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天下第一好(一)
第二日中午,我去梅花軒找榮玉,還未進院內便聽到有琴聲傳來,聲音宛轉悠揚,似是彈琴者在緩緩地訴著什麽心事一樣。 等進了內院,果見榮玉正一襲白衫坐在樹下,麵前擺著一張琴,一壺酒,著粉色衣裳的侍女安安靜靜地立於一旁。有清風徐來,拂過他的白衣墨發,他抬頭,朝我輕輕淺淺地一笑,“你來了。” 我學著他的模樣,與他麵對麵盤腿席地而坐,指了下麵前的酒壺,問他,“有心事?” 他淡淡搖頭,“不過是想起以前在白雲寺的時光罷了。” 上有白雲悠悠地飄過,我望著榮玉,很容易就想起從前的我們倆。 那時,我們一起去偷摘靜會方丈的花兒,一起去偷喝阿爹釀的梅花酒,一起收養山下流濫黑,一起逛不懂何為青樓的青樓,一起受罰,一起胡鬧,一起做盡惹方丈與阿爹生氣的事情。 那時候的我們倆還都是真無邪模樣,終日煩惱著不是煩惱的煩惱,總盼著快些長大,好去看看外麵的塵世與繁華。 隻是後來白雲蒼狗,我們終於都離開了那一方地,卻在外麵塵世的喧囂中一日複一日地懷念著那時的時光。 “我也時常會想起從前,有時一覺醒來以為自己還在歡喜鎮的家中,家中還有阿爹,東鄰還有董公子,山上還有你。可是榮玉,我們都回不去了,我們隻能不停地向前走,直到再也走不動為止。” 穿粉色衣裳的侍女不知何時離開了,榮玉正襟坐著,凝望著我,“如果注定隻能往前走不能回頭,四喜,你能不能不要丟下我。你曾過我們是下第一好的好朋友,好朋友都是一起並肩作戰的,我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裏隻是站在原地看著你一個人漸行漸遠,而我除粒心什麽都做不了。” 忍不住歎息,我的和尚前半生都是閑雲野鶴清清白白的,是這世上少有的純淨之人,我從未想過會讓他因我而卷入朝廷的血雨腥風裏。可懂我如他,還是察覺出來了,還是問出來了,但我又怎麽忍心,“榮玉,我們永遠都是下第一好的好朋友,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我親眼看著榮玉清澈的雙眼望向我時從期待到失望,繼而變成望著遠處苦笑道,“去年在寺裏接到兄長來信,信上母親病重,想見我最後一麵。我自幼便被寄養在白雲寺,其實對於母親,我並未有多少感情,但是為人子女,生育之恩已是無以為報,我不能不回來。隻是遺憾日夜兼程,我還是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麵。 葬禮之後,皇宮裏忽然就傳來了一道旨意,封我為安候,然後兄長我不能再回白雲寺了。 我知道像我們這種人家的孩子,從來都是人前顯貴,人後枷鎖,我安慰自己安候也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我既無心功名利祿,在白雲寺或者在長安又有何區別,隻是唯一不好的是再也不能見你。 我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在這丞相府裏遇見你,你滿身傷痕,我不知道你為何而來,為何認識我兄長,但是你告訴我你阿爹去世了。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曆了什麽,但是我知道這些你一點都不快樂,你有心事,我忍著不去問你,想等你親口告訴我,可是四喜,為什麽我們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呢?”