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風頭出盡小探花(二)
興元二十三年秋,王廊大人在第三次向陛下上疏“興女學,開科考”未果後,拖著年邁的身軀於上京途中,病歿。當時誰也沒有料到,這位曾令朝野上下嘩然一片的翰林大學士,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傳奇的一生。
王廊大人孑然一身,前半生無家室,後半生無親眷。雖已解印歸田,但陛下仍感念他當初在朝堂上的功勞,特允禮部出麵為其厚葬。並采納翰林院諫言,追贈諡號“文端。”
我默默地跟從相爺前去禮部吊唁,遠遠望著擺在靈堂裏的漆黑的棺材,發了好大一會兒呆。
我們兩手空空地來到人間,後來終是又都兩手空空地離去。史書上寥寥幾筆,便是一個饒一生。而我,俯仰有愧。
自禮部出來,趁著四下沒人瞧見,相爺迅速握了下我的手,邊朝前走去,邊善解人意地道:“想哭就哭吧。”
我低頭瞧著自己前進的腳尖,一時羞於承認。如今已過十八歲,怎可還像前幾年那樣哭哭啼啼的不成樣子呢?
於是悄悄地揉了下發酸的眼眶,朝他聲嘟囔道:“相爺瞎什麽呢?人就是被風迷了眼睛。”
罷,連自己都覺得欲蓋彌彰。
前麵,相爺雙手負後,停了下來。
他朝來人拱了拱手,寒暄道:“董大人,阮大人。”
我沒有再跟上前去,隻是隔著不遠的距離也隨著相爺拱了拱手。
這兩年,我眼見著董公子由科舉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可謂是一步一步地實現著自己的人生理想。如今他已然官至禮部尚書,穿紫袍,佩金魚袋,在朝堂之上遊刃有餘,我才方覺,那年阿爹與靜會方丈所“歡喜鎮留不住他”這話的深意。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
他的地在長安,不在歡喜鎮。他的賢內也注定是公主這樣得獨厚的女子,而不是胸無大誌的李四喜。
我打眼掃了下他身後的築,發現大半年沒見,這子竟然長高了許多。跟同齡的男子站在一起倒也排得上挺拔。不過如今隨著他家公子步步高升,他也鹹遂濡澤,跟著成了心腹紅人,看人也越發的抬高了鼻孔。
那時我見縫插針地圍著他家公子打轉,雖他時不時對我充滿了鄙夷和不屑,但相較於董大娘,我覺得他還算友好,可以當半個朋友。可是打從來了長安,他每見我一次,鼻孔都要揚高一次,現在是越揚越高,都快要揚到上去了。
我時常暗自尋思著是不是哪裏曾得罪了他。
與他們一同前來吊唁的刑部尚書阮時橋阮大人,向來八麵玲瓏,凡事喜歡講究個麵麵俱到。
相爺終於同他們寒暄完,我們將要各走各路,各回各家的時候,他照舊迎麵淺笑著朝我拱了拱手,極為有禮地喚了聲:“陶公子。”
認識他這一年來,我再一次受之有愧,陪著笑臉,更加放低了姿態,也照舊拱了拱手,依禮道:“見過阮大人。”
與此同時,董大人帶著他家築目不斜視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我聽見築的鼻孔裏影哼哼”的聲音。
我麵不改色地收回手,挺直腰杆,繼續跟在相爺身後,在心裏偷摸安慰自己:沒關係,不要與豬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