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總角聞道,白首無聞(四)
段相爺特地提了我是阿爹的女兒,想必眼前的王大人就是方丈所的阿爹的恩師王廊王大人了。
既是阿爹的恩師,我便不能辱沒了阿爹往日裏所教導的禮節,讓阿爹丟臉。
我放下麵紗,起了身,繞過茶幾,鄭重而恭敬地朝望著我有些震驚地老者拱手道:“四喜見過師公。”
王大人靜靜地端詳著我,眼中似是有晶瑩在打轉,半晌,他緩緩起身,雙手微顫著握住我的手,滿臉愛憐道:“好孩子,快坐下,清言把你教的很好。”
王大人提前卸任歸田,隱居荒野,段相爺幾次三番來打擾他老人家,甚至這次故意帶我來見,想必是有所圖謀。
我心地攙扶著王大人坐了下來,又繞回到先前的位子上,雖然鼻子有些酸酸的,但還是開口道:“阿爹故去前曾囑咐我一定要尋到師公您,此時他若是九泉之下知曉我已經見到了您,定會寬慰不少。”
火爐上的茶已經煮好,溫家七郎非常自覺地替大家斟著茶,遞與我時狀似不經意間朝我挑了下眉。
我輕撫著茶杯,不由在心下歎息。歡喜鎮曾經那個不諳世事的女孩,終究還是悲哀的長大了。
如今,麵對著這須發皆白的老翁,她竟也學會了如何權衡利弊。
滾燙的茶水不停地往上冒著熱氣,氤氳在幾人之間,段相爺悠閑自在地盯著那盤殘棋,沉默不語。
王大人望著我漸漸地就濕了眼眶:“老夫這數十年深恩負盡,孑然一生,既沒能保得住清言,又愧對清言所托,讓你一個女娃娃孤孤零零的漂泊在外受盡委屈。莫他九泉之下會寬慰,便是老夫百年之後之後又有何顏麵再去見他呢?”
白發婆娑的老者完這番話,一下子就顯得老態龍鍾許多。我忍不住淚目,過往種種,隨著當權者的一聲令下,在漫長歲月中負重前行的又何止我阿爹一人呢?
而今,這位阿爹的恩師,年邁的老翁,卻因我的一番權衡利弊的話,陷入了深深地自責。
他阿爹把我教的好,其實我早已辜負了阿爹的教導。在長安的這段時日,我不僅學會了看人眼色,也學會了言不由衷。
我抬袖拭去眼角的酸澀,勉強微笑著寬慰他道:“師公勿要怪責自己,我阿爹一生高風亮節絕非貪生怕死之人,他若決意以自刎來了結陳年舊怨,我們誰又能攔得住呢?這一年來四喜承蒙相爺關照,幸免於流浪街頭。今日得以見到師公,知曉師公身體康健,四喜已經很開心了。”
段相爺亦放下茶杯,適時開口道:“往者不可諫,寧玉知曉王大人如今已不願再與朝廷有所牽扯。寧玉和四喜皆為當年之事所累,如今所求,不過是一個公道罷了。若我們終其一生都不能為梁王府那冤死的幾百條人命和所累及之人討一個公道,那這世間還有誰會願意再僅僅為了一個公道而拚命守護初心呢?
四喜如今已決心行馮素貞之事,為先梁王和李大人平反。寧玉不敢過多叨擾王大人,王大人飽讀詩書,在朝堂上德高望重,寧玉懇請王大人書信幾封,連同往日的同僚,向陛下推行女子科考。若他日東窗事發,使四喜不至於丟了性命。”
王廊大人愴然道:“如今已見著清言家的女孩兒,老夫還有什麽好推卸的呢?她既然想效仿馮素貞之舉,老夫自然願意為她開辟一條道路出來。道之所在,雖千萬人老夫亦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