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溫七郎其人(二)
等到了漢江渡口,段相爺方才將我晃醒。我起身隨他下了馬車,伸了個懶腰,睡了大半日,果然精神好了許多。
這時候本已是傍晚,又陰的重,一副要下雪的模樣,更顯得際灰蒙。
又正值闔家團圓的時候,江水遼闊,地茫茫,卻不見人跡,隻遠遠地見著江心隱隱約約有一隻船緩緩行著。
漢江是外界唯一通往歡喜鎮的途徑,如今看這光景,馬車無論如何也是要停放在渡口的了。所幸江兩岸的渡口都有客舍可以打尖住宿,隻是從昨早上到現在一切行程都是段相爺一手安排好的,我不清楚他的打算,又怕他還有別的公事,於是隻好試探問道:“今晚過江嗎?”
段相爺本雙手負立於江邊默默地望著茫茫江水不語,見我問他,倒是回頭了聲“過。”又轉頭吩咐十九道:“十九,你不必隨我們一起過江了,隻在這隨便找家客舍候著吧。”
十九自然拱手道了聲“是”,牽著馬拉著馬車找地方歇腳去了。
我本想還再問他怎麽過呢,抬眼見江心那隻船竟漸漸地朝我們這個方位行來了,心下明了定是他一早又安排好的,遂也不再操心。
等船來的功夫,段相爺問了一回我冷不冷,我搖搖頭不冷,他便也不再搭理我,隻是望著江水靜默,似乎是有什麽心事兒。
到那船慢慢的近了,我才瞧見那劃船的竟是個年輕公子,年歲看上去同段相爺差不多,一身白衣廣袖打扮,氣質容貌自是不出的風流俊逸。船還未至岸,那年輕公子便笑盈盈地率先開口道:“寧兄,別來無恙啊。”話語間既有輕佻氣又略帶調侃之意,看起來應當是與段相爺甚是熟稔的。
果見段相爺也拱了手笑道:“溫兄,好久不見。”
那人亦是笑盈盈的,停好了船,手握著槳打眼略朝我掃了一眼,不再同段相爺繼續寒暄,轉而道:“岸上冷,快上來暖和暖和再吧。”
我默默地跟在段相爺身後上了船,結果進入船艙內的時候一不心腳下被絆了下,恰好段相爺走在前麵伸手給扶住了,才不至於摔倒。我向來毛毛糙糙的,這一年來段相爺大概也是習慣了,無奈地搖搖頭牽著我的手進去等我坐穩當了方才鬆開。
起初我並不以為意,誰知坐好了一抬頭瞧見那溫公子正站在船艄笑的一臉促狹地望著我,顯然是有所誤會了。
我恍然想起那年我與段相爺同乘驢兄,路遇一老翁指著我倆怒罵世風日下斷袖餘桃。我當時百般不解究竟是什麽意思,後來偶然在野史書中見到這兩個典故是分別從董賢與哀帝、彌子暇與衛靈公而來,到了後世便借這兩個典故專指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戀情。
如今瞧著這位溫公子笑的一臉促狹來看,莫不是他也以為我跟段相爺有一腿?
我雖自臉皮比旁人厚了些,女扮男裝到底也是個未出嫁的女孩兒家,禁不住他這般促狹的盯著。臉不自覺地有些發熱,隻好不著痕跡地稍稍與段相爺坐開了些,轉頭裝作若無其事地向江上望去。
那人見此反倒大笑了一聲,並不置一詞,轉而起身撐起了槳,劃著船兒慢慢地往回遊了。不一會兒竟聽見他縱情高聲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