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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沒想到楊氏居然會拿姐姐的事來威脅她!

  直到楊氏離開屋子,她沒有再說話。


  在屋子裏坐了片刻,回到阿娘床頭,見她的臉上蒙了一層白紗,有些想要揭下來,看看阿娘。


  可是想起姐姐捂著她眼睛,告誡她“別看”時的聲音,唐見微停下了動作。


  唐見微深深地呼吸,用力拍了拍臉,將神魄定住,去隔壁找姐姐。


  姐姐額頭上的傷,比想象中的還嚴重。


  在發現阿娘屍首的時候,她護著唐見微,死活沒讓她看到阿娘慘死之狀。


  後來聽到動靜,前堂的女婢們跑過來將阿娘抱下來,放到床上之後,姐姐體力不支,終於暈倒了。


  楊氏和二叔來之前,唐見微檢查了姐姐的傷。


  這藥膏止血的功效非常有限,不好好包紮的話,傷口肯定沒辦法愈合,難怪一直滲著血。


  小心翼翼地揭開藥膏,唐見微看到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


  沈約之死,加上唐家巨大的變故,讓姐姐根本沒有時間顧及自己的傷,處理得相當草率。


  唐見微自小習武,時常有些磕磕碰碰,屋內常備著藥箱。


  將藥箱抱過來,幫姐姐洗掉了血漬,重新上藥。


  拿了包紮的布條在手中,唐見微思緒有些飄,想到了別的事情。


  直到姐姐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思才再一次回來。


  唐見微低頭,見姐姐睜開了漂亮的眼睛,正在看著她。


  “你醒了。”唐見微笑了笑。


  不知道在姐姐看來此刻她的笑容是真是假,帶了幾分硬撐的苦澀。


  她知道從今往後,隻有她們姐妹二人相依為命,她必須給剛剛醒來的姐姐帶來一點點安慰。


  哪怕隻是個勉強的笑都好。


  楊氏跟她說的那些話,她準備一字不漏地跟姐姐說。


  耶娘不在了,現在唯一能商量的隻有姐姐。


  等著姐姐開口,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任何一個字。


  姐姐的五官僵硬得很,她明明睜著眼睛,又像是看不到任何東西。


  平日裏溫柔靈動的大眼睛,此刻眨也不眨,眼眸裏的黑色就像一灘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死水。


  一滴淚懸在眼眶上,將落不落。


  唐見微心裏一驚,急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卻被她準確無誤地握住了。


  “哎!可被你嚇死了!”唐見微嗔一聲。


  唐觀秋仿佛沒聽見她的責備,依舊愣愣地看著她,雙唇微微張著,似乎想說什麽話,又被看不見的事物堵住了。


  她看唐見微的眼神漸漸有了變化,眼波流動,含羞帶怯,雙手握著唐見微的手不放,貼到自己的臉頰上。


  “姐姐?”唐見微覺得她不太對勁。


  “阿應。”唐觀秋卻回了她這兩個字。


  唐見微被這個稱呼嚇得魂也沒了。


  阿應,是沈約的小字,以前經常聽姐姐這樣稱呼她。


  “姐姐,姐姐!”唐見微提高了聲音,想要將姐姐喚醒,“我不是沈約啊,我是你妹妹!”


  唐觀秋親了親她的手背:“阿應,我好想你。”


  唐見微焦躁萬分,姐姐這是怎麽了。


  她將手從姐姐的手中掙開,扶著姐姐的肩膀,忍不住用力搖晃,低吼著:


  “姐姐你看著我!好好看看我,我是誰!”


  唐觀秋倒是很聽話一直在凝視她。


  可能是唐見微焦急的提醒發揮了作用,唐觀秋的表情再一次改變。


  眼中望著愛人的情愫消退,就在唐見微覺得事有轉機之時,唐觀秋靠到她懷中,輕歎了一聲:

  “阿娘,你還在這裏,真好……”


  姐姐瘋了。


  一時將她認成沈約,一時將她認成阿娘。


  無論唐見微怎麽否認怎麽上火,姐姐就是將她認作這兩個人,這兩個已經逝去的人。


  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說一大堆不著邊際的話。


  唐見微根本沒法從她床頭離開,可她還有太多事要做,隻能叫來紫檀替她照顧姐姐。


  一開始唐觀秋死活不願意她離開,唐見微輪番學著阿娘和沈約的語氣哄了她半天,這才能勉強同意。


  站在一邊的紫檀瞧見這情形,丹鳳眼都變圓了一圈:

  “大娘子這是怎麽了?”


  說來話長,唐見微不想說太多,隻讓紫檀看好她,幫忙弄點吃的再換換藥。


  現在是最糟糕的情況。


  耶娘過世不說,就連姐姐也變成這樣……


  頭上的傷肯定是罪魁禍首,其次便是摯愛之死,以及親眼看見懸梁自盡的阿娘死狀。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兒,單是拎出任何一件,都足以讓人崩潰。


  更別說是接二連三,全趕到一塊兒了。


  要是姐姐的癡症隻是一時刺激導致,過幾日調養之後還能恢複,那是最好不過。


  可萬一,她一輩子都這樣了呢?


  一輩子都將妹妹錯認成妻子、阿娘了呢?

  想到這裏,唐見微萬分頭疼。


  楊氏的提議在她腦中閃過。


  如今姐姐得了癡症,身邊不可缺了照顧的人。


  無論送去任何地方都無法想象餘生會陷入何等慘狀。


  唯有留在唐家才是最好的路。


  起碼唐家從管家到家奴,全都是看著姐姐長大的,想要個真心照顧她的人不難。


  但唐見微沒法相信楊氏的話。


  更何況耶娘之死太過詭譎,唐見微不信他們二人會輕生。


  阿耶自幼辨日炎涼嶷然有聲,長大之後高中狀元,更是恃才傲物。


  四十出頭便坐到了戶部度支司員外郎的位置,威聲在外前途無量。


  唐見微自小就聽他教導,“見人不正,雖貴不敬也;見人有汙,雖尊不下也”。


  阿耶傲骨錚錚,絕對不會貪汙軍資不說,更不會因為欲加之罪自盡了事。


  以他的脾性,怎麽著也得爭出個是非黑白,絕對不可能糊裏糊塗扛罪赴死。


  而阿娘追隨阿耶自盡之事,更是荒唐至極!


  阿娘和阿耶感情甚篤是真,但她自小經商,靠自己的雙手在博陵打拚出一片天下,乃是人人敬仰的巨賈,並不是離開丈夫就活不下去的深閨小姐。


  更何況還有一件事,隻有她們原嫡一家才知道的事可以證明,阿娘絕對不會自盡。


  這幾日發生的事在唐見微的腦中一一鋪開、串聯,一種被無形之手拿捏的不安感讓她愈發忐忑。


  唐見微揉了揉酸脹難忍的眼睛,加快步伐往馬廄走去。


  到馬廄之時,馬夫陳叔正在給馬梳理。


  他手中的刷子動得極慢,有幾下根本就沒刷到馬身。


  陳叔雙眼發直,很明顯心事重重。


  “陳叔。”唐見微喚了他一聲,他回過神,對唐見微來找他一點都不驚訝,甚至是刻意在這兒等她:


  “三娘。”


  馬夫陳叔自小跟著阿耶,從左下顎到右眉,有一道極長的疤痕,據說是小時候被土匪砍傷的。他一家人都被土匪殺害,隻有他被阿耶救了出來。從那以後他發誓一輩子效忠阿耶,跟隨左右。


  “陳叔之前沒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麽。”唐見微開門見山地問他。


  陳叔看了看周圍,向唐見微使了個眼色,兩人繞到馬廄深處,陳叔這才開口:


  “阿郎被送回來的時候,其中一個官爺我認得,他曾經有匹馬快要病死,正是我幫他治好的。那官爺獨自在京中打拚,不嫌我是個賤奴,時常與我一塊兒喝酒,一來二去便熟悉了。不然的話,我這樣的人即便再耍賴糾纏,也不可能從官爺那兒撬出隻字片語。”


  唐見微雙眼雪亮,立即問道:“陳叔可是從他那兒知道了真相!”


  陳叔沉悶的表情已經提前回答了:“不過是大理寺人手不夠,那官爺從刑部臨時調去幫忙的,並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不過,他留意到一件讓他不解之事。”


  “什麽事!”


  “官爺說,阿郎被帶到獄中時,不是自己走進去的,而是被抬進去的。”


  “什麽?”唐見微臉色巨變,“你的意思是……”


  陳叔的聲音輕得一陣微風都能吹跑:

  “阿郎可能在路上,就已經隕命了。”


  夜白星輕輕地嘶鳴著,似乎在看唐見微。


  這是阿耶生前最愛的馬,它也有點兒燥,在原地蹬了蹬蹄子。


  唐見微沉默了許久,最後對陳叔說:

  “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唐家還有誰知道?”


  “我沒有告訴給任何人。”


  “好,陳叔,此事你暫時保密。”唐見微說,“還有一件事,我想麻煩陳叔幫我去查一查。”


  聽完唐見微所言,陳叔立即出門辦事。


  唐見微匆匆忙忙去給阿娘買了棺材,親自跟著運回來,接阿娘入棺,為她楔齒。


  將角柶撐進阿娘的口中時,唐見微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滾。


  耶娘,阿翁,陪伴著唐見微長大,最最摯愛的親人,就這樣躺在此處,即將與她永別,她們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


  此時此刻,透過模糊的視野,唐見微總算是看清了如今的狀況。


  親手送別親人,貫徹心扉之痛,讓唐見微有了極其真實的感覺。


  眼前所有事,都是真實的。


  這些從小嗬護著她,教導她的至親之人,將化為泥土之下的白骨,永生永世不複相見。


  唐府十日內接連去了三位,命訃傳到博陵各處後,陸陸續續有些來吊唁的親朋,唐見微需要接待。


  唐見微穿著斬衰裳,腳踩菅履,扶著依舊神誌不清的姐姐,跪在前堂。


  楊氏和二叔也在前堂,楊氏還問唐見微:

  “阿淨這是什麽了,如何和她說話也不應?”


  唐見微隻道:“姐姐難過,什麽也不想說。”


  楊氏便沒再說什麽,隻是看向發愣的唐觀秋時,表情有些玩味。


  而二叔在堂前穿來穿去接待諸君,儼然已經成為唐府的新主人。


  唐見微發現今天來的人很少,比她想象中的要少許多。


  也是,阿耶被牽扯進敏感的大案中,唐家已經不若從前,能登門已經是將自身聲譽置之度外。


  唐見微一一施禮、叩謝,直到額頭叩得發紅流血,也渾然不覺。


  喪禮進行得極快,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催促著這一切,想要匆匆合棺了事,埋葬一切。


  唐見微無法阻止,她如今的能力極其有限,被左右牽製著,隻能在某人鋪好的路上,跌跌撞撞往前走。


  將阿翁和耶娘葬了,回到唐府升堂反哭。


  唐見微對著靈位哭得眼睛紅腫,唐觀秋還問她:“阿娘為何而哭?”


  唐見微握著她的手,頭疼得厲害。


  一直忙活到夜裏,唐見微和唐觀秋一塊兒往臥房走的時候,陳叔回來了。


  “怎麽樣!”唐見微看了眼周圍無人,便急匆匆地問他。


  陳叔臉色發青,大冬天的也累出一臉汗,顯然是狂奔不止,沒有一絲怠慢。


  “三娘子想得沒錯,主母沒有想將大娘子養在府中,早就和那桐縣縣令梁祖旺說定了,要送大娘子去給他當妾!梁家的人都已經在路上了!”


  唐見微聽到“梁祖旺”“當妾”這些字眼,氣得心口絞痛。


  她雖未入仕,但耶娘在博陵活躍,她也是京中知名貴女,經常出席各種雅聚,朋友圈子裏各種趣聞她從未落下過。


  這桐縣縣令則是去年她的朋友圈子裏,時常被拎出來嘲諷的笑料。


  那梁祖旺曾經也算個小小京官,妻子乃是朝中五品大員。


  他攀著妻子的關係進了中樞後,依舊不思進取,成日花天酒地,沒出兩年就被妻子休了。


  被休之後梁祖旺灰溜溜地回到老家,花錢買了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的縣令做做,依舊不幹正事,和些勾欄女子廝混在一起,據說還收了娼妓為妾,連梁家都和他斷了關係,不再往來。


  就這樣浮浪之人,楊氏居然要將姐姐送去給他糟蹋?


  還是當妾?!

  唐見微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暗暗看了姐姐一眼,發現姐姐似乎什麽都沒聽到,隻是勾著唐見微的小指,不知道在想什麽。


  楊氏果然滿嘴謊言!


  這梁祖旺估計和楊氏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唐見微知道楊氏騙了她,想要將她和姐姐都嫁出去。


  若是真的嫁了,唐家和本該傳給阿耶的爵位落到楊氏和二叔手裏不說,以後她姐妹倆就算是徹底落入楊氏手中,任其揉圓搓扁!

  差一點點就著了楊氏的道!

  幸好唐見微留了個心眼,讓陳叔去查了此事!


  這唐府已經變天,一刻都不能待下去!

  唐見微打算趁夜帶姐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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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走一段劇情,別被開頭嚇著,本文是輕鬆向正劇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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