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師兄
管寧沉默了一下,然後就走了出去,看的李鍪也一臉無奈,“不是好了講睡前故事麽,我又沒有不相信,至~於~的~嗎!”
李鍪看著已經關好了的房門,歎了一口氣,將枕頭放好,自己也慢慢的躺下準備睡了,“真是不靠譜的老頭,頭痛頭痛…”
被頭痛折磨的欲生欲死的李鍪終於把自己折騰的有了一絲睡意,剛剛要睡著,就聽見“砰”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踹開。
李鍪被這聲音嚇得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把眼睛睜開,然後就看見管寧抱著足足兩大壇子酒進了房門。
驚醒之後的李鍪感到腦袋裏劇痛陣陣襲來,不由的轉過身子,靠著牆另外一手捂著自己的額頭,“老頭子,你這大晚上的你要幹什麽!幹什麽!”
“講故事!喝酒!喝酒講故事!”
“嘶…”李鍪捂著快要裂開的額頭,看著管寧熟練的用腳一鉤將房門關好,然後拎著兩個酒壇子往自己床上一放,還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李鍪心想,“得,滿滿兩大壇!”
“我老頭子…”
“閉嘴!聽我繼續!”
“不是,我是…”
“閉嘴!”管寧再次打斷李鍪的話,並且麻利的打開一壇子酒。
“不是…”李鍪感覺自己頭真的好痛,嗓子還好幹。
“先喝了酒再話!”管寧將打開的酒壇子往李鍪身邊一放,讓他觸手可及。
李鍪看著身邊這滿滿的一壇子酒,眼皮子抽搐了一會兒,扭臉到,“你,你,不過你先把剛才那醒酒湯給我。”
管寧滿意的將酒壇子拿回來,然後滿飲一大口,滿意的打了一個酒嗝,這才伸手將懷裏的醒酒湯遞給李鍪。
然後管寧和李鍪一個人豪飲黃酒,一個人嘬著醒酒湯,就這麽在床上對坐著。
李鍪看著一口接著一口沒完沒了喝酒的管寧,努力的讓自己笑起來,“老頭子,繼續吧。”
管寧放下了已經送到了嘴邊的酒,挺了挺腰板,開口到“其實,帶那孩子回來我是有私心的,我雖然自誇是什麽管子之後,賦異稟,文地理無所不通,四書五經了然於胸,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賦太差,差的我都有那麽一絲自卑。”
李鍪看著自嘲一樣的管寧,眼睛瞪大了,現在他可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山間子了,管寧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貫耳。
當初雖然不知為何管寧入了遼東,但是他的到來讓當時正開疆辟土,在遼東如日中的“遼東王”公孫度親自帶人出迎,哪怕不出一謀,不語時世,也是讓公孫度對之言聽計從,當年可謂是一時風光無兩,這種人,竟然敢自己賦太差?
“別那麽吃驚嘛。”管寧看著瞪大了眼睛的李鍪笑了笑,“你可知道我當初身邊都是何等人物?”
“還能是一些比你還要妖孽的人?”
“先不教導我等的陳公仲弓先生,就他那兩個兒子,陳紀與陳諶二人,與其父並稱三君,雖然老二陳諶有世家鼓吹的意思,但是陳紀兄的學識,某也自愧不如!”
管寧喝了一口酒,繼續到“陳家兄弟可謂家學深沉,我尚可不去比較,但是同學者賈彪太學之首下共賞,李膺八駿之名唱響下,更有那慈明先生蓋壓一代,此三人出將入相自不必,可就那韓融,也居然可以位列朝堂。”
“華歆你不陌生,也不必遮掩,我與華歆炳原共稱一龍,自然是有人為我等宣傳造勢,可是那又如何,哪怕盛名之下,下無人為我等舉薦,便隻能在野唱詩罷了。”
“最後華歆那廝認了,他回了華家,重新撿起了世家之名,短短旬月,就被舉為孝廉任郎中,中途他找過我,告訴我,我有管子之後的名聲,也是世家之人,隻要願意,自然可登堂入室!”
“我將他罵了出去,但是炳原,卻被他動,投了那孔家門牆,被孔融舉了孝廉,老夫承認,當年寧可繼續在陳公座下學習,遊曆下,也不願入那世家門牆,並不是因為有什麽豪言壯誌,當時隻是一個年輕人的任性罷了!”
“可是最後的最後,我最敬重的師長,陳公也順從了,他找到自己的族譜,公子完之後,陽武陳家之遺,自立為穎川陳家,換來了陳紀的一身榮華。”
“當我走出陳公府邸的那一刻,其實我是有那麽一絲後悔的,但是那該死的孤傲啊,讓我沒辦法低下自己的頭顱去向他們祈求。”
“直到我看到那兩個孩子,尤其是那個一身寒衣蔽體,依舊自強不息的家夥,我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他的韌性,他的脾氣和老夫年幼之時太像了,那時候我就想,就算我這一生再與仕途無緣,我也一定要教出一名優秀的弟子,閃耀這個時代,告訴他們,寒門也能出貴子!”
管寧抬起酒壇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幾口,酒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弄濕了他的衣服,看的李鍪有一些心痛。
“那個孩子我帶走了,我帶著他遊曆下,將我的一身所學盡數交給了他,可恨的臭子,放著我這個下名士的儒學他不學偏好什麽下大勢,陰謀兵法,若非我還留著不少祖宗傳下來的兵書謀論還真就丟了大臉了。”
“那些年,是我再教導他學識,不如是我們在互相學習,畢竟我教了他一年以後我會的他就都會了,他會的,我還真未必會。”
李鍪看著管寧麵色有些嘲弄,連連搖頭,但是嘴角的笑容確是那麽真實,想來自己得這位大師兄是真的很讓老頭子滿意。
“到了最後,我實在是沒什麽可以交給他了,沒辦法,就帶著他滿下的去砸場……咳咳,登門求教!”
明顯喝多了的管寧嘴已經有些開始有些禿嚕了,李鍪默默的將手裏的半壺醒酒湯遞了過去,然後…
“幹!”管寧抬起酒壇一個碰杯之後就開始給自己灌酒,看的李鍪眼皮子都再發抖。
幹杯了的管寧又開始了自己的訴,“那子不愧是老夫的弟子,我先帶他去了龍亢桓家,將桓家那幾個輩的麵紅耳赤,好不痛快,那騎驄禦史桓典最後還恬不知恥的自己上了,那又如何,依舊被老夫的弟子駁斥的語無倫次,差點背過氣去,哈哈哈,好不痛快!”
“緊接著就是陳郡,先後會了會陳郡的袁家,謝家還有何家,除了何家的何夔能夠和他辯駁一二,餘者碌碌不值一提,便是那何夔也不得不甘拜下風,一時間讓我師徒之名再次響徹中原大地。”
“最後,我們回了穎川,那時候陳紀正給自己的兒子造勢,我就帶著他登門拜訪,可憐那陳群也是一俊才,文治兵法均有涉獵,可惜年紀太尚不十分突出,被那子打擊的差點棄筆從戎,嚇得陳紀都要閉門謝客了。”
“也是從這件事開始,我們爺倆的生活就變了,我們不再四處拜訪了,而是定居一地,因為拜訪我們的人就開始多了。”
“因為老夫早年的行為,世家子們不屑與我為伍,反倒是很多寒門才彥聚集而來,還有很多聰慧的孩子,家中沒有書,或者讀不起沒有地方讀書的,都來到了我們這裏,我們開始給他們授課,我教導他們德行禮法,仲德教授他們兵法韜略,那混子偶爾也上手教教他們陰謀詭計!”
“漸漸的,我們這幫老不死的和混蛋們被那些世家子正式稱為,寒門!”
“那時正逢黨錮之禍,閹黨亂政,世家大族一個個的被壓的抬不起頭來,自然也顧不上我等,我們也趁著這個機會讓弟子們開始四處遊走,一邊增長他們的閱曆,一邊我們自己給他們打造名聲。”
“等到黨錮之禍結束了,亂世也已經顯現了,最重要的是,趁著這次機會,我們寒門一脈徹底在這個世間站穩了腳跟,世家就算想要動我們也不是那麽容易。”
“所以世家就開始不斷的封殺我等,阻撓我等的朝堂之路,想讓我們一生隻在鄉野流傳,慢慢耗死我們!”
“隻是不隨他們願,張角出世了,雖然我並不喜歡張角,他就是一個野心家,但是不得不他給了寒門第二次機會,也是真正崛起的機會!”
“張角一聲高呼,下亂了,何進那頭蠢豬居然信了那些世家大族的野心家們的話,改州牧之製,讓世家正式走上了舞台,緊接著良家子開始登場進行他們的表演了,也就是你知道的引董卓進京!”
“董卓進京是有人引導的?”
“良家子可是比寒門更加讓世家討厭的東西,你看看這麽多年,有幾個涼州人走出來的?涼州三明方麵那麽戰功赫赫最後是個什麽下場?”
“起來,文優也是我寒門一脈,同樣的驚才豔豔,全能之才,民生兵法,權謀算計無所不通無所不曉,愣是把一個西涼鄙夫一步一步扶到了下豪強之列。”
“隻可惜文優看錯了人,他看錯了董卓,讓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
“是啊,董卓進京之後殘忍暴虐,還妄圖染指皇位,的確…”
“殘忍暴虐?染指皇位?哈哈,董卓好享受不假,殘忍暴虐也的過去,畢竟他麾下多羌人,的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是,若他染指皇位,那真是有些過分了!他染指皇位證據是什麽?”
“擅做廢立之舉!”
“廢的何人?能力如何?立的何人?能力又如何?”
“廢的少帝…”李鍪到一半不下去了,少帝劉辯,那是出了名的軟弱可欺,自己母親垂簾不敢話,十常侍殺何進不敢話,就連救駕的來了,他都不敢話,這種人在亂世當皇帝,實在是…
“少帝懦弱可欺,現在的陛下雖然現在董卓控製之下,再被李傕郭汜掌控,最後落到了曹操手中,這麽多次,這麽多年,你看他老實過?”
“他被董卓控製,他聯絡王允弄死了董卓,王允不交權,李傕郭汜來了,要殺王允,一聲不吭,等有了機會就跑,然後讓曹操殺死了李傕郭汜,若非曹孟德命大,就這位陛下這麽搞下去,曹操早就死了!你以為袁紹當年不想迎接他,隻是他想到了這位那些年的豐功偉績,他不敢!他麾下世家太多了,太多了!”
“文優看錯了董卓,不是因為董卓變壞了,變得殘暴了,變得不相信他了,而是因為,董卓見到了世家,他相信了世家的那些屁話!”
“文優為了給他正名,先是求蔡邕修史,再是自汙名聲為他蕩平隱患,可是董卓幹了什麽?”
“征兆荀爽,以求得荀家的認可,任王允繼續為司徒,求得王家的承認,還有種家,弘農楊氏,一個又一個的世家被他啟用,被他收在身邊,對他們千依百順,結果呢,被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鬧了一個諸侯討董的局麵,白白給世家刷了一大波聲望!”
“可惜了文優縱奇才,更可惜了蔡邕的赤膽忠心,最後為了大漢的臉麵為了自己的良心,給董卓陪葬了。”
“也就是董卓逃竄的那一刻,寒門裏出現了另一個聲音,你的那個大師兄,那個混賬東西,他認為不能再這樣下去,寒門沒有資格自己征伐下,其他勢力也不可靠,他要帶著寒門子弟投靠一方諸侯,輔佐他,讓那個諸侯問鼎下,從而給寒門找到一條路!”
“嘶…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膽子!”李鍪不禁為自己這位大師兄的謀略和膽子感到心驚,幫助世家取下,在這個過程裏,這個世家就不單單隻是一個世家,然後讓寒門不斷的充斥著這個勢力,進而給寒門一個未來。
“的確是一個好辦法,但是我並不同意,這件事需要集整個寒門之力,風險太大了,若是成功了還好,若是一個不慎,滿盤皆輸,所以我們為此事吵了起來,吵了很久!”
管寧抬起酒壇,再度豪飲,這次直到他將這個壇子離的酒都喝光了才罷休。
“砰!”
空酒壇被扔到地上,發出了清脆又響亮的粉碎聲音,隻是這聲音也沒有蓋住管寧自嘲般的大笑,慘笑。
“那個孽障,不過老夫,竟然聯合程仲德跑了,投靠了那個曹操,就因為曹操同意他發出招賢令,從此不問賢德出身,隻問才能!”
“那個混賬子啊,成了曹孟德麾下第一謀士,就連程仲德也開始拜將了,寒門真的讓他帶出了一條生路。”
“隻不過啊,他看上了曹孟德,世家同樣看上了曹孟德,他那個從就誰都不服誰的冤家,荀家的鬼荀彧,也去了曹孟德那裏,雖然他有程仲德,滿伯寧,毛孝先等人幫扶,但是荀彧作為當代荀家掌舵之人,人脈更是廣泛。”
“先是旬公達,再有劉子揚,呂子恪被他動,再加上諾大的穎川世家投奔,鍾家的鍾繇,陳家得陳群,這些人所帶來的力量,太大了,大到壓的那混賬喘不過氣來。”
“他為曹操出謀劃策,為寒門拚死謀出路,耗盡了心血,而老夫隻能在山村之中,繼續教書育人,繼續帶著那些還未曾出世的寒門子弟繼續讀書,直到…直到…”
看著已經泣不成聲的管寧,李鍪不知道該怎麽勸他,也不到怎樣能勸他,猶豫了半晌,最後將第二壇酒打開,先是抱起來一頓豪飲,然後往管寧麵前一放,“老頭子,幹!”
管寧止住了自己的顫抖,雖然臉上還有著淚,但是就著這淚水將壇子抱起,使勁的喝了起來。
“直到荀家的荀彧子來到我麵前,告訴老夫,你那大師兄因為勞累過度,最後活活累死在兗州!”
“荀彧是一個實誠人,你那大師兄死前,荀彧去找過他,問他死後有什麽交代,他舉薦了自己的接班人,隻不過因為還未曾出世,所以需要來和老夫言語求得老夫同意!”
“本來老夫就算是死也不會同意你大師兄的做法的,但是荀彧告訴了老夫一句話,紛爭已經開始了,無論是諸侯的鬥爭,還是世家與寒門的鬥爭,既然開始了那就不是替你就可以停下的,隻有一方徹底的倒下去,這場鬥爭才會結束!”
“老夫最後還是同意了,讓最後的寒門士子投入這大世之中,你大師兄撒手人寰,留下的爛攤子需要有人收拾,本以為程仲德老了,滿伯寧,毛孝先又不足以撐起來,我寒門就要沒落了,不過這上也真是佑我寒門。”
“就在世家以為我寒門隻能蟄伏在他們之下的時候,郭奉孝帶著剩下的寒門子弟跟著荀彧出現在曹操的麵前,奉孝從就跟著那個混賬,真的我都不知道他又這麽大的能耐。”
“一個晚上,奉孝隻用了一個晚上,就讓曹操對他死心塌地的信任,就讓程仲德拱手,滿伯寧退讓,毛孝先折服,成為了新一代的我寒門的領袖。”
“沒了弟子自然也就不再需要老師,所以我就帶著一個滿身傷殘的老家夥,帶著我的書,帶著我的破牛車,離開了穎川,離開了中原,離開了這個亂世!”
管寧著著腦袋就慢慢的低了下去,聲音也越來越,最後隻有喃喃的聲音。
“戲誌才,你這個混賬子,可曾後悔過麽!”喃喃之聲弱不可聞,不知其他人,是否能夠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