,阿難居然爬到了窗邊的胡椅旁,正興致勃勃地往椅子上攀。


  唐見微立即上前將她抱了回來。


  這椅子正好擺在敞開的窗戶邊,要是她真爬上去,隻怕要沿著窗戶翻出去了。


  雖說寢屋在一樓,可這高度對於一個小稚兒來說也是要命了。


  唐見微想想後果,冷汗便開始往外冒。


  與此同時也納罕不已:“她怎麽爬得這麽快?咱倆才說了幾句話啊一轉頭人不見了。這還不會走路爬都爬得如此生猛,回頭要是會走會跑了,那還得了?”


  紫檀想起方才阿難上椅子那利索勁兒:“估計和三娘你小的時候有一拚。”


  “我小時候?我小時候你又知道?我像阿難這麽小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紫檀咯咯笑:“雖然我沒出生,可你上房揭瓦,以頑皮之名橫掃博陵那陣子我可是參與其中。每回你爬樹被主母逮著,連我一起罵!我可怎麽辦,我也攔不住你啊。”


  小阿難被阿娘逮著了似乎還很不服氣,在唐見微的懷裏呼哧呼哧地喘氣,對著窗口的方向嗯嗯啊啊地叫喚,非要過去。


  唐見微歎氣道:“完了,看著和你那安靜內秀的童娘不像,倒是與我看齊。紫檀,趕明兒這家裏的窗戶都得封個紗網,地毯也得換成厚的,讓阿難摔不疼。我再給她弄個小圍欄,回頭要爬就在圍欄裏爬。”


  紫檀:“那不和阿花一樣了?”


  阿難跟聽懂了似的,抗議似的對紫檀“噠”了一聲。


  二人相視“噗呲”一笑,唐見微瞧著懷裏的女兒,已然和剛出生時不同,跟換了個小孩兒似的。


  一雙大眼睛明亮含星,跟阿念長得一模一樣。下半臉鼻子和嘴以及下巴乃是她們唐家真傳,和唐見微甚至是蘇茂貞極為相似。


  吹彈可破的肌膚和小粉拳頭分外可愛,就像是香香軟軟的糯米團子。


  唐見微輕輕在她臉上咬一口:“你可別跟我學,多學學你童娘,聰明睿達賢良方正,能給我省下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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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午膳,府內要修個水岸長亭,咣咣咣敲得阿難隻哭,唐見微便將她放到小綿羊推車裏,慢悠悠地轉去了閑來館。


  鈞天坊的第三家閑來館剛剛開業不久,楚南王又來包場打馬球。


  這楚南王實在煩人,銀子沒給多少,總是仗著他天潢貴胄的身份包場,不許其他客人入內,而且一包就是一整個月,閑來館都快成他的別館了。


  負責閑來館看防的佟麟來童府通報此事,唐見微正好帶著阿難出門溜達,便到閑來館來會一會這楚南王。


  楚南王今年三十有六,正是青壯之年,極愛騎射狩獵,耽於聲色,成日消遣度日。


  他自然有自己的封地,但他封地在西南邊遠的不毛之地,什麽娛樂都沒有,灰突突的土地貧瘠得就像他讀過的書,想要狩獵都隻能打著兩隻瘦不拉幾的野兔,著實沒勁。


  前幾年來給天子賀生辰,回到了博陵,見識到京師之地的繁盛,這些個酒樓楚館可是迷了他的眼,讓他一點兒回封地的心思都沒有,用盡千方百計才留在了京城。


  衛襲知道她這哥哥心無大誌,先帝便是看不上他成日吊兒郎當心無社稷的模樣,所以當年廢了衛慈儲君之位後,先帝也從未考慮立楚南王為太子。


  她知道楚南王留在京城為的是什麽,不過是尋歡作樂而已,那便由著他留下。


  人在京師反而利於監控,跑到西南萬一屯兵自重,還有造反的可能。


  隻要他不與朝臣結交,一心玩樂,留京城也無妨,反倒讓衛襲省了不少心思。


  楚南王知道天子為何不疑他,自然是因為看不起他。


  正因如此,楚南王越是放縱不羈,天子越放心,這便助長了他遊戲人間的心思。


  整個博陵府的人都知道楚南王紈絝,見到他都繞道走,能不和他沾上關係的,絕對不會主動與他接近。


  這博陵所有的聲色場所都被他玩了個遍,更不用說近來最炙手可熱的閑來館了。


  楚南王曾經對路繁說過:“你們這閑來館還湊合,但就是太沒規矩,什麽三教九流的販夫走卒也敢往裏跑,攪了本王的興致。往後隻要有本王在這兒其他閑雜人等不許入內。”


  路繁聽聞此人是王爺,便也存著不招惹的心思。


  而且包場沒什麽不好,人少,隻要伺候好他一個人就行。


  包場的銀子該隻多不少,畢竟是天家的人。


  沒想到這楚南王摳門得要命,掏銀子跟要他命似的,還回回賒賬。


  占著閑來館三個月,一個銅板都沒給。


  路繁便借口閑來館要重新修繕,將這尊大佛給請走了。


  沒想到轉年閑來館新館再開張,當年送走了那尊佛居然又拐了回來,重新在新館臥下了。


  依舊霸占著整個館,不肯讓別人進來,依舊不給銀子。


  堂堂王爺忒不要臉,這事兒路繁跟唐見微提及過,也是真沒辦法。


  不能跟姓衛的動手,不然的話路繁早就卸他條胳膊了。


  如今路繁在孕期,換唐見微來,問了佟麟這人的來曆,一提“楚南王”仨字,唐見微便想起路繁曾經跟他念叨過的這個人幹過什麽缺德事。


  唐見微扶著小綿羊推車的扶手,正在跟佟麟說話,楚南王挺著肚子摸著胡須,向她走了過來。身後還帶著一群的家臣、奴仆,個頂個的魁梧。


  “你便是唐三娘唐見微?”


  楚南王身高八尺有餘,身形甚偉,一看便是騎射高手。


  唐見微甜甜地笑,拉著佟麟等人一塊兒向其施禮:“草民見過殿下。”


  “免禮吧。”楚南王道,“都說你是博陵第一美人,倒是教本王好好看看,博陵第一美究竟有多美。抬起頭來。”


  楚南王當眾調侃婦人,還是剛剛生產嬰孩就在手邊的婦人,當真無恥。


  沈繪喻去暗中保護童少懸,而唐伏等人聽聞楚南王又來閑來館鬧事,急匆匆趕來,正好瞧見了這一幕,氣得牙癢。


  他們曾經被這楚南王和他的侍衛們刁難過,唐伏任城防時更是看不慣楚南王的跋扈,與之頂撞,後來被這楚南王的走狗欺辱,當了上馬石。


  曾經的屈辱還曆曆在目,見著仇人竟對唐三娘不敬,心裏的一團火更是洶湧。


  但他不想給主家添亂,王爺更是不好招惹,隻能暫時忍下。


  唐見微依舊保持著甜美的微笑:“什麽美不美的,那都是鄉裏鄉親的戲言,殿下不必在意。殿下既然來玩便好好玩得開心,唐伏。”


  唐伏低聲應道:“在。”


  “馬場清理出來了嗎?帶殿下進去吧。”


  唐伏正要給楚南王引路,楚南王大踏步上前直接將他撞開,徑直走向了唐見微。


  “擊鞠好玩嗎?可比三娘有趣?”


  楚南王言語輕浮曖昧,聽得唐伏等人心裏冒火,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楚南王的目光十分赤-裸毫不顧及地在唐見微美豔的臉龐上流連,唐見微的笑容也沒任何變化,便與這楚南王對視著。


  “本王請三娘喝酒,希望三娘賞個臉,陪本王喝兩杯。”楚南王言語字句聽上去帶著客氣,實則語氣生硬,全然是命令的態度。


  整個閑來館無人吭聲,氣氛極為緊張。


  阿難抬頭看向那楚南王,卻是絲毫不怕他身上的戾氣,反而“噠”了一聲。


  楚南王低頭看阿難:“這是你孩兒?三娘人長得美,生下來的孩子也漂亮得很。”


  楚南王就要伸手撫摸阿難的臉,唐見微將推車往後一撤,教他撲了個空。


  楚南王眼睛裏很快蒙上了一層陰狠,唐見微依舊神色淡然,微笑道:

  “能得殿下誇獎是草民的福氣。既然殿下都開口了,草民自然要陪。”


  唐伏和佟麟等人難以置信地看向唐見微。


  楚南王哈哈大笑,正要將她攬進懷中,唐見微抬起手,從身後抽出一根長長的鞠仗:


  “草民陪殿下擊鞠。”


  此話一出,楚南王回頭看向身後的家臣奴仆們,一群人縱情大笑。


  楚南王:“小女子出言狂放,你可知我們連那大遼的擊鞠隊都能……”


  唐見微將小綿羊推車往邊上一推,交給小五,順勢打斷楚南王的話:“我們六人出戰,殿下出幾人都行。誰先贏得三籌誰為勝。如何?”


  楚南王冷笑道:“這馬球可不是你們這些嬌弱婦人可以玩的。若是從奔騰的馬背上摔下來,極有可能喪命。”


  唐見微將披在外麵的披肩一脫,順手丟到一旁,繁複雍雅的發髻拆了,當場高高地束在腦後,拎著鞠仗敲在地麵上,甜甜的笑容已經消失,換上了一張冷豔而充滿煞氣的臉:

  “莫說這些無用的,我就問一句,殿下敢不敢應戰。”


  楚南王橫眉一挑,幾乎是怒吼出聲:“本王還能怕了你這小娘皮不成?!若是今日本王擊鞠輸給你,本王不僅喊你一聲奶奶,還從這兒爬至鈞天坊大門口!”


  “那倒不必。”


  你喊了我的奶奶,我以後還怎麽麵對長公主?

  楚南王以為她怕了,卻聽她說:“若是草民贏了,殿下將以往的賒賬全數還上便好。”


  楚南王覺得有趣得緊,宏聲應下之後,脫下外衣,立即往馬場內去了。


  唐見微回頭對阿難道:“好好瞧著阿娘。”


  阿難雙眼放光,興奮地喊了一聲:“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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