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在燈火闌珊處(一)
直到夜雪漸停時,去幫常嬤嬤穿針線的清荷,才慢吞吞的回了來。
來時,段相爺曾叮囑我少喝一些酒,因此四壺花雕有三壺都進了榮玉的肚裏。
和尚從前在白雲寺要守戒律清規,不沾酒肉,不曾想而今還了俗照舊不勝酒力。
醉了酒的榮玉乖的要命,白皙的兩頰已然染上了陀紅,雙眼迷離,卻一聲不吭的將頭靠在我的肩上,聽我繼續絮絮叨叨。
若不是清荷回來,驚訝地問我侯爺臉怎麽這麽紅,我大概還不能察覺我已經把侯爺給喝醉了。
梅花軒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亭中的火爐也要燃燒殆盡,正是夜深人靜。
我站起來時不心衣袖拂了下琴弦,那聲響吵到了一旁的榮玉,他忽然就睜大了眼睛,雙手攥著我的袖子,出的話卻帶著幾分孩子氣:“四喜,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那樣的一雙眼睛,清清澈澈,坦坦蕩蕩,一如從前的和尚模樣,卻教我忽然不敢直視。
從前我倆同居琅琊郡,也曾兩無嫌猜,也曾年複一年地嬉戲玩耍,從總角之交變成了下第一好的朋友。
可是流年輾轉,冬去春來,和尚仍是當初那個簡簡單單的和尚,姑娘卻不再是那個真爛漫的姑娘了。
醉了酒的和尚沒有等到應許,倔強的攥著我的衣袖不肯鬆開。
清荷在一旁瞧著,我有些許的赧然,隻得扶著他的雙臂將他拉了起來,望著那單純如斯的眼眸,哄慰道:“和尚,我們永遠是下第一好的朋友,好不好?”
牆外隱隱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不知是誰正踏雪而來。
我俯身撿起披風替和尚披上係好,他怔怔地望著我,似是鄭重地思考了片刻,爾後點零頭:“好。”
我的和尚,他是這樣好,哪怕醉了酒,也依舊舍不得讓人為難。
我扶著他的胳膊,下了亭子,長靴踩在雪上,沙沙作響。
身後清荷已滅了爐火,正抱著琴下了台階,忽然道:“公子,相爺來了。”
我轉頭去瞧,門外的鵝卵石徑已經覆滿了深厚的積雪,徑兩旁的綠萼三三兩兩的開著,在這深夜卻悄然地模糊了花色。
樹下有燈光影影綽綽的照著閃著,那手提著紙燈身披著鬥篷一路走來之人可不就是相爺?
榮玉自寄養在白雲寺,後來被接回長安,但同相爺一向不太親厚。
段相爺今兒舟車勞頓政務繁忙之後,又深更半夜過來探視,著實讓我驚訝了些。
於是望著那來人,不由地就張口問道:“相爺怎麽過來了?”
段相爺提燈進了院中,將身上鬥篷的帽子摘了下去,緩緩道:“我來看看榮玉。”末了,又抬手指了指榮玉,問道,“是醉了麽?”
一不心把侯爺給喝醉了,還被相爺逮了個正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零頭,“嗯,喝的多零。”
段相爺卻沒有就此再什麽,隻是轉身,喚了一聲:“十九。”我這才瞧見段相爺身後不遠處還跟著一身黑衣默不作聲的十九。
這主仆二人素來一黑一白,在這黑夜裏果真相得益彰的很。
段相爺又道:“時辰不早了,讓十九和清荷送他回房,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好。”
我將榮玉交給了十九,他乖乖地任十九扶著進了內院。清荷在其後抱琴跟著,十九同她莫名其妙就有一種夫唱婦隨的畫麵福
世上多的是願非所得,而他們何其有幸,可以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