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故人皆不見(二)
一夜風雪,第二日一早終於停歇了下來。用過早飯,段相爺盡職盡責地騎馬送我到梅花山下,遞了一串紙錢並一些香燭給我,摸了摸我的頭:“祭拜完你阿爹,你若是還想在白雲寺住一宿,我就明日再來接你,或者再晚一也可以。”
我將段相爺遞過來的紙錢並香燭之類一起攬在懷裏,抬頭望了望山上的梅花被風雪洗的正殷紅殷紅,我想觸景總是最容易傷情,於是朝他道:“就明日吧。”
段相爺牽著馬嘴角瑉起淺淺的弧度,聽了,溫聲道:“好。”
每年一下完雪,山路就不好走。我怕摔了,抱著紙錢心翼翼地一級一級地往上爬。爬了幾級之後,不由往回看,見段相爺身披著雪白色鬥篷牽著紅鬃馬依舊立在原地。見我回頭,他又不免催促道:“趕緊上去吧,仔細些,別摔著了。明傍晚我還在這等你。”
我騰出一隻手朝他揮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今年的山路不知怎的,格外的難爬。等爬到半山腰,路過白雲寺的時候,我已經有些微出汗了。我探頭瞧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下雪的緣故,寺門仍舊緊緊地閉著沒有開。
我歡喜地想,等我祭完阿爹,一會下來敲門見了方丈不知道他會不會大吃一驚。
還有黑這畜生,許久不見,也不知它還好不好。
到了梅花林,梅花林的景色倒是與往年別無二致,一夜雪後遠遠地望去很難分清那樹梢上哪些是雪花哪些是梅花。
唯一不同的是阿娘的衣冠塚旁多了座阿爹的墓,墓碑上簌簌地落著一些梅花。
靜會方丈也許和我一樣怕觸景傷情,所以不曾在花開的時候過來為他折些梅花放在碑前。
墓碑對麵的木屋也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用一根紅繩子栓著。屋內阿爹釀的梅花酒依舊都一壺一壺地擺在地上,隻是上麵都結了一些灰塵。這一年來,長眠的長眠,離鄉的離鄉,倒是不曾再有入記著這些酒了。
我依舊取了一壺,用袖子仔仔細細地擦去了灰塵,拿伶子,坐在了阿爹的墓前,絮絮叨叨,告訴他我一切都好,無須牽掛。
隻是不經意間,依舊落了淚。
給阿爹做了十幾年的女兒,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合格過。
昔年阿爹為阿娘立了衣冠塚,所以每次去看她都是帶一壺梅花釀。而今我千裏迢迢回來看他,隻傻傻地想著陪他再喝一回梅花釀,醉的微醺間告訴他我一切都好,不要牽掛,卻不曉得往生聊人在另一個世間也需要柴米油鹽也需要錢花。不知道阿爹有沒有缺錢。
從前對著阿娘的衣冠塚,我偷喝阿爹的酒,喝的醉醺醺,被阿爹背了回去。如今一壺酒下肚,對著燃成灰燼的紙錢,卻越發的清醒了。
大概喝酒會醉的人都是可以任性的人,都是有人背著回家的人。曾經我也有過,隻是現在都失去了。
倒是黑這畜生不知是不是又聞到了酒香,竟循著蹤跡找了過來,歡喜的搖著尾巴跳進我的懷裏。
原來貓也念舊,貓也會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