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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找到唐觀秋時,唐觀秋額頭上隨意貼的膏藥還在滲血。


  她臉色慘白,正扶著牆跌跌撞撞要往外走。


  “姐姐!”唐見微立即上前扶她,“你這傷是怎麽弄的?”


  唐觀秋眼神有點發直,看著妹妹的臉看了半天,才說:

  “沈約,死了。”


  唐見微看她眼睛裏布滿血絲,發髻亂了也好似沒有察覺,完全不是大姐平日裏一絲不苟的做派。


  唐見微握緊她的手臂,維持著她的平衡,想要說幾句寬慰的話,但自己尚且在雲裏霧裏,根本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寬慰的話尋了半天也尋不到半個字。


  想要問沈府管家所言通-奸一事,更是開不了口。


  倒是唐觀秋在看到妹妹之後,恢複了些神智,頹然跪在案幾旁:

  “他們說沈約在綏川戰死,連,屍首……都未找到。”


  唐見微眉頭輕皺:“所以,那靈柩之內不是沈約?”


  唐觀秋沉著雙眼:“是血衣。”


  唐觀秋額頭上的傷,就是被沈家人告知沈約戰死時摔傷的。


  得知愛妻戰死異鄉,她失魂落魄,腳下踏空,一頭磕在石階上,當場磕出了一大灘血。


  磕傷了腦袋,又被扣上莫須有的惡名,收到休書時,唐觀秋腦袋正疼得厲害,無法下地。


  不知是不是頭痛的牽連,胸口惡心的感覺一波接著一波,讓她猶如洶湧浪濤上的一葉小舟,連連幹嘔。


  好不容易好了些,撐著想要往外走的時候,遇到了唐見微。


  唐見微看了眼案幾上放著的休書,唐觀秋看到妹妹的視線所向,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幾乎是喊出聲:

  “我絕對沒做任何對不起沈約的事!我沒有!我從來沒有!”


  唐見微道:“我自然知道你倆感情有多深厚,別說是對不起沈約的事,就是她皺個眉姐姐都能心疼一整日。她出征西北一去就是兩年,這兩年來姐姐如何魂馳夢想,我也都看在眼裏,姐姐怎麽可能會移情別戀?”


  唐見微堅定的話正中唐觀秋的心窩,這是她想聽到的。


  唐觀秋慪了許久的心因為妹妹的話稍有緩解。


  可一想到沈約已死之事,依舊如身陷噩夢,遍體生寒。


  唐見微來沈府尋姐,正是想要找她大姐商量阿耶被捕一事,最好能讓沈家一塊兒幫忙探聽阿耶的情況。


  沒想到大姐這兒竟然也橫生波瀾。


  聽那沈府管家話中的意思,大姐被冤枉通奸一事恐怕在沈家已成定論。


  休書都發過來了,還有什麽好說?

  唐見微發現床頭有個綁得十分粗糙的包袱,顯然不是大姐置備的。


  隻怕是沈家人迫不及待要讓大姐離開,連隨身物品都幫著收拾好了!


  唐見微氣憤不已。


  沈約已死,這沈家不待也罷!

  唐見微跟唐觀秋說了近日家裏發生的事,唐觀秋其實也有所耳聞。


  她聽到阿翁病逝的消息,阿耶又被抓,本來要趕回唐家,可忽然收到沈約戰死的消息,不想隨後又出意外。


  腦袋磕傷,無人照顧。


  昏迷了許久,等她再醒來已成了如此境地。


  “為何災禍來得這般密集,讓人喘不上氣。”


  唐觀秋的話,讓唐見微心裏有些發怵。


  的確,太巧合了些。


  離開沈家之前,唐觀秋無論如何也要去見一見沈約的靈柩。


  靈柩沒見著,卻被沈家人打了出來。


  “你這淫-婦辱我沈家門楣,涎皮賴臉還不走?竟還敢鬧到這兒來?不怕髒了大娘子的靈堂!讓你們離開沈府已經是念在你與大娘子往日的情分上客氣了,若再生事……”


  沈家的人往前頂了一步,各個凶神惡煞,似乎下一刻就會動手。


  唐見微將她剛才從庖廚順出來防身的菜刀往前一亮,擋在姐姐身前,喝道:“我看誰敢!”


  沈家管家陰惻惻地說:“唐三娘,勸你們莫生事。快點打道回府收拾你們唐家的爛攤子吧。”


  唐觀秋不管他人唾罵威脅,隻念著靈柩。


  哪怕是一件血衣,那也是屬於沈約的,她想要送沈約最後一程。


  唐見微見沈家人麵色不善,若是繼續待在此處,對方可能真的會動手,到時候她們隻有吃虧的份。


  她好說歹說,幾乎是將唐觀秋抱著,硬扯出了沈府。


  此事荒謬,不知道裏麵藏著什麽名堂,唐見微暫時還看不明白。


  一切等回去和阿娘相商之後,再做打算。


  唐觀秋的馬都被沈家收了去,唐見微隻好和她共乘一匹,帶著滿心的疑惑往唐府走。


  喪妻之痛加上頭上的傷,讓唐觀秋一陣陣暈眩,幾乎坐不住。


  唐見微緊緊抱著她,防止她墜馬。


  行至半路,碰到了氣喘籲籲來找她的紫檀。


  “阿郎,阿郎回來了!”紫檀是跑來的,氣都還沒順好,急著跟唐見微報告此事。


  唐見微精神一振,問她:


  “我阿耶情況如何?可有受傷!”


  紫檀神情有些閃爍,隻是看著她,沒回答。


  “但說無妨!”唐見微恨不得下馬拽著紫檀,將話從她的口中搖出來。


  都什麽時候了,她還在這裏吞吞吐吐!


  “阿耶傷了還是殘了?!”唐見微拋出最可怕的猜想,逼問紫檀。


  沒承想,紫檀說出的話,比她想的還要殘忍百倍。


  紫檀:“阿、阿郎已逝。大娘三娘,節哀。”


  唐見微以為自己聽錯了。


  “已……”


  已逝?

  唐見微和唐觀秋同時僵如石像,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全速趕回唐府。


  唐見微幾乎將馬屁股抽開花,馬奔得極快,如電一般從坊間大道一閃而過,驚得行人紛紛退讓。


  她懷裏的大姐不擅騎術,狂奔之下搖搖欲墜。


  唐見微死死護著她,腦子裏卻是亂成一團。


  到了唐府大門口,唐見微躍下馬背,再將唐觀秋抱下來。


  “你先……先去。”唐觀秋本就頭痛欲裂,奔波這一路臉上已經沒有半分血色,扶著拴馬樁才勉強站穩。


  唐見微顧不得太多,將韁繩拋給了姐姐,對府中喊了一聲“阿耶”,火速進門。


  唐觀秋緩了片刻,感到唐府裏麵安靜得奇怪,安靜得讓她心裏發毛。


  她將韁繩套往拴馬樁的時候,正巧看了眼樁頂的石雕獅子。


  石雕獅子正麵目猙獰地對著她張開大口,似笑非笑。


  “阿耶——阿娘——!”


  平日裏唐見微絕對不會這樣不知規矩地四處叫人,可這會兒迫切想要知道父親狀況的她已經顧不得那麽許多。


  今日她為了行動方便,穿的是短衣袴褶,聽到紫檀的話後更是心急如焚,三兩步衝入了前院。


  卻見前院一反常態空無一人,又往前堂去。


  穿過小院子剛到前堂,就見家奴們背對著她,正在圍著什麽,低低地說話。


  她知道那處本來安置著她阿翁的靈柩,可人群之外,隱約看見了阿翁靈柩的一角。


  他們圍著的不是阿翁的靈柩,是別的事物。


  唐見微發著懵往前走,想要擠進去,卻被擋了個正著,推了半天家奴們都沒反應過來。


  家奴們在說什麽,全然進不到唐見微的耳朵裏。


  他們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吸住了魂,動也不動。


  “讓開!”


  唐見微心頭的火一下子燒至頭頂,暴怒,大吼一聲,拽著後領子撕了兩三個人出來。


  也沒管得上家奴們是不是被自己推翻在地,唐見微直接撞進了最裏麵。


  兩副棺材並在一塊兒,一副之中躺著阿翁,這是她熟悉的場景。


  而她阿耶躺在另一副內,怎麽看都有些奇怪。


  可能是因為阿耶穿了一身陌生的,不太合身的衣服的緣故。


  眼前這個場景意味著什麽,她心裏是明白的,可一時又有種置身事外的荒誕感。


  她再往前走了兩步,伸手進棺材裏,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阿耶的脈搏。


  阿耶渾身冰冷,的確已經斷氣。


  再看他變形的臉,似乎已經去世有一段時日。


  “我阿耶,是怎麽死的?”


  唐見微回頭問道,掃了一整圈,唐家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查叔?”唐見微看向唐府大管家。


  查叔一張臉皺得幾乎找不到五官:“剛才官家把阿郎送回來時,已經是這樣了……”


  “我阿耶死了多久?”唐見微沒想到,這時候自己還能冷靜發問。


  查叔沒答上來,站在一旁的馬夫說:

  “我追著官爺問了,官爺說,阿郎過世已經有好幾日了。”


  “好幾日?那就是被抓走沒多久就出事了。官爺還有再說什麽嗎?阿耶因何而死?”


  唐見微思索著,阿耶屍首完整,且由官家的人親自送回,不像是定了罪。


  否則的話別說主動送回屍首,恐怕官家早就派人過來將唐府上下抄個幹淨了。


  馬夫支支吾吾地說:“那官爺來得匆忙去得更匆忙,沒問得太多……”


  唐見微定定了看了他片刻,沒再當場追問。


  她知道自己渾身顫得有多厲害,但此時她一點都不想表現得驚慌和懦弱。


  “我阿娘呢?”唐見微雙手交疊在一塊兒,相互用力握著,克製著。


  家奴說:“娘子今早身體不適,一直沒出屋,怕是這會兒還在睡呢。”


  唐見微知道阿耶去世這等大事,家奴們都不太敢直接跟她阿娘說,都在等她這嫡女回來決定。


  早晚都是要說的。


  唐見微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這口氣能將渙散的魂兒吸回來一些。


  她出了前堂,穿過回廊往阿娘的房間去時,撞上了唐觀秋。


  唐觀秋拉著她:“阿耶怎麽樣了?”


  唐見微告訴她實情之後,也沒等她反應,拉著她一塊兒走:

  “此事有些蹊蹺,在外麵不可多說。咱們先去找阿娘,從長計議。”


  從小到大,無論發生多大的事,隻要有阿娘在身邊,即便天塌下來,唐見微都不會害怕。


  “阿娘,我進來了!”


  唐見微一推房門,居然沒推開。


  閂了?


  唐見微心頭一亂,又喊了兩聲,阿娘沒有任何回應。


  再也等不及,她和唐觀秋一起踹開了房門。


  房門大開之時,她倆同時瞧見一雙在空中晃蕩的腳。


  唐見微低頭看了眼被踹翻在地的矮凳,而唐觀秋抬了頭。


  就在唐見微也要抬頭時,雙眼猛然被捂住了。


  “別、別看……”


  捂著她雙眼的唐觀秋聲音支離破碎,磨在唐見微的耳朵裏,咯啦咯啦地響。


  她什麽也沒看見,但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仿佛被人扒掉了一層皮,渾身劇痛。


  冷風灌進唐見微的五髒六腑,凍得她幾乎要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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