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心
“你什麽!侯謙死了?”候令瞪大了眼睛,呆愣的看著趕來報信的士卒,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領子,“怎麽回事!怎麽會死的?”
“好了!”田豫怒吼一聲,將失魂落魄的候令給驚了回來,“現在莫言多了,先帶人前去支援!快點!”
“好…好…”候令已經有些慌了,侯謙雖然和他不沾親,但是侯謙先是跟隨著自己的父親,緊跟著在候家當管家照顧著自己一家人。
這麽多年了,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但是侯謙就像是他的親人一樣,而現在這個親人就這麽離開了!
田豫看著已經魂不守舍的候令,心裏也是有些不忍,他早就猜到王寰還有後手,畢竟俞城去投靠王家是他授意的。
王寰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手那也是心中有數,所以在剛剛得知馬歡聯手王家會偷襲南陽郡城的時候他並不多麽慌張。
若是沒有準備,葉開哪裏能這麽容易將千斤閘落下來,真當那是滾石檑木,一舉一扔就結束了!
因為當初田豫也隻是懷疑並不確定,更加為了演戲更加真實,所以才沒有讓太多的人知道這事兒,而這太多的人,自然也包括了侯謙。
可就是因為這個,侯謙卻死在了那裏!
“候令等等!”田豫最終還是叫住了搖搖晃晃的候令,“你現在不能帶兵,讓吳憲領兵,你隻負責廝殺跟隨!”
“大人…”
“快去吧,去見侯謙一麵!”田豫無力的揮了揮手,“人都帶去,這裏不需要這麽多人!”
“可是大人,這些降兵!”吳憲雖然也是心中震驚,但是他更擔心若是自己帶著人馬離開之後,這群降兵若是有什麽變動,那這事情就真的麻煩了!
“莫要擔心!”田豫一聲大吼,將聲音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他們剛剛既然已經降了我田國讓,那麽他們就是老夫的生死弟兄!
就算他日,他們離我而去,那老夫也定要讓他們完完整整的離開,因為他們也是老夫的子弟!
老夫忝為南陽郡守,老夫若是連自己的手足兄弟,連自己的治下百姓都不能信任,那老夫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田豫慷慨激昂的一段話,出來那是振奮人心,那是讓人感動,就連羅翔這個糙漢子,都差點感動得流出淚兒來。
而剛剛投降的私兵更是感觸頗深,這不,一個感動的無以複加的好意,帶著濃濃的哭腔在裏麵喊了起來!
“我等誓死幫他田大人!若是我們傷害了田大人,那便是豬狗不如的畜牲啊!”
一句話帶著悲憤,帶著感動,帶著欣喜,帶著各種各樣的感情,更是帶著哭腔!
而隊伍裏的餘虹已經忍不住要給身邊的這個家夥鼓掌了!
這個家夥在前一刻還在養自己嘴裏塞各種吃的,雖然不知道這廝是怎麽將這麽多吃的藏在身上的,但是不得不一聲佩服!
就憑他和那位田豫大人配合的這般默契,餘虹就知道這個家夥絕不是什麽池中之物,他日定能飛黃騰達!
“兄弟!”想到這裏,餘虹主動對著田七拱拱手,“在下餘虹,以後,多多指教!”
“好好,在下田七!”田七嘴裏滿滿當當的,話也十分不清晰,同時將手中的半隻燒雞腿往餘虹眼前一遞,“喏,你吃麽?”
若非是餘虹親眼看見這玩意和之前的各種幹貨都是田七從身上摸了半摸出來的,他現在一定對田七好生膜拜一番,現在餘虹既然想要和田七交好,那麽這往來是少不了的。“多謝田七兄弟!回頭我拿點好酒,請兄弟喝酒!”
“義氣!”田七眼睛一亮,將半隻燒雞腿往餘虹手裏一塞,“那某家親自帶點菜!”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個突然都很開心的大老爺們,用事實告訴了我們,男人的友情,來的就是這麽簡單且詭異。
田豫不知道自己的麾下都尉已經快要和降兵的一個統領拜把子了,不過就算知道了,想來田豫也是極為樂見其成的。
將吳憲等人送走,去掃清南陽郡最後的一個阻礙,然後田豫看著那數千神色各異的私兵,突然哈哈一笑,對著旁邊的劉複輕聲道,“劉複子,你可怕麽?”
劉複咧開大嘴,嘿嘿一笑,“您這麽大歲數了都不怕,子怕什麽?”
本想逗逗劉複的田豫被他這句話給弄得臉色一黑,差點忍不住想抽他一頓,“老夫歲數大,但是老夫可沒有將人家的家主都給殺了!”
“子也隻是奉命行事,他們又不傻!”田豫老奸巨猾,但是劉複也不是傻子,一問一答,倒是十分有趣。
“你這子,平素裏最會裝傻充愣!”田豫笑著搖搖頭,然後聲音恢複正常,“可敢陪老夫走上一遭!”
“國讓將軍,要去哪裏?”
“先去他們中間,然後去王家大院裏,總不能他們在裏麵好吃好喝,咱們在外麵曬太陽,那可不好!”
“願聽將軍調遣!”
田豫點了點頭,然後抬步往前走去,走到一個降兵麵前,看著緊張不已的年輕人,笑著道,“這個兄弟,何必這麽緊緊張張的,身子總是這麽繃著,容易抽筋!”
完還伸出手拍打了拍打那個年輕士卒的肩膀,給他鬆了鬆筋骨,然後拉著他往旁邊地上一坐,“休息休息!”
那士卒以及他身邊的人,本來投降之後都十分擔心自己的未來,甚至還有自己的家人,但是現在這個情形他們又不敢逃跑,南陽郡城先祖遍地烽煙的,若是田豫贏了,自己不跑,至少能夠保住家人的性命,若是.……
但是現在田豫在他們麵前,觸手可及的地方,隨隨便便的往地上一坐,一點沒有南陽郡守該有的威嚴,還用力拍了拍身邊的地麵,“坐啊!”
“哎,好!”那士卒呆愣愣的點了點頭,在劉複的注視之下,一屁股坐到了田豫的旁邊。
“這就對了嘛,多大了?”
“嘿嘿,十七了!”那年輕的士卒撓著後腦勺憨厚的一笑,“也不算了!”
“十七了?”田豫嗬嗬一笑,“有婆娘了麽?”
“孩子都能跑了!”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個年輕人一臉的笑容。
“那一定是個可愛的孩子!”
“對呀,特別可愛呢!”
“讀書了麽?”田豫笑著問道,“咱們這一代人是在打下,下一代不能再跟咱們一樣打打殺殺了!”
“這個…嘿嘿…讀不了!”年輕的士卒臉色有些尷尬,“咱們窮苦孩子,哪裏能讀書啊,等他再大點了,就跟著他娘,去種地!”
“種地?罷了,這種事也沒辦法,”田豫一臉的無奈和驚訝,也趕緊轉變了話題,“你們的田地收成怎麽樣?”
“之前也還好,隻不過前一陣子役使有些太嚴重了,家主也有些扛不住了,我們也隻能跟過去役使了。
家中的田地本就隻能勉強糊口,這一弄田地就直接荒蕪了,現在的也不知道還能恢複幾成,這陣子若非是家族中給的錢糧,我們恐怕早就餓死了!”
田豫聽他完,也是歎息了一聲,“南陽郡城的百姓苦啊!”
“是啊!”起這個,周圍的士卒也都附和了起來,“老百姓們總我們是世家的鷹犬,可是哪裏有我們這種鷹犬,一樣吃不飽一樣穿不暖,還得挨著老鄉的罵!”
“就是就是!”
“吃肉喝酒的都是那些大人物,老百姓們惹不起他們便指著我們的脊梁骨罵,哪裏有這種事情!”
“就是嘛!”
看著群情激憤的士卒,田豫也是一臉的感同身受,情到深處,不由站起身來振臂高呼!
“爾等!都給老夫聽好了!”
本來就關注著這邊的士卒們被田豫這突然爆發出來的喊聲給嚇了一跳。
但是田豫的喊聲依舊再繼續!
“老夫之前久聞南陽郡役使之重,世所罕見!但是卻不曾知曉,爾等不但要在承受朝廷的役使同時,還要承受惡吏世家的壓迫!
雙重壓力之下,爾等生活苦不堪言,卻又要承受著百姓鄰裏的職責謾罵!
爾等,可想要改變麽?
爾等,可想要過上每能吃飽飯的生活麽?
爾等,可想讓你們的孩子,出人頭地麽?”
田豫三聲喝問,問的這群降兵士卒心神無比震撼,無法用言語表達的震撼!
突然人群中爆出來一聲更加大聲的,“想!某家想!”
這不是田七,更不是田五,甚至不是任何一個白馬義從,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私兵,他漲紅著臉龐,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大口的喘著粗氣。
但是仍然堅定的對田豫怒吼道,“想,某家想,老子想!老子日日夜夜都想!”
著著,他的聲音再次低沉了下去,再次變得有些顫抖了,甚至傳來了哽咽的聲音。
“老子的爹娘就是這麽死的,俺爹就是被役使活活累死的,俺娘也餓死了,等俺知道的時候,等俺回到家的時候,俺娘的屍體都已經發臭了,可是俺確實連祭奠用的東西都湊不出來。”
“俺將田地賣了,俺將祖產賣了,俺將俺自己都賣了,可是俺還是沒有保護的了俺的娃,俺那可憐的娃娃,他就這麽被一群亂兵殺了,可是俺確實連報仇都不能報,甚至連想都不能想!俺不配當一個爹,俺不配啊!俺婆娘癡傻了,俺卻沒有錢給她救治,俺就是個畜生啊!”
田豫聽著那個人的哽咽,聽著那個人的訴,聽著那個人低沉的吼聲,慢慢的變得沉默了,然後抬起腳步,十分沉重的往他的方向走了過去,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跟在田豫身後的劉複想要阻止,但是看著周圍那一個個士卒臉上的苦楚,看著一個個降卒臉上的悲傷,劉複張了張嘴,確實怎麽也沒辦法將阻止的話出來,隻能默默的跟隨著。
哪怕田豫的步伐很慢,但是他依舊還是走到了那個人的身邊,那個已經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的人身邊,田豫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家夥,也慢慢的彎曲了膝蓋,單膝跪在他的身邊,身後攬住他顫抖的肩膀。
“兄弟,站起來,那些在上看著你的人,不想看到你跪在地上隻能痛哭流涕的樣子,來,站起來。”
那個崩潰的降卒被田豫用力的拽了起來,臉上已經汙濁一片,渾身已經因為痛哭哽咽而不停的顫抖,不停的搖晃。
“大人,俺想俺爹,俺想俺娘,俺想俺的娃兒!”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田豫用力拍打著這個七尺男兒,這個雄壯而又可憐的漢子,“老夫發誓,之前的日子卻對不會再出現了,之前的痛苦絕對不會再發生了,老夫發誓,用自己的性命發誓!”
田豫站起身子,也將這個漢子拽了起來,拍打著他身上的灰塵,安慰著這個痛哭流涕的家夥,最後直起腰,眼眶通紅的田豫,劈手奪過劉複手中的戰刀,衝著四周看向自己的士卒,那一雙雙的眼睛,高聲怒吼著。
“老夫田豫,今日對發誓,若是南陽郡百姓不能擺脫役使,不能吃上飽飯,穿上厚衣,不能安心從事生產,不能過上好日子,那老夫便以死以謝罪南陽百姓!今日削發明誓,如有違背,誅地滅!”
田豫罷,戰刀上寮,束發應聲而斷,一縷頭發也隨即落下,滿頭半白的頭發披散而下,幾乎糊住了自己的臉頰。
田豫的動作十分的迅速,幾乎都沒有給劉複反應時間,等劉複反應過來的時候,田豫已經瘋狂了一般,披頭散發,麵目猙獰,眼眶赤紅。
可就是這樣的田豫,這樣瘋狂這樣淒慘的田豫卻是一下子便攬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剛剛看著田豫做這些動作的降卒,現在不約而同的跪在了地上,朝著田豫的方向跪了下去,沉默無聲,卻十分鄭重。
劉複看著這樣的田豫,甚至也有一種自卑的感覺,麵對這樣的田豫,他感覺自己十分的渺,感覺自己仿佛麵對了一個聖人一般。
劉複也跪了下去,朝著田豫的方向,不止是他,剛剛看到田豫削發明誓,聽到田豫削發立誓的所有人,都朝著田豫跪了下去。
“我等願為大人赴死!”孫英當即吼了起來,隨著孫英的吼聲,四周跪倒在地的人們也同時發出了大吼。
“我等願為大人赴死!”
“我等願為大人赴死!”
“我等願為大人赴死!”
怒吼之聲傳遍四周,怒吼之聲久久無法消散,震驚了南陽郡的百姓,震驚了南陽郡的世家,更震驚了苦苦等候的王寰等人!
當王家的家仆將自己偷偷看到的聽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王寰之後,王寰隻是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田豫老兒這是收了他們的心了!王家.……完了!”
田豫看著一臉狂熱的降卒,看著他們充滿了希翼的臉龐,聽著他們發自內心的歡呼,田豫心中明知道他成功了,成功平定了南陽郡的叛亂,解決了南陽郡的危機,得到了一批忠勇的士卒,忠心的百姓。
但是田豫,就是無法讓自己開心起來。
“爾等放心,田豫所,句句是真,若有一絲不實,願誅地滅!”
田豫喃喃的出這句話,聲音的隻能自己聽到,但是,這句話,就是給他自己聽的。
田豫平複了自己的心情,也平複了他們的心情,看著這一群群的降卒,心中也是豪氣頓生,有了兵的將領,那才是真正的將領!
“將他們的兵刃還給他們!士卒怎可手中無刀,身上無凱!”田豫一聲令下,本屬於他們這群降卒的兵刃便回到了他們的手中,“將同袍的屍體收斂好,暫時存放在郡守府,過後內亂外患平定之後,老夫親自給他們下葬!”
“諾!”
“百人一隊,巡視南陽郡城,膽敢渾水摸魚者!”
“殺!殺!殺!”
“膽敢奸殺擄掠者!”
“殺!殺!殺!”
“膽敢犯上作亂者!”
“殺!殺!殺!”
“若是遇到城外衝進來的賊寇.……”
“殺!殺!殺!”
士卒們一聲聲的喊殺之聲,震驚雲霄,殺氣四溢,此時正是士氣如虹,萬眾一心!
田豫看著這一個個的士卒,心中更是欣喜,然後拍打著剛剛那個痛哭流涕的漢子的肩膀,對著他道。
“老夫要往王府一行,所帶人數不會太多,你這漢子可敢隨某走上一趟?”
“有何不敢!”那漢子臉色再次漲紅起來,脖子也繃出了一道道的青筋,大聲的回答著田豫,“若有人敢對大人不軌,必先踏過某家的屍體!”
“好!”田豫也是一聲大吼,“還有何人敢陪老夫一行!”
“敢問大人還需幾人?”餘虹這時候擠了出來走到田豫的身前,“某家餘虹,除了這膀子力氣便是一身的膽子,想要占一個名額!”
“好!”田豫點了點頭,“還需三人……”
“某家洪六!曾是錢家私兵統領,某家要一個名額!”
“某家何遜!何家的私兵統領,某家也要一個名額!”
洪六和何遜是和餘虹一樣的私兵統領,這也是唯二還活著的私兵統領,就在他們站出來之後,一群人要競爭最後一個名額的時候,一個雄厚的聲音傳了出來。
“某家劉複!最後一個,某家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