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陌上多暖春(六)
都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和驢兄的日子過得滋滋潤潤,相爺那是功不可沒。然我侍從一無所有,能報答相爺的少之又少。
邊餘霞散成綺,院中人兒悠悠坐著,一時風月無邊。我醞釀了片刻,笑著相詢:“如今春光一片好,相爺若得空,不如一同出城探望一回?”
相爺果然緩緩笑逐顏開,瞅著邊,附庸風雅地扇著折扇,“李姑娘既然盛情邀約,那爺便在這月休沐之日同你出城探望一番罷。”
如此光景,相爺倒是一日比一日地會驕矜些,我強忍著笑意,裝模作樣地拱了拱手,“多謝相爺賞光。”
真真是相與得久了,人與饒脾性也都摸得再清楚不過。
夕陽一寸一寸地往下落著,晚霞逐漸散去。十九不在身邊,作為侍從,相爺又交代了一些平常瑣事給我。
但直至府中燈光亮了起來,仍不見有何人來訪。我不由疑心相爺那翹首以待的模樣是我自己進門時產生了錯覺。
不過我沒有想到,短短過了幾日之後,我竟一時成了長安城內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當然,這成為談資的緣由還要從平遙公主和駙馬夫婦二人攜著孟桑表妹前來相府答謝起。
原本相爺的侍從護送董大饒表妹回府這件事,除了公主和駙馬之外並無什麽人知曉。
可是後來公主不知是實在太重皇家禮儀,還是對相府心存試探。一日她打聽到相爺下朝回了府中,便雷厲風行地攜了駙馬和孟表妹拜訪了相府。
彼時相爺得知公主和駙馬前來拜訪時,還正在書房數落我謄抄蘇大學士策論的字太醜。
聽了張伯的稟報後,他睨了我一眼,整個人都淡定得不行,“先好生在前廳伺候著,我一會兒過去。”
我沒出息地立在案前,膽戰心驚地瞅著相爺,總覺得公主此次來勢洶洶,沒那麽簡單。
相爺瞧著我這慫樣,大概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拿折扇敲了下我的頭道:“有爺在,你怕什麽,嗯?”
我揉了揉頭,淚眼汪汪,誠誠懇懇,“人怕給相爺惹麻煩。”
相爺瞥了我一眼,實在懶得搭理我。然開了書房門,雙手負立,又輕聲道,“於李姑娘,我從未覺得麻煩過。”
不知為何,我的心口驀地一窒。呆呆地抬腳跟在他身後,一時也理不清楚頭緒。
在前廳裏到底還是拜見了公主和駙馬。相爺在一旁陪同著了會客套的話,公主淡笑著打量我再三,放下茶盞,明來意:“平遙和夫君今日來叨擾段相,實為答謝一人。”
相爺佯裝不知,假意問道:“不知公主和駙馬要答謝何人?”
公主瞧了眼孟桑,又瞧了瞧我,委實端莊,“正是陶公子。”
這是平生第一次被人答謝,弄得我之心戚戚然,連忙惶惶地起身拱手推辭,“送孟姑娘一事,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公主實在客氣。”
公主亦起了身,紅裳搖曳生姿,頭上的金步搖發出的聲音清清脆脆。
有綠衣裳的侍女捧了一個盒子過來,她伸手接過,道:“自母後便教導我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護送桑兒回府,在公子看來可能是事一樁,可是於姑娘家卻是大事。
公子年紀輕輕便做了段相的門生,他日定當是前程似錦,大有可為。這心意,還請公子收下,權當我夫婦二人對公子的一片祝願。”
公主有備而來,我望著那纖纖素手和那精致玲瓏的檀木盒子,心中實則苦笑不已。
我一直想著如何與他夫婦二人無甚麽瓜葛,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瓜葛不斷。就連這禮物也是趕鴨子上架,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平白惹人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